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下的誓言》Criss明

31、流星下的誓言

　　清晨的一束光像被揉碎的金箔，透过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在简寒川工位的电脑屏幕上投下细碎光斑。
　　中央空调送来的凉风裹挟着打印机油墨的味道，与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交织，谱写出职场独有的晨曲。
　　这是实习的第三天，简寒川的白衬衫已经沁出浅浅的汗渍，后背的布料紧贴着脊背，在空调的吹拂下又泛起丝丝凉意。
　　他的指尖在键盘上翻飞，指节因为长时间的敲击而微微发白，核对完最后一行数据报表的公式后，如释重负地往后仰靠在办公椅上，脖颈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隔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胡紫晴戴着珍珠耳钉，正用彩色标签仔细分类文件，每贴上一张标签，都会用指甲轻轻按压，确保标签平整服帖，文件夹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双胞胎兄弟墨宇晟和墨宇齐则凑在数位屏前，墨宇晟眉头紧皱，用带着方言口音的普通话说道：“这个蓝色太闷了，客户要的是青春活力的感觉！”
　　墨宇齐不服气地抓起马克笔，在草稿纸上快速勾勒新的构图，嘴里嘟囔着：“你懂什么，高级感就要这种低饱和度！”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却又在对方提出新想法时，不自觉地凑得更近。
　　简寒川望着这群并肩作战的伙伴，忽然意识到，初入职场时攥着工牌的手心冒汗的紧张感，不知何时已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团队共同奋斗的踏实。
　　时光在晨会、报表与改不完的方案中悄然流逝。每天清晨，简寒川都会提前十分钟到达公司，在茶水间泡一杯黑咖啡，看着褐色的液体在马克杯中打着旋儿，氤氲的热气模糊了镜片。
　　当他能闭着眼睛操作公司内部系统，熟练地使用快捷键调取各种数据；当他能在茶水间与其他部门同事寒暄，准确叫出保洁阿姨的名字；当他甚至摸清了楼下便利店三明治的最佳进货时间——每天上午十点半，新出炉的三明治还带着面包房的香气，日历已经翻过整整一个星期。
　　每天最期待的时刻，便是正午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简寒川会和组员们组成小小的队伍，踏着阳光走向食堂。
　　电梯下行时，赵小良总爱讲新搜罗的冷笑话，有一次他一本正经地说：“知道为什么蚕宝宝很有钱吗？因为它会结茧（节俭）！”
　　宋雨辰表面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却偷偷抿嘴笑，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易依一低头在平板上画着速写，笔尖沙沙声混着电梯提示音，她画的有时是同事们认真工作的侧影，有时是窗外飞过的鸽子；而唐萱琳则会跟着电梯里的背景音乐哼唱，跑调的歌声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推开食堂玻璃门的刹那，热浪裹挟着糖醋排骨的香气扑面而来，打饭窗口前早已排起蜿蜒的长龙。
　　不锈钢餐盘碰撞的叮当声，厨师吆喝“下一位”的洪亮嗓音，此起彼伏的交谈声，构成了食堂特有的热闹。
　　简寒川端着盛有西兰花炒虾仁的餐盘，在长桌间逡巡空位。
　　虾仁泛着诱人的粉红色，西兰花切成整齐的小朵，淋着透亮的芡汁。
　　突然，他的脚步顿在原地——窗边的卡座上，那个扎着低马尾的女生正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手机屏幕幽蓝的光照亮她的侧脸。
　　熟悉的下颌线弧度，还有发尾微微卷起的弧度，像一记重锤敲在他的心上。
　　记忆瞬间回溯到十年前的除夕夜，小表妹简寒姗踮着脚偷吃饺子馅，被他撞见时慌忙藏手背在身后，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心虚，嘴里还嘟囔着：“就吃了一点点……”
　　“寒川？”赵小良顺着他凝滞的目光望去，“认识的人？”
　　“好像是我表妹。”简寒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能听见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皮鞋踩在瓷砖地面的哒哒声在喧闹的食堂里格外清晰。
　　每走一步，十年间与表妹相处的画面就在脑海中闪过：给哭闹的她擦眼泪，背着她去买糖葫芦，小学时辅导她写作业时被她的奇思妙想气得哭笑不得。
　　当他走到卡座旁时，简寒姗恰好抬头，手中的筷子“当啷”掉进碗里，溅起几滴汤汁，在白色的碗壁上留下褐色的痕迹。
　　“表哥，原来你也在这啊！”简寒姗猛地站起来，金属椅腿与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声响。
　　她穿着淡蓝色连衣裙，裙摆上绣着细密的白色小花，发间别着枚小巧的樱花发卡，眼角还带着未褪去的惊讶。
　　简寒川这才发现，曾经只到他肩膀的小女孩，如今竟与他平视时眼尾齐平，少女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茉莉香，是和小时候不一样的成熟气息。
　　“好巧啊，寒姗，原来你也在这里啊！”简寒川笑得露出虎牙，记忆里那个哭着要他背的鼻涕虫，此刻已经出落成眉眼温婉的少女，睫毛上还沾着方才慌乱时落下的米粒。
　　简寒姗绕过桌子，发梢掠过简寒川鼻尖，带着淡淡的茉莉香：“原来表哥你也在这里实习啊！”
　　她的杏眼亮晶晶的，“我昨天还在发愁我很难熟悉新环境呢！我对着地图研究了好久公司的布局，结果今天还是差点迷路。”
　　“是啊，真没想到这么巧。”简寒川侧身介绍。
　　“这是胡紫晴，上次客户刁难方案，全靠她连夜改出三个备用版本，那天她熬了个通宵，第二天眼睛都红得像兔子；赵小良，我们的‘人形搜索引擎’，没有他找不到的资料，有次找一个国外的冷门案例，他硬是翻墙找了整整两天；宋雨辰是隐藏的技术大佬，上次服务器崩溃全靠她抢救，她蹲在机房里修了四个小时，出来的时候腿都麻了；易依一的手绘能让甲方直接拍板，她的速写本上全是各种创意，随便一页拿出来都能当海报；唐萱琳，有她在永远不会冷场，上次团建，她一个人表演了单口相声，把大家笑得肚子都疼了；李子期看着憨厚，其实是谈判高手，和周边供应商砍价的时候，能把价格压到对方哭着求饶；这对双胞胎，墨宇晟和墨宇齐，上次合作的广告设计拿了公司季度最佳，他们配合起来简直天衣无缝。”
　　“各位，这是我表妹，简寒姗。”简寒川话音未落，赵小良已经夸张地鞠躬：“欢迎加入我们的‘摸鱼互助会’！有什么不想干的活儿，尽管交给我们！”逗得唐萱琳笑得直拍桌子，墨宇晟憋笑憋得肩膀直抖，而胡紫晴则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宠溺的笑意。
　　简寒姗脸颊绯红，耳垂泛着可爱的粉色：“大家好！以后别叫我妹妹啦，我都十六了！咱们都是同龄人！”
　　她忽然指着简寒川的餐盘，“表哥你还是不爱吃胡萝卜啊？小时候每次吃饭，你都把胡萝卜挑出来，藏在饭碗下面，以为没人发现。”
　　这话瞬间勾起众人兴趣，胡紫晴托着下巴笑道：“快说说，我们简组长小时候的黑历史！”
　　简寒川无奈地笑了，说起某年春节，他偷吃小表妹藏在被窝里的巧克力，结果被追着满院子跑。当时下过雪，院子里的地面很滑，他跑得太急，摔进了柴火垛里，等爬出来时，头发上、衣服上全是干草，脸上也被熏成了小花猫。
　　简寒姗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发梢随着晃动轻扫过简寒川手背，带着少女特有的温度。
　　等笑声渐歇，简寒川看向已经空了大半的食堂：“你们先回吧，我和寒姗单独聊聊。”
　　组员们心领神会地挤眉弄眼，赵小良临走前还夸张地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重新坐下时，简寒川注意到表妹腕间的草莓发绳——那是他初中时送她的生日礼物。
　　当时跑了好几家精品店才找到，发绳上的草莓吊坠还带着亮晶晶的装饰。
　　“你怎么会来这儿实习啊？”他搅动着已经凉透的汤，汤匙碰撞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简寒姗托着下巴，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我们学校新开的影视制作专业，这家公司是合作单位。面试时我紧张得把简历都拿反了，手心全是汗，结果面试官看了我的作品，说我‘有灵气’。”
　　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更巧的是，我居然和你的小学同学同班！有次课间，他们围在一起聊天，我就听到了你的‘秘密’。”
　　简寒川的勺子重重撞在碗沿，溅起的汤汁在桌面上晕开深色痕迹。他看着表妹狡黠的眼神，喉咙发紧：“他们说什么了？”
　　“说你从一年级就暗恋班上的苏月见！”简寒姗兴奋地压低声音，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还说你毕业时在她课桌里塞了封没署名的信，结果被值日生当垃圾扔了！”她双手捧脸，“快说说，到底是怎样的女生，能让我表哥惦记这么久？”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简寒川望着摇曳的枝叶，思绪飘回十年前的初夏。
　　鸟鸣声穿透教室的纱窗，苏月见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站在讲台上发试卷时，阳光将她的睫毛镀成金色。
　　他记得她课本上工整的字迹，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记得她在运动会上为班级加油时涨红的脸，声音喊得嘶哑却依然充满激情；更记得毕业那天，她把明信片塞进他手里时指尖的温度，明信片上印着学校的风景，背面写着“愿未来一切顺利”。
　　“后来呢？”简寒姗听得入神，眼眶已经泛红。
　　当简寒川说到这些年因为苏月见的抑郁症而默默关注她的社交账号，看着她分享的生活点滴，却始终不敢发送好友申请时，她“腾”地站起来：“表哥！你这么优秀，她要是知道你喜欢她十年，肯定感动哭！我帮你打听她的消息，你一定还会有机会的！”她挥舞着拳头，仿佛已经看到表哥抱得美人归的场景。
　　简寒川被她的热情逗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先说说你，在哪个部门？”
　　“后期三部！”简寒姗骄傲地仰起头。
　　“昨天我独立完成了一个广告片的转场特效，主管说特别有创意！用了我学的粒子特效，那些光点飞来飞去的效果，可费了我不少功夫。”
　　她眼睛发亮，“听说二部和三部经常合作，以后我每天都来找你蹭咖啡！对了，你们部门的咖啡机是新款的吧，我在网上看过测评，能打出超绵密的奶泡！”
　　“随时欢迎。”
　　下午的阳光变得慵懒，像融化的黄油一般流淌在办公室的每个角落。
　　邓心踩着细高跟，手里抱着一摞文件，站在办公室门口。
　　她看着简寒川站在易依一身后，手指轻点屏幕讲解构图原理，易依一认真地点头，时不时在本子上记录；胡紫晴戴着耳机核对数据，铅笔在报表上快速批注，红色的笔迹在白色的纸张上格外醒目；双胞胎兄弟的数位屏上，绚丽的设计稿不断变换，各种色彩交织成梦幻的画面。
　　她想起这群孩子刚来公司时，连打印机卡纸都手足无措，如今却能有条不紊地推进项目。
　　欣慰的笑容爬上她的嘴角，轻轻放下资料后，她的高跟鞋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只留下淡淡的香水味在空气中萦绕。
　　夜幕笼罩城市时，霓虹灯次第亮起，将街道染成一片绚烂。
　　宿舍楼旁的石桌上亮起暖黄小灯，灯光柔和地洒在桌面上，仿佛给桌面铺上了一层金色的纱。
　　简寒川摊开笔记本，组员们围坐一圈。李子期举着手机查资料，屏幕光照亮他认真的脸，他不时推一推眼镜，将查到的资料念给大家听；墨宇晟在纸上画着分镜草图，橡皮屑簌簌落在石桌上，他咬着笔头，冥思苦想下一个镜头的创意。
　　突然，一道身影从路灯下飞奔而来，脚步急促，带起一阵风。
　　“表哥！你们在开会吗？”简寒姗气喘吁吁地停下，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几缕头发粘在汗湿的额头上，怀里抱着厚厚的光盘盒，盒子边缘硌得她手臂发红。
　　“机房的渲染进度出了问题，本来预计晚上八点完成，现在都过了半小时了，才渲染到60%，我得赶回去重新调整参数。”
　　“一起坐会儿？我们帮你看看？”简寒川挪了挪位置。
　　赵小良已经伸手要接她怀里的光盘：“说不定我们能帮上忙，我之前学过一点渲染软件。”
　　简寒姗摇摇头，眼神坚定：“这次的项目对我很重要！是争取转正的关键！如果完成得好，主管说可以提前给我转正机会。”
　　她抹了把额头的汗：“等我忙完，请大家喝奶茶！要最大杯的，还要加双倍珍珠和芋泥！”
　　她转身跑开时，裙摆扬起，在路灯下划出金色的弧线，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场地回荡。
　　简寒川望着表妹远去的背影，笔记本上的钢笔尖悬在纸面。晚风带着夜来香的味道拂过，轻轻撩起他额前的碎发。
　　他忽然觉得，在这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里，有这样温暖的羁绊，或许就是最珍贵的宝藏。无论未说出口的暗恋，还是充满挑战的职场之路，因为有了并肩前行的人，都变得值得期待。
　　他握紧笔，在本子上写下新的灵感，远处机房的灯火里，简寒姗专注工作的侧影，也成了这夜最美的风景。而在这风景背后，是青春的热血与梦想，在时光的长河中，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