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误国》抚晚

5、005 丞相沈世源

　　翌日，北襄皇宫，御花园。

　　红萼竞燃春苑曙，粉茸新吐御筵开。

　　微燥的风拂过立于御花园内的凉亭，阵阵香粉欲盖弥彰掀开那人倾世容颜。

　　沈世源依旧是一袭褚红官袍，他立于花色中，挺直的背脊一如他冰冷的眸色，又尖又利直直刺向整个北襄身份最尊贵的女人。

　　江挽瑜。

　　“丞相”，那人漫不经心的视线在他身上落了一瞬，旋即弹到远处御花园无边异色中。

　　沈世源并未行礼，只是依旧冷冷勾着唇，看着他这个昔年最为熟悉的人。

　　“本宫今日邀丞相的目的，想必多智若丞相这般的人也不必本宫明言吧？”

　　江挽瑜垂眸轻轻端起石桌上热度刚好的茶盏，吹了吹其上微浮的茶沫，语气轻柔。

　　对面的男人并未回应她。

　　也罢……

　　江挽瑜叹了口气，将茶盏置下，终是抬起了眼：

　　”本宫只想问丞相一句……“，她微微俯身，话语压低。

　　“丞相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她直直看进那双似是含了什么又似是什么都没有的眼里，沉默一如御花园簌簌微杂的风声，吹进了凉亭，也吹进了他眼底。

　　“哈？”

　　良久，江挽瑜轻笑，她百无聊赖般收回了视线，对眼前男人的一切都没了逼问的兴趣。

　　见她收回了视线，沈世源上前一步，凉亭边伸出的枝桠掩不住他们相缠的衣袂。

　　“…娘娘想听什么呢？”

　　他同她耳鬓厮磨，如斯亲近，可话语却轻且狠

　　“听臣说，臣是为了你？为了江家？还是沈家……”

　　“哈？江家？娘娘的目的达到了，现下来问臣的目的了？”

　　“还是说……娘娘您忘了，忘了我们了……！”

　　他抬起眼，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含得诛心。

　　“忘？”

　　她忽地掀起眼帘，毫不避讳看进那含带恨意与红润的双眸！

　　“丞相说本宫忘了，还是你忘了？！”

　　江挽瑜唇边挑起一抹冷笑，“是你，沈世源！你先忘了我们的所有！”

　　他们明明近在咫尺，明明呼吸交缠，此刻却都恨瞪着对方，又好似，从未走近过一般。

　　她笑，姿容妖艳，上挑的眉尾依旧如斯张扬，张扬刺目到，恨痛了他的眼。

　　“沈家世代簪缨，清贵名流，可偏非出了个你这般的奸佞恶子！是你是个意外呢？还是沈家家风如此呢？”

　　“沈世源，你我相识多年！你骗得了自己，你骗得了我吗！？”

　　“……呵呵呵”

　　他定定盯着她，良久，忽地低笑起来！

　　“……江挽瑜是你变了啊”

　　说完这句，他忽地仰头，笑得夸张。

　　挥带着喑哑的嗓，他沉沉笑着，像是要将此生所有都在这次压抑又疯狂的笑中呕出来。

　　“你啊你啊…娘娘娘娘哈？江家、江家！”

　　“江家平反，你一上位便是洗了你江家的罪名！哈…沈家……？”

　　“你有在意过沈家吗？你有在意过我吗！？”

　　他说着笑着，突地神经质般低下了头，看向她的眼里压抑病态疯狂……

　　“……不，你没有！”

　　他歪头抵住了她的额，有冰冷滑过她面颊！

　　“江挽瑜啊江挽瑜……你变了、是你忘了。你忘了你当初是如何对我说的…”

　　“你说你需要前朝的势力，你说我可以帮你！你还说……！”

　　她还说啊……

　　她说她心悦他，她一切不过是为了复仇！

　　哈？！

　　复仇？

　　他从喉间滚出两声轻笑，不过是……

　　这个女人利用她的话术罢了！

　　如今她成了皇后，她名利得了，她为江家平反！她置沈家于何地？她置他于何地？！

　　他弯腰，一手捉住她腕，狠狠吻了下去！

　　江挽瑜没想到沈世源会像个疯狗似的下嘴，下意识反抗，却被他扼的紧！

　　苦涩与铁锈味在唇上辗转，她张口，狠狠撕咬住他的唇舌！！

　　沈世源反手摁住了她后脑，死死钳住她推搡的手。

　　江挽瑜睁着眼，看他忍不住闭眼，看他忍不住动情，看他忍不住……流泪！

　　他恨着，他嘶咬着，他舔吮着！

　　他又怕真伤到她。

　　像是年少时情愫懵懂，他伴她走过青涩孩童时光，却从未料到，两人会走到如今这地步。

　　江挽瑜、沈世源到底还是走散了啊……

　　散了……

　　他放开了她，喘息粗沉，他睁着湿红的眼。

　　像是悲伤，又像是丢了一切的恨……

　　最终他闭了闭眼。

　　“……帮沈家，我娶。”

　　帮沈家洗脱一切罪名，他便如她所愿娶妻生子。

　　江挽瑜缱绻地抚上了他的脸，拂过他微红的眼尾，扯唇一笑……不知看到了什么，她眸微睁，只瞬息，她便是稳住了自己情绪，说的轻柔。

　　“…我帮不了”

　　沈世源睁眼看她，她笑意清浅，那双眼则不闪不避与他对视。

　　“也不会帮。”

　　听得她这话的沈世源气得气血一涌，或是她先前一句他还可以理解，他担心她真的做不到。不过现在看来……

　　没必要了！

　　他没必要苦苦去哀求，去寻她垂怜。

　　他撤回了手，不紧不慢理了理自己有些许散乱的衣襟，半响，退后一步。

　　弯腰行礼，君臣之别，他嗓音再次恢复冷淡，眸里没了情绪。

　　“娘娘安，微臣告退。”

　　说完，他再未看她一眼，拂袖离开了御花园。

　　江挽瑜未语，只是垂眸捻着红透的裙摆。

　　若她没看错，适才在她眼角一晃而过的那角明黄……

　　皇宫禁内，能有资格穿那代表天子的明黄这北襄宫内除了那人再不作其他！

　　陆允知道。

　　是呢，她昨夜说今日会在御花园见丞相，他如何会不知道？

　　那么，她没能为丞相成功定下亲事，陆允会如何待她呢？

　　江挽瑜伸手触向杯壁，这才发现，杯里的茶不知何时已然冷却。

　　她忽地拢了拢单薄的衣襟，竟是在三伏白日觉得有丝毫冷意。

　　僵滞了半响，江挽瑜抬手将杯里的冷茶一饮而尽！起身离开了此处。

　　直到浮躁的风再次扬起那片明黄，陆允看着被稳稳放在石桌上的茶杯无言。

　　他稍稍低头，无数如碎屑般的回忆映进那空洞的杯口。

　　一如他曾失去她的空洞。

　　他又想起了适才所见沈世源与她缠绵的场景，撑住石桌的指不由得捏紧！

　　是不是，在那一刻，他也在担心？

　　她会如同上一世一般……深爱沈世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