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乘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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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京师的天气真是怪，不过才四月，已经热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刚过了正午，日头虽不是最毒，却是热气最盛的时候。明晃晃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热气一层层氤氲地返上来，水汽混着热气，像是个大蒸笼。
知夏坐在廊下，低头做着针线活儿。这抄手游廊下明明应该很风凉的，可是今儿却一丝风也没有。
知夏才缝了几针，额头就薄薄沁出了微汗，她放下绣绷子，抄起一把团扇，往脸上猛扇了几下，这才感到几分爽快。
“噔噔噔噔”，一个团脸儿小个子的丫鬟从外面疾步奔进来，知夏闻声抬头，赶紧站起身，往前两步，压低声音喝道：“知冬别跑！小姐午歇还没醒！”
知冬立刻停住，蹑手蹑脚走过来，吐了吐舌头，圆圆的脸上露出两个圆圆的梨涡，细声细气道：“我错了姐姐，下次再不跑了！”
她探身，往游廊后的梨花紫檀门扉望了望，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急：“小姐今日午歇，睡得倒是比往日沉些！”
知夏白了她一眼：“喘匀了气再说话儿吧！大夫人昨晚上睡不好，小姐在春晖堂守了大半夜才回来安寝，欠了些睡头儿，今日午间才补上！”
知冬偷笑道：“我知道！不过啊，今晚大夫人一定就能睡得好了！”
知夏捏了捏她的小脸儿，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见后面的门扉被人从内推开了，一个身量高挑神情沉稳的丫鬟走了出来，望见她们，就说了一句：“小姐醒了！”
两人急忙起身，一起进了门。
原本静悄悄的院子，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各色不同的丫鬟，进进出出，有条不紊、各司其职，可是各人都静悄悄的，手脚不停，却并不发出任何杂音。
说小姐已经醒了，可是那粉色海棠的纱帐还长长重重的垂着，层层之中，隐约依稀看到床榻上侧卧着窈窕的身影。
“知冬回来了吗？”一个又软又糯，还带着几分慵懒、一分暗哑的声音，从帐内传出。
知冬一下子跳到了纱帐前：“小姐，奴婢回来了！跟您猜得一分不差！”
“嗯”，她轻轻嗯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一只莹白的芊芊玉手，轻轻撩开了纱帐，雪白中衣的袖儿半褪着，露出玉藕一般的半截手臂，紧接着，是一张残睡未消的海棠花朵儿般的脸庞。
“知春，我想沐浴。”花瓣般的粉唇轻启，长长的睫毛还低垂着，星眸半阖，声音又懒又娇，明显人还没完全醒呢。
先前开门的那个高挑丫鬟，轻身上前，蹲下来拾起脚踏边儿的绣花锦缎软鞋，套在一双雪白的玉足上，然后俯低腰，扶起了娇软无力细柳般的腰身。
“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小姐要现在沐浴吗？”
“嗯”，一双手揉了揉眼睛，终于睁开了一双波光滟滟的眼睛，“今儿怎么这么热？”微微嘟起的粉嫩嘴唇，表达了衷心的不满。
床榻之后，几扇大大的红木美人屏风已经展开，浴桶中白色蒸汽袅袅升起，乳白色的水波上，荡漾着一层淡粉色蔷薇花瓣。
“怎么用这个？看着就热得慌！”谢婉玉微微皱起眉，有些受不了那浓郁的花香。
知春轻声道：“奴婢怕您嫌热，已经放了几滴薄荷精露了。”
谢婉玉这才点了点头。
一时沐浴完毕，自然有层层的婢女过来，换衣擦发，香脂精油，直到收拾利落。
“换衣裳吧。”谢婉玉淡淡吩咐了一句。
这是要换出门的外裳了，众婢女又花团锦簇般忙碌起来。
挑挑拣拣，终于换上了一件水碧色曳地百褶绣莲纹长裙，腰间系着一条鹅黄色软巾腰带，缀着几颗指头大的珍珠，看着清淡又雅致，最适合这大热天的午后。
坐在镜前梳妆，云鬓高绾，只斜斜插了一只通体莹润的莲花头玉簪子，配了一对玉莲花的耳坠子，待要上脂粉的时候，谢碗玉挡了：“热，不耐烦这些！就这样吧！”
她的脸庞，如上好的白玉般无暇，皮肤晶莹白润，此刻睡足了，脸颊边晕起淡淡的粉色，便是最好的脂粉也比不上。
知夏捧过来一个天青釉五彩盖碗，劝道：“小姐，金银花露，对嗓子好，喝一口吧！”
谢婉玉不理她，望着窗外，懒懒伸了个懒腰，开口吩咐。
“今儿真热啊……”
“松针、松叶，抬上青竹凉榻……”
“霜花、雪花，抱上软垫和靠枕……”
“知秋、知冬，高高执着伞，打着扇子……”
“知春、知夏，端上些茶点果子……”
“咱们寻个风凉的地方，凉快凉快才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呼后拥，带着大小物件，打着伞、摇着扇子，出了携芳院的门，往园中来。
谢婉玉挑中了一个自己中意的地方，一棵绿茵茵的大树下，华盖如伞、阴凉蔽日。
树下，摆上了青竹凉榻，铺上了绣花的软垫和靠枕，身后一边有人打着伞，一边有人摇着扇，身前一人捧着巾子，一人捧着一琉璃盘子的葡萄，谢婉玉斜斜倚靠在榻上，感到一阵清凉的微风拂过，接过知夏手里那盏温温的金银花露，抿上一口，这才心满意足。
这里风景不错，左边是一片湖，莲叶初放，婷婷展展，右边也无阁楼院落遮挡。眼前一片空旷，视野开阔，再加上这颗大树，头上树冠浓密，所以才如此凉风徐徐，清凉舒爽。
最重要的是，就在谢婉玉正前方，就是她六妹妹谢婉芫所居住的挽翠院。
谢婉玉捏了捏自己葱管般淡粉色的指甲，淡淡道：“松针、松叶，去把人押出来。”
“遵小姐命！”身后两个青衣短打窄袖束腿的婢女，应声而出，大踏步往挽翠院去了。
松针、松叶是一对双生姐妹，唯一的区别，就是姐姐松针左脸颊有颗红痣，妹妹松叶则是右脸颊有颗红痣。
松针、松叶，霜花、雪花，是四个武婢，穿着打扮与其他府内丫鬟不同，回禀应声也中气十足，有几分军营做派。
她们四个是谢婉玉的外祖父、卫国公梁栋，从辽东军中，送来给谢婉玉的。
松针松叶走了不久，身影刚刚没进挽翠院的大门，很快，就听见远处的院子中，隐隐传来了老婆子的哭喊声，女子的尖叫哭泣声。
然后不过须弥，就看见两人一手拎着一个胳膊，架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丫鬟，大踏步直向谢婉玉的凉榻走过来。
那丫鬟哭哭咧咧嘴里不干不净，半截身子还拖在地上，却仍没法阻拦半点速度，松针和松叶即便手里架着一个不停挣扎的大活人，也步子又快又稳，抢先走在前头。
在她们身后，从挽翠院的大门里，拖拖拉拉追出来一群丫头婆子，边追边喊，边叫边哭。
领头的一个黄裳儿少女，又急又哭，偏生脚小力弱跑不快，身边两个婆子搀扶着，却依旧追赶不上，嘴里喊叫着：“你们干嘛！你们放开她！你们大胆！”
松针松叶如同没听见，脚下不停，一直把那丫鬟押到了谢婉玉身前，然后双手使力，将她压跪在地。
她们两人是在军营中被训练出来的，且是双生子、素来有默契，将人压倒后，一人一脚，先死死各踩在左右脚踝上，再一手向后撅起对方一只胳膊腕子，另一手向下紧压肩膀，那丫鬟吃痛，“啊”地大叫，然后上半身和脸都被紧紧压在了地面上。
这是军营押战俘的法子，就是个成年男子，都挣脱不开。
“禀小姐，挽翠院的丫头翠生押到了！”两人齐刷刷大声回禀。
此刻，身后那黄裳清秀的少女也赶到了，她泪眼一望谢婉玉，脚下不由自主地吓得一顿，不敢再上前，隔着远远地抽泣哀求道：“三姐姐！三姐姐，翠生怎么了？你要怎么处置她？”
谢婉玉不抬头，知春正剥了一个紫盈盈的葡萄喂她。
她张口吃了，甜腻水润，入口即化，再一张口，一张雪白帕子已经凑在嘴边儿，她轻轻一吐，吐出几颗小小葡萄核儿。
这才抬起头，不去看谢婉芫，先去打量了一眼伏倒在地上的翠生。
然后歪过头，似笑非笑地盯住谢婉芫：“六妹妹，听说这个翠生，是挽翠院里你跟前儿最有脸面的丫头，是也不是？”
谢婉芫跟她目光一对，心里一慌，不自觉死死抓住身边黄婆子的胳膊，躲开谢婉玉的目光，半低头，颤巍巍回答：“是……是……三姐姐，不知她哪里得罪了你……你且看在妹妹的面子上，饶了她吧……”
谢婉玉惋惜地摇了摇头，柔声道：“六妹妹年纪还小，不知道身边人良莠不齐，有那起子小人最是腌臜，今日，三姐姐就教你个乖，让你看看该怎么管教下人。”
那匍匐在地的翠生，顾不得脸嘴都蹭在泥土上，急着大声喊冤：“三小姐，饶命啊！六小姐，你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呀！……”
谢婉芫微微侧目，看了翠生一眼，然后手腕暗暗使力，猛抓了一把身边黄婆子的胳膊，这老婆子瞬间领会，松手转身往外跑。
“霜花……”谢婉玉不慌不忙，淡淡吐出了两个字。
身后一个魁梧身影一闪而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乘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