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驿站》醉雨听风

2、第 2 章

　　2.被嫌弃了？

　　在来之前，莫茹就听莫里特森博士说过，小知是一只很有脾气的知更鸟，爱憎分明。

　　莫茹对此深表疑惑，因为在她印象中，知更鸟一直是一种温和而亲人的鸟类，灌木密林、甚至是人类住所都能经常见到它们的身影。且它外形美丽，啼声婉转动听，又以田间害虫为食，因此深受人们的喜爱。

　　当然从专业角度来说，雄性知更鸟确实比较好战，对于入侵者很可能会做出激烈的反应，甚至是对方没有任何挑衅行为，但这是对于其他鸟类或者天敌而言，尤其在幼鸟诞生与抚育的阶段。

　　但要形容一只小鸟为爱憎分明是不是有点太过了些？

　　莫茹还想继续再问，莫里特森博士却讳莫如深地闭上了嘴，只让她早点动身。莫茹只得理解为这只小鸟可能有点暴脾气，并在网上搜索了一些关于与家养鸟儿相处的视频。虽然她是学这一方面的，但大多数时候他们更像是观察者而非参与者，因此即便有过几次野外实践的经验，但都以记录观测为主，真正上手的机会少得可怜。

　　莫茹看着对方忙碌的身影微微沉默，直接上手带走小知一家显然不太礼貌，她打算缓几天，至少要等到双方熟悉一些。这样说来，她还要再麻烦人家店主一段时间了。

　　瞧见男子手里正抱着一大袋玉米粒在喂屋子里的鸟儿，她想了想，走过去与他并肩而立，抬手摸了摸吃得正欢的鸽子的羽毛。这是一只通体漆黑发亮的信鸽，体形健壮，盯着袋子骨碌碌乱转的小眼神显得很有灵气。

　　“很漂亮的黑金刚，它叫什么？”

　　男子温和笑笑，莫茹安静地看向他等待回答，却迟迟没有听到声音，这才记起他不爱说话，顿时有些尴尬。正想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没想到他竟然回了一句“大卫”。他声音低哑，似乎带着几分许久不说话的滞涩感。

　　莫茹有些惊讶，害怕是自己打扰了别人的清净，毕竟这世上确实有些人不喜欢与别人打交道。她暗自懊恼，忙在心里提醒自己要注意分寸。男子却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用嘴型说了一句‘抱歉。’

　　莫茹更慌张了，他好像没做什么呀，怎么就突然道歉了？

　　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这是她觉得无措时会下意识做出的小动作。“不、不用的，其实真正该道歉的人是我，我突然来访，一定打搅你了吧。”

　　对方却笑着摇了摇头，见她仍是皱着眉很是不知所措的模样，不免觉得好笑。扯过一本便利贴，笔尖顿了顿，最终写下：我生病了，不太能说话，请多见谅。

　　原来是这个原因。

　　莫茹忙表示不会，看向对方的眼神莫名多了几分同情，毕竟这么年纪轻轻的一个人，看起来似乎与她差不多大，但同时她也确实很好奇对方到底生了什么病，会导致不能说话。不过初次见面，她还是很谨慎地没有多问。

　　“希望你早日康复。”她真心实意道。

　　男子笑了笑，指向后院，莫茹不解地往那个方向看，透过窗户，可以瞧见茂密的树林与破碎的天光。男子又端来食台，撒上玉米粒，鸽子瞬间扑棱棱从四面八方飞过来抢食。其中一只从斜后方而来，莫茹并没有注意到，男子抬手在她头顶上，隔着一段距离护住她的头。

　　莫茹察觉到发生了什么，顿时心口涌上一股暖流：他真是一个很好的人啊。

　　“谢谢你。”

　　男子用嘴型说：举手之劳。

　　喂完食，他推开小门，这是一个会自动闭合的门，因此他靠在门上，留出空间让她先走。莫茹路过的时候，听到他轻声说“我叫陆胜澜”，她不自觉看向他，他眉眼弯弯，嘴角是一个很干净的微笑，像他这个人。

　　门外别有洞天，直直通向树林深处。身旁是红杉树粗壮的树干，郁郁葱葱的树顶直插云霄，脚下是厚厚的落叶，踩在上面，能听到沙沙的脆响在林间回荡，似乎连心灵都被净化了。莫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不同于尘世喧嚣、久违的来自大自然的宁静。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以后也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就好了，说不定……能活很久呢？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但又觉得十分可行，毕竟她就是干这一行的嘛。

　　陆胜澜听到她的笑声，好奇地看向她，见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收回目光，觉得一直盯着别人看不是很有礼貌。但又实在忍不住好奇，想了想，快走一步到前面，转过身，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莫茹愣了愣，忽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道：“我刚才想能在这么美的环境里工作一定超级幸福，而且高浓度的负离子和好心情有利于身体健康，说不定会超级长寿哦。到时候呢，我再做一个课题，把自己当作研究对象，探讨人类寿命与工作环境的关系，一定很有说服力。”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自己先笑起来，陆胜澜也跟着笑了，眼底有微光划过。

　　很奇妙的感觉，他想，明明有人在说话，心里却很平静，大概是身处大自然的缘故吧。不过有一点她没说错，在这里工作真的很幸福。

　　他竖起大拇指肯定了她的想法，并说：我想看。

　　莫茹扑哧笑了出来，觉得对方挺幽默的，郑重地点了点头：“等我活到一百岁，我一定发表轰动全世界的论文！”

　　她又自我调侃道：“真是很伟大的目标了呢，无论哪一个。”

　　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陆胜澜并未注意到身后藏在枯叶堆的一段树根，他倒着走，突然脚下一个趔趄，身体不由向后倒去。莫茹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胳膊，这才有惊无险地将人拉了回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道：“你没事吧？”

　　陆胜澜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他定了定神，眼里划过一抹感激，说：谢谢你。

　　又有些懊恼地垂下眼，暗恼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万一把对方也带倒了怎么办？还好没出什么意外，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莫茹连连感叹，感叹完才发现两人距离有些近，刚才太过惊吓，她不自觉用了大劲将人拉到身边，更甚至现在还紧紧拽着对方的手臂，顿时觉得脸上烧了起来。

　　她讪笑着松开对方的手臂，视线却发现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个五指手印，瞬间尴尬得脚趾抠地：喂喂，这真的很过分！

　　苍天啊，她到底是有多使劲啊！

　　莫茹在内心哀嚎不已，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对、对不住，手劲有点大。”

　　陆胜澜挑眉看了看手上的痕迹，忽然转过身，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极力克制却实在是有心无力。

　　莫茹望了望天，感受到了一阵深深的绝望：她的形象似乎彻底救不回来了，但她好像也没什么形象可言。算了，随缘吧。

　　正此时，一阵婉转的啼鸣声传入两人的耳朵，不远处，漂亮的知更鸟一家正优哉游哉漫步林间。它们肥啾啾的小身躯时而在地上走动时而跳跃，胸前红橙色的羽毛与下腹部的白色形成鲜明对比，眼珠子黑漆漆的，小脑袋不停转动着，叽里呱啦地不知在说些什么，让人觉得可爱极了。

　　莫茹惊喜地瞪大眼睛，虽然不是第一次见知更鸟了，但每次见到还是会被它们漂亮的外形惊艳到。她并没有着急上前打扰这一群林间精灵，而是回头看向陆胜澜征求询问，眼里有隐隐的期待。

　　陆胜澜自然读懂了她的意思，微笑着从围裙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莫茹打开，就看见里面装着许多小蚯蚓，这是把食物给她，让她上前喂食的意思。

　　莫茹轻声感激地道了一声谢，小心走上前去，摊开手心早已打开的盒子，蹲在一旁静静等待着知更鸟们的光临惠顾。

　　小的几只不认生，见到食物很快便凑了过来，围着她转，想吃又不敢吃的样子，倒是它们的父母黑珍珠似的眼珠子一直盯着她瞧。莫茹也不敢有大动作，只是尽可能地表现出善意。

　　这其实是一个很玄妙的过程，因为人类的善意真的很难用语言形容，机器也测不到，甚至连人类自己有时都无法判断对方的友善程度，更何况智商远不如人类的小型禽鸟。所以教授们才会经常告诫学生，不要用你们身为人类的意识去评判自然界本身，更不要去打扰，你们唯一该做的就是默默守护与记录。

　　至于与动物的亲和力，等你真正地投身这个行业很多很多年后再说。

　　莫茹此刻深以为然，因为她确实投入不够。

　　只见体型最大的知更鸟爸爸忽然冲上来对着她尖叫，见她不动，甚至还想啄她的手。莫茹冷静地把小盒子放在地上，缓步后退到陆胜澜身旁。

　　两人安静地等待着知更鸟一家享受完美食，知更鸟爸爸看见陆胜澜，啾啾啾地招呼着家人们朝他走去。

　　陆胜澜手伸进兜里，拿出来，手上便有几条肥硕的蚯蚓在扭动着身体。他将手掌放平，知更鸟们便飞起来啄他手里的食物，吃完也没有离开，而是围着他唱歌。陆胜澜伸出手指慈爱地摸了摸每一只知更鸟的头顶，见确实没有东西吃了，它们这才飞走。

　　莫茹静静看着这些互动，说不羡慕是假的，但也仅此而已，毕竟她才刚来呀，而陆胜澜已经不知道照顾它们多久了。更何况她现在还没有办法把那些滑不溜的蚯蚓捏出来放在手心上，她觉得有点恶心，但也知道要克服。总之，慢慢来吧。

　　陆胜澜回过头，抱歉地看向她，很想安慰她两句，莫茹却笑着摇了摇头，“急不来嘛，这才刚见面。”

　　陆胜澜点头，对她莫名多了几分好感，觉得对方真是一个性格很好的女生。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为她打气，又从兜里掏出纸巾擦干净手，纸巾也没有乱扔，而是放回兜里，准备带回店里再扔。

　　两人见状往回走，为了活跃气氛，莫茹很轻松地聊起了喂食失败的话题：“之前莫里特森博士就告诉我，说小知很有个性，我现在终于有点理解了。一家之主嘛，要保护老婆孩子，凶一点也正常。更何况换做是我，与其在一个陌生人类手上讨生活，还得赔笑脸，还不如把人赶走，自己独占美食。”

　　莫茹看向身旁的陆胜澜，继续说：“虽然可能有这顿没下顿，但毕竟像我这样的人类还是会巴巴地倒贴上去的。”

　　陆胜澜捂着嘴偷笑，甚至还“呵呵”地笑出了声。莫茹耸了耸肩，无奈道：“多笑笑也好，有益身体健康。”

　　她说完，陆胜澜笑得更停不下来了。

　　回到店里，陆胜澜给她递了一瓶矿泉水，解释：抱歉，没别的了。

　　又拿过便利贴在纸上刷刷地写：我想聘请你在青鸟工作一段时间，虽然没有薪酬，但包饭。

　　莫茹惊讶地瞪大眼睛，指着自己问：“我？真的？”

　　陆胜澜又写：真的。顺便还可以和小知打好关系，如果你不介意白打工的话。

　　莫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本来还在想到底要用什么样的借口留下才不会太打扰对方，结果对方直接递了枕头，可真是太好了！

　　她真心实意地欢呼一声：“我当然不介意，多谢收留！老板如果有什么事，一定不要客气地使唤我啊，我虽然是新手，但是学习能力很强的！”

　　陆胜澜无奈一笑，写：使唤算不上，以后就是同事了，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