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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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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的认尸房,特别冷,寒意直往骨头里钻。赵警官上前,动作利落地拉开一个不锈钢的格子,露出一句蒙着白布的尸体,他掀开白布,露出底下母亲那张惨白的脸
我眉头只是微微一皱,眼神淡漠得好似在看一个与自己毫无干系的陌生人。可那紧攥的拳头,还有掐进手心传来隐隐疼痛的手心,提醒着我,我并不是心如止水的
陈三妹的面容灰暗如死灰,嘴唇干裂出一道道血痕,往昔的刻薄与强势已然消散,只剩一副衰败的躯壳。
我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从心底冷哼一声,面上依旧冷淡,“死了也好,往后再没人来搅和我的生活。”
“确认一下,这是你的母亲陈三妹嘛?”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吐出,“是”
“既然是你的母亲,一会做个笔录,就可以办手续办了,通知殡仪馆来接了,相关费用到殡仪馆结就可以了”,赵警官公事公办,不免严肃的说道
我缓缓伸出手,在距离陈三妹脸庞几厘米处停住,指尖微微颤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被打骂、被逼迫的日子历历在目,可看着眼前这具冰冷的尸体,又将一切恩怨都模糊了边界
随着陈三妹的死,我那些年遭受的数不清的委屈和恨意堵在了胸口,无可宣泄,我来回踱了两步,挺直脊背大步朝认尸房外走去,赵启对着赵警官点点头,紧跟着我也离开了
“你母亲是来找你的?”赵警官机械化的问着我
“是”,我的回答也没有情绪
“你们在警局闹的不是很愉快”
“是”
“为什么?”
我抓紧赵启的手,冷冷的看向赵警官说道,“我恨她”,此刻我对赵警官带着隐隐的不满,说话间也就多了不耐烦
“陈大连,请你配合一下”,赵警官看着我,有些强音的说道
“她死了,我高兴都来不及,我恨不得敲锣打鼓的告诉全世界她终于死了,她死了,我解脱了,我为什么要配合你做什么笔录,我恨她,我恨她不行吗?我说恨她就是不配合?那你想让我怎么配合你?哭的声泪俱下问你她怎么死的?然后虔诚的把她送去殡仪馆,再哭两嗓子感谢她的生育之恩吗?”
我终于是没忍住,情绪瞬间爆发,歇斯底里的在警局的会议室肆意的宣泄,蹲下来,把手埋进手心,哭的声嘶力竭,毫无形象,我已经顾不上其他,只想发泄我内心的不安,痛苦,委屈,还有恨,我不能理解内心的悲凉是哪里来的,恨她是真的,可怜她也是真的
赵启一边的对着赵警官说着对不起,一边蹲下来把我抱在怀里,有节奏的拍着我的后背安抚我,我终于在他的安抚中渐渐的平息下来
“对不起”,和赵警官道歉,他可能也被我刚才吓到了,以为我就是个疯女人,他甚至还同情的看了赵启一眼
良久,我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赵警官,她,怎么死的?”
“煤气中毒,她一直租住在城郊的民房,晚上炉子的烟囱老化堵上了,房东收房租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死了三天了,就报了警,法医也做了尸检,没有发现外伤,定性为意外”
“意外?一个常年和炉子打交道的农村妇女竟然死于煤气中毒,真的天道循环”我不禁冷笑的说道,“赵警官,可以帮忙火花,但,能不能麻烦赵警官找一下和她一起来的人,把她的骨灰带回去”
“有人和她一起来的吗?”赵警官惊讶的问道,“你说她常年和炉子打交道?”
“恩,她是山西人,哪里产煤,冬天每个屋子都烧着煤炭”,我不知道这些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实话实说
“和她来的是个什么样的人?”赵警官继续追问
“一个男人,大概三十岁出头,瘦高个,带着鸭舌帽,那天在警局的时候他也在,只是后来我们闹得不愉快,他就离开了”
“而且”,我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说
“而且什么?”
“而且,那个男人前几天曾经出现在我的家门口,敲我的门,我害怕还跑出去,一直等到我......”,我看了看赵启,“我男朋友来找我,才回的家”
“前几天是那天?”
“上周二”,我又看了一眼赵启,赵启也看着我,无声的询问我,所以那天才给他打的电话是吗?我低下头,没有说话
赵警官让我们稍等一会就出去了,再进来的时候拿着一个笔记本电脑,是那天警察局的监控,让我辨认,我一眼就认出那个那个男人,看到他回头的时候看到我的眼神,是玩味的,甚至嘴角带着隐隐的笑意,彷佛在说,看你往哪儿逃
赵警官再次出去,这次出去的时间很久,我一直等到夜幕降临,赵警官也没有出现,这让我有些忐忑,也有些烦躁
“没事啊! 我在”赵启安慰我,我把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赵启,我......”,我愧疚的看着他,不该瞒着你的,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饿吗?我去给买点吃的“,赵启起身,我拉住他,摇摇头,其实我是饿的,只是害怕一个人在这里,等待一件不确定的事情
赵警官再次进来,脸色更加的严肃,后面跟着一个小警员,拿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尸体你们怕是暂时领不了了”
“怎么了?”我站起身
“我们在陈三妹租住的房子附近也发现了这个男人踪迹,而且那个男人在你家附近出现了好几次,所以我们怀疑这是谋杀,需要查清楚”
“谋杀?”我震惊的站起身,谁要杀她?她一个家庭妇女杀她的原因是什么?
“对,所以要和你了解一些情况,你认识那个男人吗?”
“不认识”,我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回的有些心不在焉,“可是......”,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现在是命案,还是希望你能实话实说”
“上周二凌晨大概2点左右,他突然拍我家房门,我从猫眼看到他,带着鸭舌帽,眼睛血红血红的的瞪着我,很恐怖,身高......,身高不知道,他用力的拍着门,大概十几分钟,我害怕极了,想要报警,但一会他走了,我开门就看到他藏在楼梯口,看到我后快速的朝着我跑过来,我吓得赶紧关门,再后来,再后来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等外面安静了便跑了出去”
我的手不自觉的攥紧置于桌子底下,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就着赵启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我去了常去的那家便利店,我看了时间是3.15分,所以他出现在的门口是2点左右”,我有些语无伦次,声音发颤,腿微微抖动
“第二次见他,是在警察局,他就坐在,坐在警局进门左手边的椅子上,还是带着鸭舌帽,但我记得他的嘴,他的嘴角痤疮,大概一毛硬币那么大,后来我和,”我犹豫着,还是不能把那声我妈宣之于口
“我和陈三妹在警局的会议室碰面的时候,我能看见他站起来在门口徘徊,所以我判断他就是带陈三妹来的人,而且陈三妹是农村人,不认字,她甚至没有出过那个村子,一个人都没有去过县城,更何况从老家到杭市?”
渐渐的,我已经冷静下来,没有了初时的慌乱和紧张,把那一瞬间的异样压在心底最深处,眼底一片冷漠清明
“那个男人你说不认识是吗?”赵警官显然是不相信我的,满眼的审视
“是”,我稍稍迟疑,还是补充了一句,“也可能是我离开太久了,不记得了”
“你和陈三妹之间有什么矛盾?”
...... ...... ......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或者要不要说,那是我不想回想的噩梦,我看着赵警官,他的眼神甚至瞟向了赵启
“我出生的时候,因为是个女孩,所以他们并不想要我,准备和大多数女孩一样扔到后山的井里”,打开了话匣子,我反而没那么多顾虑了,我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可能是因为良心未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还是把我留下来,可是却扔给奶奶,奶奶和他们是一样的,虽然养着我,但也是只管死活,我只要活着就行,虽然日子不好过,但好在饿不死,也勉强活到了八岁,奶奶去世了,他们可能也觉得再弄死不好看了,只好勉强的接我回去,我无所谓,只要能活着,在哪里都一样”
“他们不顺心的时候就打我,弟弟闯祸了也是我挨打,再后来水没烧开要挨打,吃多了要挨打,打疼了掉眼泪就打的更凶,后来习惯了不哭也挨打,因为他们觉得打的不够尽兴”
“那天我实在是饿极了,隔壁大叔说给我饼吃,我去了,他......”,已经忘记了可怕的,厌恶的,猥琐的脸在此刻又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
我没有说下去,但我想他们大概是听明白了,“我拼了命的从他的家里跑出来,我以为就算是不喜欢我,陈起祥终究是会维护我的,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面子也不好看,可是,陈起祥并没有,他用200元的价格就把这件事压了下去,那个人后来还经常到家里来串门,后来的陈起祥好像找到了生财之道,开始给我物色亲事,明码标价五万彩礼,很快隔壁村的刘麻子就听到了消息,托人到家里来,爽快的出了五万的彩礼”
“其实一开始我还挺高兴的,毕竟可以离开那个家了,到了新的地方总有不一样的生活,婚期前一个月刘麻子带着他的儿子,也就是我要嫁的人来家里,我才找到那个人三十多岁了,是个傻子,留着鼻涕,歪着嘴,斜着眼睛看着我”,至今我依然记得那双眼睛,愚蠢的,清澈的,带着恶意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我怕了,试着跑了好几次,后来他们怕我跑了,就把我绑在屋子里,一直到婚礼那天,可能怕面子上不好看,结婚那天他们放开了我,可是......,”
“可是,他们心急的甚至等不到婚礼结束,就让我圆房,我拼命的挣扎,喊叫,外面哪些参加婚礼的人,都彷佛没有听到一样,推杯换盏,还有几个年轻人趴在窗户上兴奋的看着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赵启环着我的肩膀,拳头紧紧的攥着,是愤怒,也是无力,还有心疼,我深呼吸,还是决定说下去,单独面对他的时候,我总是不能把这些说出口,哪些不堪的过往烙印一样打在心上
“他的父母和我的父母按着我,强行让我们圆房,那一刻我做好了死的准备,后来我终于摸到剪刀,拿起它胡乱的挥舞着,动静闹得越来越大,终于看热闹的越来越多,他们觉得不合适,终于放开我,去安抚外面的人,我和他对持了很久,他再次扑上来的时候,我戳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