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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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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河,将整个世界浸成灰蒙蒙的一片。
春日野葵蜷缩在值班室的折叠床上,葱白的指尖无意识地揪住毛毯边缘,纤细浓密的睫羽顺着白织灯在白皙柔软的脸颊打下阴影。
梦境里的雨声总是格外清晰,混着铁门开启的吱呀声。
黑色背心被血水和雨水染成深褐色,男人正把长刀从咒灵头颅中拔出。
他转身时腰腹的肌肉绷紧成凌厉线条,湿透的黑发贴在后颈。
“怕什么?”他突然把刀柄塞进她掌心,带着茧的拇指按住她突突跳动的腕脉,“天逆鉾又不会咬人。”
暴雨中传来建筑物坍塌的轰鸣,葵下意识抓紧他的臂膀。
男人低笑时震动的胸腔贴着她后背,他握着她手腕挥刀的动作利落得像割开绸缎,扑近的咒灵在刀光中裂成两半。
“喂,小鬼。”手掌掐住她的下颚,男人瞳孔里映着忽明忽暗的光,“跟着我这种人,早该做好随时会死的准备了吧?”
“咚咚……”叩门声刺破雨声。
春日野葵缓缓睁开眼睛。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医务室的消毒水味涌入鼻腔,她盯着天花板上摇晃的日光灯管,梦境中的体温似乎还残留在指尖。
“春日野小姐?”医务室值班医生藤井修平推门而入,他将白大褂搭在臂弯,露出剪裁考究的烟灰色衬衫,视线扫过她泛红的眼尾时,喉结动了动,“医务室有规定,下雨天值班助理可以早点下班哦。”
“没关系,藤井前辈,在家也没什么事做,我整理完体检资料再回去。”少女的声音温柔细腻,她撑起身子整理裙摆,袖口滑落时露出腕间淡粉的压痕。
藤井的目光在那片肌肤停留片刻,他倚着药品柜递来纸袋,松露巧克力的香气混着他袖口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周末要不要去银座新开的法餐厅?主厨是我的高中同学。”他指节敲了敲诊疗台的不锈钢边缘,“你总吃便利店便当可不行。”
“谢谢,不过巧克力就算啦,我不太喜欢吃甜食。”春日野葵轻抬眼眸,露出温婉的笑容。
她将巧克力推回去时,藤井的手指无意间覆上她手背,皮肤相触的刹那,葵听见记忆里金属锁链晃动的脆响。
男人将咒具随意扔在脚边,瘫坐在血泊里处理伤口。他撕开绷带时腹肌上的旧伤狰狞如蜈蚣,带疤的嘴角却噙着笑:“这么喜欢盯着男人身体看?”
她蹲在旁边帮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指尖触到滚烫的皮肤时,男人忽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指尖抚上她的眼睑,“又不是你受伤,哭什么。”
“春日野小姐?你还好吗?”藤井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投来关心的视线。“不过刚睡醒确实容易走神呢,怪我怪我,打扰到你休息了。”
“抱歉。”春日野葵怅然若失地回过神,盯着面前男人熨烫平整的衬衫。藤井医生很优秀,二十多岁就从名牌大学毕业来到国立高中实习,是日本标准的精英阶层。
可她对这样的男人并不感兴趣——他身上并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少女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弯了弯,睫毛在眼下投出精巧的阴影,扬起让人心跳加速的礼貌笑容:“周末还要帮生物部准备解剖课的材料。晴子小姐休产假之后多了很多工作呢。”
男人眸光暗了暗,喉结再次滚动:“这样啊......那么下次有机会再......”
急促的手机来电声催促着男人离开,藤井修平站在医务室门口回头看去,雨丝顺着伞骨滑落在地面上,晕湿了春日野葵投在瓷砖上的影子。
少女正在整理消毒器械,护士服腰带勒出不堪一握的腰线,乌黑的长发垂落在后颈,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想起少女入职那天,她穿着一席简单的白裙,推开医务室的门,纯洁白净得像一朵白山茶花。头一回的,他对一个女生如此着迷。
藤井修平离开时的穿堂风让窗户突然开了个缝,雨丝趁机飘落在她手背上。葵往窗外望去,她仿佛看到那个男人站在窗外的树下,潮湿的黑发遮挡住他的神情,男人的面庞模糊不清,只记得男人嘴角处的那道伤疤。
这是春日野葵入职这所中学的第二个月。入职不到一周的时间,她已经成为学校现象级的人物。
她实在漂亮过头了。
“春日野老师真的没男朋友?”男生们挤在课桌前的议论总离不开她,“听说昨天足球部教练也跟她表白了。“
葵把过期药品扔进回收箱,铝箔板轻易在她白皙的手上留下淡淡划痕。
饥饿感正在啃食胃壁,早上吞下的三个饭团仿佛掉进黑洞一样完全填不饱肚子。
她摸索着抽屉里的水果糖,彩纸刚剥开,糖果味让她突然想起——梦中她将男人递来的器具放入口中,某种物质在舌尖炸开的味道给她带来了强烈的满足感。
男人岔开腿坐在椅子上,撑着脸颊盯着她看:“这次是什么味道的?”
“橘子气泡水果糖。”
“啧,咒力也能吃出味道,怪异的小鬼。”
......
一个月前的雨夜,春日野葵在一个十字路口醒来,她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记忆。
好心人将她送进警察局,警察却查不到她的任何信息,最终定义为,她曾被拐卖到很偏远的农村,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因为意外丧失了记忆。
警察给她办理了身份证明,备案时女警把热可可推到她面前,甜腻的温热液体灌入喉中,却填不满她的饥饿感。
为了谋生,她凭借着残留的记忆本能,找到了这份医务助理的工作。赚来的为数不多的工资交完房租后,都被她用来买吃的了。
但不论是饭团、拉面、寿司,甚至生鱼片,不管她摄入多少食物,饥饿感始终无法消失。
她需要的到底是什么?她什么也不记得。只是总会梦到那个男人,他帅气,强大,还能提供给她想要的食物。如今的她不知道吃什么才能吃饱,她已经饿了一个多月,也许是更久,春日野葵无助地看向窗外,玻璃窗映出她苍白的唇色,她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更加想念那个男人。
门外传来鞋底摩擦地砖的响动。
“请进。”
虚掩的门缝里先探进来的是被雨淋塌的黑发,少年制服外套的肩线被雨水洇成深灰色,黑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苍白的脖颈上。他垂着眼帘,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像只误闯人类领地的流浪狗。
少年刘海散开一瞬,露出青黑的眼下阴影:“那个...请问这里有退烧药吗?”他的声音带着某种金属刮擦般的沙哑,说话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浑身散发着湿漉漉的怯懦与不安。
春日野葵慌忙起身,招呼少年进来。
“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吧。”春日野葵找出备用的病号服,声音放得轻柔。乙骨忧太踌躇着接过衣服,喉结滚动发出微弱的声音:“谢、谢谢...”
他转身走向床帘后时,春日野葵注意到他挽起的袖口,小臂内侧留着许多指甲掐出的半月痕。
她对少年隐约有些印象,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悄悄把被撕烂的作业本碎片塞进垃圾桶;第二次则是看见他在走廊被撞倒时连声道歉着捡散落的文具。
是被同学欺负了么……春日野葵默默对少年多了些关注。
等待少年换衣服的间隙,春日野葵倒了杯热水。饥饿感仍在体内翻涌,但奇怪的是,自从少年进入房间之后,那种尖锐的刺痛竟变得平缓。
少年穿着过大的病号服走了出来,领口露出纤细的锁骨,黑色短发被毛巾擦得乱翘。
春日野葵将药片和温热的水递了过去,指尖相触时,乙骨忧太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缩回手,手中的药片散落在地:“对不起!我马上收拾…...”
他刚想蹲下去,葵立刻按住他肩膀。
“请别动,我来就好了。”春日野葵利落的收拾好,重新拿了药递给少年,“报一下姓名和班级。”
“我叫......乙骨忧太...”乙骨忧太喝完水便退到角落,抱着书包拘谨地坐在长椅上,“谢谢......”
春日野葵看着他瑟缩的身影,从柜子里拿出毛毯,轻轻盖在他身上。
“昨天刚洗过的,是干净的哦。”
柔软的毛毯隔绝了凉意,淡淡的山茶花香将他包围。
少年僵了僵,低垂着头,春日野葵没看见他的耳尖慢慢泛起的红晕。
“38.2度。”电子屏的蓝光映在少年苍白的脸颊上,春日野葵微微皱起眉,柔声说道,“怎么烧成这样,觉得不舒服要立马来医务室才行,不要自己一个人忍耐呀。下雨天没带伞也不叫同学打伞送你来吗,淋成这样,要是生病更严重了怎么办呀。”
不知道哪句话刺激到了少年的神经,少年突然剧烈咳嗽。葵下意识伸手拍了拍他后背,某种阴冷的气息突然顺着指尖窜上来,伴随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雪松蛋糕的香气,让她喉咙突然发紧。
乙骨忧太僵硬地躲开她的触碰,后脑勺撞上白墙发出闷响:“对、对不起!”
葵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饥饿感在闻到少年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时达到顶峰。她几乎要扶住墙面才能站稳。
“您脸色好差...请用这个。”乙骨忧太递过来的能量饼干出现在眼前,葵怔了怔。
少年瞪大湿漉漉的眼睛,有些语无伦次地开始解释:“春日野老师好像有些低血糖...所以我...吃这个会好受一点...”
葵接过能量棒的刹那,少年的指尖在触到她手背时,视线突然剧烈震动。吊灯在两人头顶摇晃,某个庞然大物的阴影从少年身后升腾而起。
乙骨忧太慌乱地想将能量棒拿回来:“还、还是别吃了!”
“为什么要对她好.....!!”
仿佛从虚空中传来的诡异嘶吼声,夹杂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春日野葵撞倒在地。
“春日野老师!”少年的惊叫被寒风割碎。
葵的瞳孔骤然收缩,怪物扭曲的指爪撕裂空气的冲击,使她的后脑重重磕在药品柜上。血腥味在口腔漫开时,视线突然陷入黑暗。
“里香,别伤害她...!”耳边响起少年惊恐的呼喊,再次恢复视线时,春日野葵看到那只强大到令人战栗怪物伸出的指爪正朝自己挥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