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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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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来这次去公司,注定是回不来的。依照许多对公司的了解,钱来要么变成实验室的研究对象,要么变成熔炉的一抹热浪。
于是他大手一挥真让钱来买了四只东海大闸蟹,他们一起去海鲜店挑,一人一机蹲在玻璃缸前精挑细选,许多觉得这只好,钱来说那只好。
许多说这只肉多,钱来说那只蟹黄多可以做蟹黄面。
两人吧啦两个小时,把缸里的每只大闸蟹都研究透了,终于挑好了。
老板一度以为他们只看不买,只会瞎逼逼,几次想撵人走,都被钱来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拎着四只大闸蟹,虽然知道这会是钱来最后一次做饭给自己吃,也许是最后一次做饭了,许多还是心疼花出去的80w。他一年的工资快没了,存的养老钱杀了一大截。
算了,他物欲不高,以后省省再多打几年工,还能再赚回来。安慰完自己,许多的心情好了不少。
路过糕点坊时,他拽拽钱来的手,问它想过生日吗?
钱来说:“今天不是我生日。”
“提前过呀。”
“还早呢。”
“那你生日是多久?”
“5月16日。”
许多一看日历,今天是7月19日。早过完了。关日历时,总觉得这个日子有点熟悉,又往前翻了翻,终于想起来是他捡它回家那天。
“补生日不好,我们提前过明年的。”不让钱来拒绝,许多拉着它进去,人凑在橱柜前,一个一个地瞧,瞧着一个就问钱来好不好,喜不喜欢。每个蛋糕都问一遍。
钱来说不想提前过,提前过了,明年就过不了了。它说,明年我们一起过。
哪还有什么明年一起过啊。许多不敢去看这么单纯的它,只将蛋糕盯着,说:“这个好看,让它们在上面画一个小小的你,再画一个……”我,“——再画一个你的前顾主。”
钱来没回答。
“不喜欢吗?”许多又指着另一个蛋糕,“这个也好看,让它们在上面写……”
“许多。”手腕被拽住,许多被它拽了过去。钱来抓着他,逼他抬头看自己。
视线相对,许多眼眶红红的,眸子晕了一汪水,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
“许多,你明年不想和我一起过生日?”
“不是……”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提前给我过生日?”
因为明年过不了啊。许多一想到钱来明天去了公司就回不来了,眼睛就像滴了眼药水一样难受,心里闷闷的,有点想哭。明明才和它认识不到三个月,却总是有一种认识很久很久的感觉,从许多第一次看见它蹲在花坛边,那种场景过分熟悉。
所以会把外套给它挡雨,会察觉到它一直跟在身后,会在进小区后还停下来看它,其实早早的就可以跑掉,偏偏那十几分钟里总有做不完的事,要买饺子,要玩手机,要走得慢些,慢到让走路磕绊的它都能追上来……
许多从没这么仔细想过,现在看着它,那些细节忽然就飘在了眼前。
他唯一仔细想过的,就是钱来早饭会做什么,中午会做什么,来接他下班时带的是汤还是果汁。
“你这样子……”钱来擦掉他的眼泪,叹了一口气,“——不会真的以为明天我就死了吧……”
“你的邻居说你周末要请他们吃饭,菜单都给我了,我还没买菜呢。我死了,周末谁做饭?你做饭又不好吃。”钱来有点哭笑不得。
“谁说我做饭不好吃了?!”许多立刻反驳。
“你煮面能煮成一坨,自己都不吃还偷偷倒厕所……”
“钱来!你听谁说的!”
钱来点了一个蛋糕,让店里的机器人照着许多的样子往上面画个小人,在晚上六点之前送上门。
它一气呵成吩咐完,付完钱,潇洒出了店。许多追在它身后,还在追问它怎么知道。
钱来欢喜:“三千八的蛋糕,肯定很好吃。”
“这么贵?!”许多一下子把自己想问的事给忘掉了,连连回头看招牌。
很好,选了一家主城最贵的蛋糕店。
……
晚上,钱来做了很大一桌晚餐,丰盛得许多眼花缭乱,颇有种最后一餐的错觉。
原来它知道这是它最后一次做饭,只是憋着不说出来。许多心里更难受了,开了两瓶香槟。
香槟一开,蜡烛一点,许多让钱来许愿。钱来关掉灯,绕到他身后,捂上他的眼睛,说:“你许愿。”
“啊?”
“再过几天是你生日,我们提前预习一下。”
许多怔住了,蜡烛燃烧的油渍声轻轻响在橙黄光影的客厅,两人的影子拥簇着叠在墙上。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生日这种事,许多自己都不太记得了。
“邻居说的呀,不然我能让他开脸点菜?”钱来凑在他耳边,语气匆匆,“快快快,蜡烛要烧尽了,听说蜡烛烧完了不吉利,快许愿快许愿。”
它一催,紧张的氛围上来,许多急急许了愿,然后张嘴吹灭蜡烛。
青烟袅袅,灯光骤亮。许多视野重回光明,钱来端着大闸蟹过来,笑着问他许的什么愿望。
刚才一急,许多还真没认真想许什么愿,被它问,才慢慢想起来,情急之下,脱心而出的好像是……
——希望它平安一世。
许多说:“忘了,你催太急,有点没反应过来。”
“没关系。”钱来安慰似的摸摸他的头,“过两天我烧一根大蜡烛,保证让你把愿望许明白。”
钱来的手艺很好,是许多吃过最好吃的。他倒了两杯酒,给它一杯,他一杯。钱来剥着蟹壳,将蟹肉挑入他碗中,喝着酒,陪他慢慢吃。
许多酒量不好,一瓶香槟还没见底就红了脸,醉意尽显。他喝醉的时候,眼下红晕,眸中清水,瞧着就心里欢喜。
钱来撑着下巴将他望着。
越过餐桌,许多摸上它的手,拉拉它的手指,醉醺醺地说:“你跑吧……快跑,我把定位系统卸了,他们找不到你。”
“你走了,他们就没办法了。去人多的地方,去城北,警察都找不到你。你走了,别跟安舜学,它傻,自己跑回来,你别回来。就待在那边,警察他们都不会去……其实,其实……”
“——警察管不了那边。”
他好像真的醉得厉害,什么话都敢说。
钱来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滚烫的,香喷喷的。那张被酒染红的唇瓣艳艳晕晕,挂着欲滴未滴的清香水润,如雨后含苞待放的花苞,鲜艳欲滴。
那待放未绽的唇翕翕张张,不断说着醉话。
真好看。
指腹滑过他的唇瓣,将那滴雨露带走,他好似恍如未觉,还在让它快跑。
抹来的那珠雨露放进嘴里,钱来舔着自己的手指,细细吮着,香的,烫的,全是他的气息,比杯里的酒香还醉人,它眯起眼慢慢享受。
对面的许多顿住,那双清水似的瞳孔像雨落进河面,碎了一片波光粼粼。
“我跑了你多孤单呀……”钱来张开眼,含着笑意倒上酒,喂他喝,指尖揩去他嘴角残留水迹放入自己嘴里细细吮着。
“我不跑。没欠人钱,也没杀人债。我清清白白在家做饭给你吃,我喜欢这里。”它喂一杯,他喝一杯,乖得不行,“你喜欢我在这里吗?”
许多喝得瞳孔朦胧,醺醺点头,“喜、喜、欢……”
“喜欢我做的饭,还是喜欢我呀?”
“都、喜、欢……”
“那你说一句喜欢我。”
“喜、喜、欢、你……”
“谁喜欢我?”
“我……”
“连着说一遍。”
“我、喜、欢……”
啪。许多一头栽了下去。钱来眼疾手快扶着他才没让他栽进盘子里。
……啧,真是……这人酒量太差了,两瓶酒还没喝完呢。钱来叹气,后悔让他多喝了一杯。
还差一点点就能得到他的声音密码。下回,两瓶少三杯就行了。
它把人抱进卧室,打来热水给他擦洗,然后坐在床边静静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转动,钱来觉得自己才坐两秒钟,时间却过去两个小时,快要凌晨一点了。
手指抚上沉睡人的脸,将他皱起的眉一点点抚平,它弯下身,将脸埋在他颈窝,深深嗅着他的气息,耳里是他均匀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它就那样趴在他身上,听了很久,闻了很久,然后轻轻吻上他的眼眸,“快了,很快就不累了,好好睡吧。”
热水端出去倒掉,厨房煲上醒酒汤和蟹黄粥,钱来离开了家。
门关上的瞬间,昏暗的卧室里,醉得不省人事的许多睁开了眼。眸子很红,是喝多了酒强忍着困意。他撑着头坐起来,打开电脑,看钱来的坐标移动到何修家里停止了。
许多把坐标固定在电脑屏幕,然后拉开钱来的程序系统翻看它的记忆。
钱来给他的熟悉感已经不再是投射到小时候的自己做过同样事情上了。他有种错觉,自己认识它,从很早就认识,很熟悉的认识。
记忆拉得很快,许多很快就看完了,却没找到关于自己的——除了这三个月。
钱来曾经的记忆里,自己和它有过几次擦肩而过,却不认识。它的记忆,全是与前顾主相关。它九岁的机器人生涯中,十分之九的时间是和顾主待在一起的。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许多很难去看清那个顾主的面容,他用非常快的速度滑过去,并不想看,潜意识的拒绝看,但视线还是看见了。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生。
有几分熟悉感,或许是曾经在路上见过,毕竟他们住得很近,他和他们的活动区域重叠很多。
醉酒后的脑袋有些疼。他爬起来喝了几口冷水,开始狂写代码。钱来从何修家回来时,才写一半。他快速合上电脑,躺在床上装睡。耳朵听见它慢慢走进来的声音,小心翼翼给自己充电的声音,轻手轻脚在身边躺下的声音。
手被牵住的瞬间,许多顺势而为朝它翻身过去,像前些天睡醒的每个早晨那样,手脚搭在它身上,只是这一次,手绕过它的后颈,摁下了它的关机键。
钱来猝不及防,整台机器卡顿住,然后被迫关机了。
许多打开电脑继续写程序。他不喜欢写代码,但这一晚,写得格外上心用心。他觉得如果放在学生时代,他这样努力地写,一定会被导师从头到脚夸个遍。
熬了一宿,写了一个新程序,植入钱来体内。
钱来睁开眼,世界有瞬间的晕眩,缓了一会,它从床上下来,站在床边,看看许多,看看床,看看充电线。
“早上好,先生,今天想吃什么早餐?”它拔掉充电线,恭恭敬敬地站在床边,等着许多吩咐。
许多揉着太阳穴,“你煮了,去厨房看看。”
它听话地转身去了厨房,像市面上的每一个家政机器人那样恪尽职守,像小休那样完美符合出厂规格的家政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