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春分（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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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过你机会的。”裴轻垂眸望着倒在一起的黄七小珍珠二人，失魂地沉吟道。黄七不是轻易就善罢甘休之人，既然他已经认定自己是杀害小珍珠之人，黄七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要自己的命。与其日日都在担惊受怕，倒不如她先下手。
这也是黄七他自找的。
只是可怜了……裴轻俯身来到小珍珠的遗体旁，眸中凝着一层悲悯的光，嗓音沉沉落下。
“抱歉。”
在小珍珠的眼里，黄七是一位极好的阿兄。不管在他人看起来怎么样，在小珍珠这里她归根究底害死她阿兄的凶手，裴轻眼底凝着湿亮的光，久久地望着小珍珠苍白无血丝的小脸，悲戚与不忍。
“对不起。”裴轻的声音像是浸了寂语山寒雨的棉絮，每个字都是沉坠坠的。
裴轻目光久久停在小珍珠的眉眼上，若是她早些发现小珍珠的阿兄是黄七该有多好，这样小珍珠或许就不会牵连到这里面。
若是她早一点意识到……就不该会是这个结果。
对不起……对不起……是她对不起小珍珠。
裴轻睫毛凝着眼泪的湿意，周身静得只剩下簌簌风声，眼神愈发涣散，失神地望着心口像是被重物狠狠撞了一下，沉得发闷。
不知跪在小珍珠旁边多久，裴轻涣散的目光渐渐聚拢，起身用随身携带的短剑将黄七和小珍珠埋葬在了枫香林中。
裴轻眼眸凝着那方新土，久久伫立，直至林间的风卷起土丘落下来的枫香叶，她颤声说道，
“……对不起！”她对小珍珠说的话只能是这句，今日发生的一切她找不到源头，他们几人是非对错已然不重要了。
裴轻提起被困住的白狐，声音沙哑说道，
“谢溪，我们走吧。”
但下一刻山雨来得猝不及防，山顶的乌云卷着呼呼的山风压顶而来，密集的雨丝织成白茫茫的帘幕，挡住了裴轻的视线。裴轻拉着谢溪狼狈逃进最近的山洞里，外面雨声不断，顺着山洞的外壁往下淌，汇成一道雨帘。
山洞里裹挟着山间清寒的气息，裴轻脱下外面沾着雨水的外衣。
用山洞里干枯的柴生起火取暖，裴轻喊着谢溪凑近火苗一些，但谢溪并未回应，坐着的位置也没有半分挪动的意思，好似清音寺大殿里的雕像。
谢溪的衣衫被雨水淋得透湿，鬓边的墨发黏在他的额角，就连他周边的空气都带着无望的沉寂。
裴轻眼底沉下几分，回想起方才谢溪的所作所为都是在说他不想再活下去了。
“谢溪，你知道黄七并不会杀了我，为什么你还选择挡在我的……面前？”火堆噼啪作响，暖黄的火光映着裴轻的侧脸，发丝上滑落的雨珠滴在裴轻的衣袖上，她盯着蔓延在衣袖上的水花出神。
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心里抽离了她视为最重要的人。
“谢某……只觉得世间已是无趣。”
“为何会无趣？”裴轻追问，声音压不住地激动。
“因为……谢某的世界消失了。”
“什么？”裴轻觉得谢溪再开玩笑，她左右视看，勉强扯起嘴角笑着说。“这世界安然无恙的，怎么可能会消失？”
谢溪沉默良久，听着雨声和柴火声交织，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开口道，
“我不想再瞒你了，裴轻。”
“我的世界里只有你，若是你不在意我，”谢溪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甚至比洞外的雨雾还要凉，更无奈。
“死与遗忘也是解脱。”
“无论你叫裴轻还是裴许朝，我心悦的人就在我的眼前与名字无关。”
裴轻：“……，你是说你早就知道我是……裴轻了吗？”谢溪的话入耳，裴轻浑身一震，垂落的睫毛急促地颤动，她的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连外面的雷电雨声喧嚣都成了模糊一片的背景。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谢溪尽由洞口外雨水滴在石头上溅起的水花打湿自己的外衣，他嘴唇微长，却连一字都未能说的出口。
他点了点头。骗了她又瞒了她，现下她应是厌极了自己。
“所以你是因为我催促你去找裴轻离开我，认为我不在意你，想要与你断绝关系，你就去……死吗？”裴轻满是不可置信，她不由自主地走近谢溪，下蹲在他的身边，藏在袖间里的手微微颤抖，凝望着谢溪被火光勾勒出的轮廓，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眼底满是疼惜与眷恋。
他为什么会这么傻？
傻得不要自己的性命。
“裴轻，我想等的。”
“在凤泉山初遇你时，我就在想既然你不肯与我相识，是因为你没有原谅我骗了你。所以我在等，等你能够原谅我的那一天。”
“可我发现我等不了了，看见你与卫家公子日常相处，听见你提醒我不要忘来时目的，我发觉到自己与你而言好像是似有可无的存在。”谢溪哽咽说道，尾音带着无意识的呜咽和悲恸。
“那你为何……不在那时与我坦白？”裴轻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裹着化不开的怅然。鼻尖发酸，她仰头望着谢溪，透亮的明眸不禁颤动。
“我害怕你会离开我。”
会讨厌他，会离开他，会再次让他等一次漫长孤寂的春秋。
“所以你选择来寂语山了断自己吗？”
“没有你，这条命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谢溪沉沉的语调里藏着说不尽的难过，连轻轻的呼吸都带涩。
昨日下山时他什么都想过。
他想跳进凤泉山旁的庐江里自尽，想赶回去告诉裴轻他等了她好久，甚至脑海中浮现龌龊的一种想法，回到京城用权力将裴轻囚禁起来，让她这辈子都不能离开自己。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他不该用肮脏的思想困住裴轻明媚鲜亮的一生。
他知晓裴轻前世苦尽一生，他不该让裴轻这一世也活在灰暗之中。他不能这么自私，仅仅为自己的一己私欲。
他在仙语楼喝酒，却怎么也喝不醉。世人都道一醉解千愁，可不醉，酒也解不了愁。
直到有一个人跟他说裴轻在寂语山受人陷害。
他迫不及待地来到寂语山，却不曾想落入黄七手中。黄七想要借自己来要挟裴轻，他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将其牢牢刻于心底，他要记住裴轻的声音，这一世是他来晚了，下一世他只希望裴轻能够先喜欢上的人是自己。
在爱的人面前，一个红了眼眶，一个委屈投降。
“谢溪，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喜欢你？至于你说你骗了我瞒了我，不管前世还是现在，在我爱上你的那一刻都已经不重要了，所以请你放心大胆地爱我。”
裴轻摘下腰间香囊，从里面掏出了红绳编织的长命缕系在了谢溪的手腕上。
“谢溪，”裴轻浅浅一笑齿间的虎牙若隐若现，衬得她的笑容纯澈狡黠，“你有没有发现那日清音寺的长命缕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谢溪感受到裴轻在自己的手腕上系的一个物件，他伸手附在长命缕上，转头问道。
“这个才是长命缕，那个是我编织的一件普通手绳。”裴轻指尖指向如今完好系在谢溪手上的长命缕。
谢溪：……“我知道。”
“啊？你知道？”裴轻惊讶出声，她不可置信。
“嗯。”谢溪从怀间拿出那日从清音寺带回来的手绳，与长命缕放在一起，裴轻定睛看去，竟然真的有一处不同地方。
“你何时在长命缕上系了一颗红豆？”裴轻睁大眼睛瞧着别在长命缕上的红豆，她送谢溪的时候还没有呢，而且她从清音寺把长命缕拿回来的这几日她竟然也未发觉到。
“很早之前了。”
“那你明知道是假的，你当时为何不揭穿我？”裴轻俯身贴近谢溪，她故作质问的架势说道。
“你哄骗我，在意我，我是心甘情愿的。”他愿意听她的，假的他也喜欢。
洞外雨线如帘，砸在洞口的岩石上溅起白濛濛的水雾，山风裹着雨水的湿寒想要往洞里钻。谢溪侧过身去，挡住漏进来的雨丝，裴轻身后的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跳跃了两下，裴轻怔了一瞬，抓住谢溪冰凉的手。
“谢溪……”裴轻垂眸定定看着谢溪，她说，“前世的事情对不起。”
“那天我不该将所有的怨气牵连到你的身上。”
谢溪的手笼住裴轻的双手，他轻轻笑着但又有点委屈，“可是我当真了，真觉得你不要我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也确实是她离开了自己。裴轻抬眸看着谢溪落寞的神情，她思量片刻。
“那我发誓，这辈子我是绝对不会抛弃谢溪。”
“我会当真的。”谢溪沉吟道。裴轻见谢溪心情变好，腿也蹲麻了，右腿上还有伤。站立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扯到伤口，裴轻强忍着没哼出声来，嘴里嘟囔着：“那你还要不要和我一起在火边取暖了？”
就算谢溪不要，也得要。谢溪不来，那她就把火生在谢溪身旁。
这场雨下的很大，也很长直到第二日的天刚破晓。这一夜裴轻只觉得自己睡得很迷糊，眼皮如同灌了铅一样掀不开。后来还是等到她在凤泉山阑珊居睡醒之后，樊青玉告诉自己的。
她发烧陷入昏迷，谢溪将身上所有干净衣物都添在了她的身上，而谢溪就单单穿了件里衣在寂语山清寒的雨夜里度过。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春分（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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