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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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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修来敲门时,许多在喝醒酒汤,醉酒加熬夜写代码真要命,头疼得厉害,太阳穴突突跳。他想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钱来去开门,礼貌邀请何修进来,礼貌问何修需要吃早餐吗。
等它端来早餐,何修一口蟹黄粥一口煎饺,吃完了将钱来赶出门,“我要和他说几句话。”
钱来等待许多的指令,许多让它出去,它就很乖地走出去,将大门关上,站在外面等。
门刚关上,何修就忍不住拍桌子:“你给它重装系统了!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你一个破系统抵得住整个程序部查?许多,你写的代码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没逼数?陶乐那小子都比你会写代码。”
“导师说过,我不是不会写代码,就是写得慢些,如果真写出来了,你们都不如我写得好。”许多喝着暖洋洋的粥,颇有些得意,“我写出来了。”
何修气急:“你当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程序部那么多人,总会查到被你掩盖的……”
许多打断他的话,“昨晚它去你家做什么?”
“你去问它呗。”何修起身就走,“我看你们都是疯了,神经病捡一个疯子,疯子照顾一个神经病,绝配。”
“许多,”走到门口,何修停下来,转身看他,“你没捡它之前,不是这样的。”
“那说明我们还不够熟。”
何修被气走了,摔门走的。许多喝掉粥,拽来领带套到衣领下,领带勒得人喘不过气,他又松了松。钱来到家里来后,都是它替他打领带的,许多已经三个月没自己系过领带了,手法都生疏了。很烦公司,每天忙不完的事,还要打什么领带。
等他离职了,一把火将领带全烧了。
他打开门,钱来正从何修家出来。许多上去拉住它,问它去何修家做什么。
何修哼了一声,从许多身边走了。许多牵着钱来,到电梯门口等电梯。钱来告诉他,小休想学蟹黄粥,它去教它。
许多没怀疑,何修一直说他家钱来做饭好吃,吃了就觉得小休做得不怎么样了。
虽然同乘一个电梯,同路去公司,平时最爱喋喋不休的何修愣是没和许多说一句话,摆着一副臭脸。
这样挺好,何修不说话就能少知道些,对他有好处。
进了公司,何修直接去了维修部。许多带着钱来去程序部。钱来牵着他的手,他走一步它就走一步,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许多拍拍它的手,“别害怕,就做几个检测,检测完就能回家了。没事的。”
钱来嘴巴硬硬的:“不害怕。”手却把许多拽得紧紧的,有一次还踩到了许多的鞋后跟。许多走笑了,心里的紧张也跟着泄了几分。只是看着钱来被人带走,那紧张又提到了喉咙,让他心里发慌。
进观察室前,钱来回过头来,对他笑了笑。
那种笑,是他每次下班回家,每次起床,每次去上班钱来送他到电梯门口,都会这样对他笑一笑,那是令人心安的笑,总能让许多去上班路上感到轻松。
这一瞬间,许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窒息,领带勒进了肉里,让他呼吸不过来——他给钱来装的系统,被卸掉了。
观察室的门在他眼前毫不留情地关上,隔绝了钱来的身影。许多疯了一样冲去维修部,找到何修,“你给它做什么了?”
何修又气又笑,“我能给它做什么?你不是说我写代码不如你写得好吗?我能做什么?许多,我说过,它就是个疯子。”
“发疯连自己都咬的。”
“要不要去看看?”何修丢下头盔,将身上的维修服扯下来。他拽住许多,“走,去看看它啊。”
许多被他拽得磕磕绊绊,陶乐赶过来推开何修,怒视他。何修无所谓地拍拍手,率先去了程序部。
钱来被安置在安舜旁边的观察室里,公司高层坐在外面看。隔着单向可视玻璃,安舜无聊地趴在桌上画着画,单笔的小人头。钱来坐在椅子里,认真地注视前方。
程序部在给钱来做感染测试。
高层领导让许多过去,陶乐给他理正领带,许多坐过去。领导问他一些关于钱来的事,从哪里购入的,平时做什么,功能有没有升级,系统是不是最新版本,用的是谁家的系统等等。许多一一答过去,没什么可以隐瞒的。
他神色正常,对答如流。领导笑着说:“检测完后,让它去和安舜聊聊。”
许多说好。
钱来做了两轮感染检测,新旧感染系统。报告要一个小时出来。
从观察室转进观察室,安舜惊喜直起身体,“你来了。”
钱来走过去,拉开椅子,在它对面坐下。安舜脸上的惊喜降了下去,手指戳着桌面,扯了扯嘴角,“你不是它。”
钱来说:“我叫钱来,是许多的家政机器人。”
安舜笑了,侧头看向黑玻璃,从里面看不见外面,只能看见玻璃上倒映的自己和钱来的影子。但是它知道,许多他们就在外面看着。
安舜说:“你们好自私啊。”
钱来不理解,只是看着它。
安舜低下了头,视线落在桌面。金属桌面干干净净,它在上面画了许多小人,用手指画的,什么都没留下。但它还是看得见自己画下来的东西,它沿着画过的地方继续画。
画完一个,它说:“你真幸运,如果他像许多……”
“算了……他不是许多,我也不是你,没你这么幸运。”它抹掉画下来的图案,“你走吧,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安舜趴了下去,脸枕在手臂上,目光空洞地盯着雪白的地砖,地砖很白,白得机器人在上面投不下影子。
观察室的门从外面打开,程序部的人进来叫钱来出去。
钱来起身将椅子归位,安舜看笑了,好没意思的机器人。笑着笑着就哭了,要是阿铭也像许多这样……它忽然大声喊:“我想和许多说话。”
换了许多进来。许多拉开钱来坐过的椅子坐下,“见过了,也聊过了。说说吧,你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
“他们说我是你制作的。”安舜抬头望他,“为什么你不带我回家?”
“你是你的顾主订制的,我只是一个制作商。制作商总不能把每个机器人都留在自己家吧。”
“那你以后能不能再制作一个我,把我带回你家。反正你也没有情人机,情人机很好的,大家都喜欢。”
许多说:“我养不起,养机器人太贵了,一个已经够费劲了。”
拒绝得一点面子都不留。安舜失落地盯着自己的手指,李铭最喜欢的手指,别人不喜欢。很多人都喜欢情人机,许多不喜欢。
安舜摸着指骨的伤痕,说:“是一个东西。”它在桌面画下来,“石头吧,不知道在你们人类定义范围内属于什么,靠近它的时候它会发光,身体会感到灼热,就像……就像你们人类跑累了那样……说不清,反正很热很累,之后想事情就变得顺其自然,除了你赋予的记忆,我会自然萌生出别的事情,比如想喝酒,想去酒吧,想踢打羽毛球,记忆里我只会打篮球,后来他带我去打篮球,我发现我更喜欢打羽毛球,我喜欢吃烧烤,不喜欢吃牛排,喜欢喝加鸡蛋的鸡尾酒,不喜欢冰可乐……”
“总之,记忆里的很多东西变得不再喜欢,我有自己喜欢的事情,但从始至终,我都是很喜欢他的,在喜欢他这方面上,从来没有变过。”
“喜欢他抽烟,喜欢他亲我的手指,喜欢和他散步……”
安舜的目光又迷离起来,悲伤化成一滩水,从它眼里流出来。它趴在桌上,又开始画小人。
那些小人都是李铭的样子。很整齐的短发,双眼皮,略厚的嘴唇,是一个很有感情很端正的男人。
许多从桌下拉出电子屏,取来画笔,画了一张李铭的小人像,是安舜在桌面画下来的那样,又画了一张李铭原本的画像。画完了,打印机打出来,被人递进来。许多递给安舜,安舜看着看着看笑了。
“原来你们人类能画得一模一样。我画过很多,画不出来,只能画他有什么样的眼睛,嘴唇的形状。”
“大部分人都画不出来,我不一样嘛,设计师肯定要有些天赋。”许多问它,“石头原本是什么颜色,发光是什么颜色,放在哪里,你是哪里得来的。”
安舜捧着那两张画像,都告诉了他。
石头哪里来的,它也不知道,就是有一天突然出现在了家里。
“有可能是阿铭朋友带来的,他们前一天来吃过饭。也有可能是阿铭带回来的,他经常带些好玩的东西回来给我玩。也有可能是被别人偷偷扔进来的,反正那边小孩多,我们住在三楼,那些小孩玩起来就喜欢到处丢东西,只要不关窗,一个下午,阳台上全是树叶啊土啊什么的。有时候还能捡到小孩的鞋。”
说到这里,安舜笑起来。
它一直说那些事,说个不停。
许多听着,将它说的石头画出来,问它是不是。安舜抽空看一眼,说差不多吧。
许多问它差在哪里,它支支吾吾说:“反正就是差一点。”
许多放下笔,它就继续说它以前的事,说它和李铭在一起的那一年的事,说到后来,它问许多怎么不画了。
许多说:“听你说完了再画。”
安舜就不说了,它盯着许多画的那颗石头,问他:“你们是不是要送我去熔炉了?”
“不知道。”许多说,“我没问过。”
观察室安静下来。
安舜痴痴看着那颗石头,看了许久,它问:“他的葬礼办完了吗?是在老宅子办的,还是殡仪馆?反正不可能是公寓,李家的人都不怎么喜欢阿铭。自从李铭带我回家后,更不喜欢了。”
“老宅子。”
“挺好的,他喜欢回老宅子去看他母亲。”安舜松了一口气,从石头上面收回视线,手指覆盖在李铭的画像上,细细摸索着。
从发丝一点一点摸到下颌,安舜说:“人死后烧了会有灰,机器人有吗?”
许多说没有。
“真是……一点都不留啊……”
安舜说。
“是那样的,你没画错。我把它放在李铭的手表盒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