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高跟鞋》浣花纸

10、第十章

　　订货会的现场一片喧闹，李念徘徊在台前和幕后，检查着各种琐事，她努力让自己忙起来，不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私事。
　　这也许是TW历史上最隆重盛大的一次订货会了，布景的LED大屏幕上的动画制作和同步近排尽显了大牌风范，高官们穿着西装礼服到场和客户赞助商等打着招呼，孟雅澜一袭蓝色的雪纺连衣裙，端庄大方地和几名客户介绍着什么。
　　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下，服装展开始前已经有好些订单下来了。
　　李念手持对讲机在后台各个身材苗条诱人的模特中穿梭着，她找不到庄雯。
　　“就快要开始了，庄部呢？”
　　她捋着发问跟在身后的行政助理。
　　“刚才看到她带着一个模特去了后门那边。”在后台负责模特着装的一个设计师听到她问，插了一句。
　　后门？
　　李念放心不下，正想去后门看看情况，现场又出了状况。
　　忙碌的直到第一个模特踩着鼓点走上T台她才有时间跑去后门找庄雯，但一走进后台，庄雯正淡然自若地检查着模特的着装和发型，见她来了轻描淡写地问了句：“哦，你来了？进展还顺利吗？”
　　李念“恩”了一声，拉过椅子坐下，把工作卡、手机和对讲机一股脑地甩在化妆台上，问：“刚才上哪儿去了？找你没找到。”
　　庄雯脸不变色心不跳地给一个模特整理衣领，说：“去洗手间了。”
　　“你如果真的打算做些什么，请先跟我说。”
　　“什么意思？”
　　庄雯松开一个模特的裙摆，交给别的工作人员去整理，也拉了个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我不是第一次参加订货会了，不要告诉我你把设计师都安排在行政部和营销部的位子上是你心血来潮。”李念很想高声地质问她，但碍于她是上司而且地点不对，还是咬牙切齿地压低了声音。
　　“但即便不是心血来潮，我究竟想做什么也与你没有关系，李念，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了。”庄雯说完站了起来，她眉角生得犀利，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李念咽下了所有想说的话。

　　李念站在观众席的最后面靠着墙看着T台上设计部奋斗了好几个月的成品，心里充满了不安，庄雯在她心里的形象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强人，若她真的做了什么让人惊奇的事她估计也不会感到惊奇。
　　远远地，她越过台上的模特看到了在对面第一排坐着的顾亦辰，他正和身边的一个客户耳语着，手上还比划着什么。
　　今天是十月十六日，顾亦辰。
　　这是我们最后的一天，顾亦辰。
　　她觉得自己再多看半眼都想和他喊起来，慌忙地转移了目光。
　　服装秀已经快要到末尾了，李念的裙子排在了倒数第二个，她死死盯着舞台等着自己的裙子出来，但随着鼓点一步步踏上T台的那个模特，身上穿的，是原本压轴的那条裙子。
　　李念愣了。
　　孟雅澜愣了。
　　所有的高管也皱着眉头有些不悦。
　　水帘滑地降下，到场的客户和嘉宾们鼓起了掌，李念回过神来大步地往后台跑。
　　庄雯身边站在最后一个模特，穿的是李念的那条水墨长裙，李念到后台的时候庄雯正把伞打开交到模特手里要推她上台。
　　一个箭步，李念挡在了那个模特面前，合一合眼，“庄部，你不能这么做。”
　　庄雯的表情是视死如归地豁出去了，把模特一推，水打在纸伞上的声音就犀利地闯入李念耳中，庄雯看着她说：“我当然能这么做。”
　　李念看着迈着自信步伐走到台前的模特，手纠了起来，“庄部，你比我更明白这是多大的祸。”
　　孟雅澜也从台前来了后台，她明显气得脸通红，踩着高跟鞋两步并一步地走到庄雯面前，居然一巴掌就挥了下去。
　　庄雯准确地抓住孟雅澜的手腕，皱着眉头说：“孟雅澜你是小学生吗？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巴掌下来代表着什么？”
　　孟雅澜没有说话，庄雯松开了手，说：“比起先发制人，我更喜欢后发制人，看着你准备的时候那么兴奋我就跟看笑话一样的，李念当时所有的设计图都是给我看过，我没有选上你盗窃的那个设计，估计是我老了眼光不行了吧，不过她既然交给我了，我当然有印象，而且，设计部所有人上缴的就算只是一张草图，我也会复制备份，这是我的习惯，没人知道，但这次似乎能在一个巨大的盗窃事件上派上用场了。”
　　真正厉害的人，不会和猎物做无谓的挣扎斗争，她会在最后一刻一口把猎物咬死。
　　孟雅澜此时此刻的表情，简直就是艺术。

　　虽然庄雯捅了一个这么大的篓子，但订单还是一张接一张地下。
　　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一切才结束，高官们早就准备了庆功宴，而庄雯和李念被清除在了名单之外。
　　但这正合李念的意，她一点也没有心情去庆什么功。
　　庄雯送她回家，车里没有放音乐，李念百般聊赖地望着窗外，突然身侧的人开了口：“李念，你是个走运的人。”
　　她把目光从路边一排一排的小店铺上移开，看在驾驶座上开车的庄雯。
　　夜色突然衬得强硬的庄雯也有了些温柔的女人味。
　　“走运？”她反问。
　　“你以为你自己把和顾总的事情瞒得很好吗？”
　　“呃？……庄部知道？”
　　庄雯眨眨眼睛笑了，“萧晓是顾总的表妹是我早知道的，那天在医院，她管你叫嫂子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哎哟，以前我还以为你和简单有一腿呢，没想到啊……”
　　李念的脸一下就烧红了，“其实，其实也不是那么回事……”
　　“算了吧，跟我还藏什么啊，我也是快辞职的人了。”
　　辞职？李念瞪大了眼睛，有些慌了，“辞职是什么意思？”
　　“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在TW吧，”庄雯斜她一眼，没有任何悲伤的表情，在红绿灯前刹了车，“我也得嫁人啊，所以打算辞职出去旅游两年，不然辛苦这么多年赚了那么多钱，花不出去也怪憋屈的。也是因为快辞职了今天才那么天不怕地不怕地做出这种事的。”
　　这个晚上，摘掉了母夜叉面具的庄雯显出浓浓的人情味和亲和力，李念有些沉重但还是跟着她笑了。
　　她若能找到真正快乐的生活，那很好。
　　“其实我现在有点堂皇，庄部你突然要走的话，设计部以后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李念玩着手指，心如乱麻。
　　“会有新的部长的。”
　　“但是和你不一样。”
　　“怎么？非要像我这样凶得要命的部长你们才能好好工作？我还以为你们想要个温柔点的呢。”
　　“之前的确想要个温柔的，但是庄部突然说要走了，却又舍不得了，很奇怪吧。”
　　车子在公寓的楼下停住，李念没有开门下车，等着庄雯回话。
　　“李念，我看得到你的努力，所以我这次帮了你，原本只是想想罢了，但一次会餐的时候，顾总在餐厅包房的阳台上抽烟，我就走过去和他开玩笑地说了我的计划，他却很认真地和我说‘你如果真的要做，我会保密’。”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感动了般，“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李念，他是总经理，他不能偏向任何人，但他利用我帮了你，这是他能做的全部了……如果有个男人会对我做到这种程度，我什么事都会愿意为他做，如果他让我以身相许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李念看着她真挚的目光和笑容，垂下了脑袋，“但他不是真的喜欢我，我们只是……”
　　“位置坐得高的男人都有傲气，特别是顾总的性格还特别的……别扭，但有些事不一定要说出来才知道的，感情是藏在举手投足里的。”庄雯看着她笑，“他喜欢你，我敢这么断言。”
　　……
　　深夜的空气冰冷彻骨，李念站在阶梯上和车里的庄雯道别。
　　她们没有说再见，也没有说拜拜。
　　因为她们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订货会的结束还是让李念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回到家，刚拿起杯子倒水，手机就响了。
　　屏幕上顾亦辰的名字闪烁着，她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喂。”
　　“在家呢？”他问。
　　“恩。”
　　“给我开门。”
　　“什么？”
　　“我在门口，给我开门。”
　　说完这句，电话被挂掉了，李念一脸莫名其妙，但还是小跑着去开了门。
　　顾亦辰西装笔挺，自然得如同回自己家一般在玄关换了拖鞋，扯松了领带在沙发上坐下，熟悉地从第二个抱枕下面翻到了遥控器开了电视，说：“你是怕电视遥控器被偷吗？怎么总把它塞在抱枕下面啊。”
　　李念呆呆地看着他熟门熟路地在自己的公寓里行动，有点摸不着头脑地给他倒了杯水，说：“习惯了，压在抱枕下面不容易掉或者找不到啊。”
　　他挑挑眉，看着电视新闻，没说话。
　　李念对他的存在感到极其的不便，手都有点不知道往哪里摆，想了半天，还是说了庄雯的事：“庄部要辞职，你听说了吗？”
　　“辞职申请我已经批准了。”他说。
　　“你早就知道？”
　　“恩。”
　　“她今天做的事情，你也早知道？”她明知故问。
　　“知道是知道，没想到她真的会做，所以我说她疼你。”
　　最后半句让李念心酸了，日久生情真的不是闹着玩的，即便是讨厌的人，到最后还是会有感情。

　　十点半。
　　他们没有怎么说话，她把家里的书桌收拾干净，回到沙发边坐下。
　　“你不回家么？十点多了。”她故作大度地问。
　　“你不想我留下来？”他换着台反问。
　　她有些惶然地低着头，“不是，但今天不是最后一天了嘛，你还留在这里，总感觉……怪怪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待到十二点就走。”
　　“不过……”她十指交合，手心里因为紧张出了细细的冷汗，“两个月了，你对我的感情没有什么变化吗？”
　　“有。”他笑了笑，“但似乎不大，不足以推翻我以前的看法。”
　　即使我说我爱你？
　　李念深呼吸，扯出一个比哭还惨淡的笑容，说：“是吗？那看起来我还蛮失败的嘛。”
　　“不，你很好。”他扭头看着她，“只是我们从一开始就说过，游戏只是游戏而已。”
　　李念与他对视，点点头，“对，游戏只是游戏而已，是陷进这个游戏的我错了。”她顿一顿，又说：“我总是很恍惚，觉得你对我做的事都是真心的，庄雯说她断言你喜欢我，但她似乎不够了解你。”
　　他听着她说这番话，神色认真深邃，“很多事情在棺材盖盖上之前没人能下定论，你说你爱我，你能保证以后吗？十年后你还爱我吗？所以若我现在说我喜欢你，谁知道一个月后两个月后我是不是还喜欢？我不想……”
　　“所以你打算让我等你十年来证明我是真的爱你？”李念打断他，笑容里苦涩蔓延到空气。
　　他垂首，“我只是打个比方，李念，你这么认真，所以我不想轻率。”
　　“但这是我听过的最烂的比方。”
　　李念吸了吸鼻子，侧开了脑袋。
　　难道要等到棺材盖盖上的前一秒，你才能相信我对你的爱是一生一世的吗？
　　找理由也不是这么找的，顾亦辰。
　　的确我不能肯定我以后是不是还会这么强烈的喜欢你，爱你，但谁在乎那些以后，我只想现在过得好，过得幸福，和我现在爱的人在一起。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下了逐客令：“很晚了，开夜车危险，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而他这次，没有犟着要留。
　　现在的时间，是十月十六日，二十三点十三分。
　　这个游戏结束得如此平静。
　　平静得异常。

　　李念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给袁欣然打了电话约她明天去旅行。
　　袁欣然还是病态地坚持要去岚河看海，李念只想一心离开微河，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还是同一路线的火车，她坐在床边的位置上喝着盒装的奶茶，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日一般，那种幸福，只要想一想都能笑出来。
　　袁欣然戴着耳机烦躁地坐在她对面，说：“怎么这么久还没到呢？”
　　只是半个小时的快轨，李念也觉得困闷难熬，那日坐这趟快轨，半个小时就如同一分钟般，一眨眼就过去了。
　　她们计划在岚河停留一周，好好把整个岚河城转一转。
　　刚刚安顿好，袁欣然就拉着李念去了购物城，说：“岚河的东西比微河便宜多了，款式还多，你可以从这边搬三四双红高跟回去。”
　　“要那么多干嘛，家里那一柜子都穿不过来。”
　　李念在店里翻着衣服，职业病起，对自己喜欢的设计，认认真真的摸着用料，还把里子翻出来看制作方式，袁欣然看着她无语，敲了敲她脑袋说：“别翻了，多丢脸啊。”
　　李念斜她一眼，“有什么丢脸的啊，要多多学习才能进步。”
　　“你看起来可真不像刚分手的人。”
　　袁欣然嘟囔一句，丝毫不觉得自己刚刚踩着了老虎尾巴，李念的情绪一下子低沉了，把手里的衣服一股脑全挂回了衣架上，说：“我们去别的店看看吧。”
　　她拉着袁欣然走在购物中心宽阔明亮的廊道里，袁欣然突然刹住了车，说什么也不走了，说：“李念你就非要我问吗？朋友是用来干什么的啊？你心里难受就跟我说嘛，你当你是什么新时代的女英雄吗？装什么坚强。”
　　李念转身面对着她，叹了口气，“可能是心理准备太充足了，现在都没什么感觉。”
　　“说谎你眨眨眼吧。”袁欣然鄙夷地看着她，“虽然我是很不待见顾亦辰这个人，想劝你赶紧忘了他另寻新欢，但说了也徒劳，你既然那么喜欢他，就应该死死地缠着他嘛。”
　　“那样哪行啊……”李念抿了抿唇。
　　“有什么不行的，我还以为你脸皮很厚呢。”袁欣然甩给她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后，大步地走进一家店里。
　　李念心里矛盾郁闷，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想和他在一起的心情很强烈，但她又不想给他带去麻烦和困扰。
　　站在原地，她迈不动步子，只觉得心很沉很重，闷闷的哭也哭不出来。
　　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眼屏幕，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喂。”
　　“李念吗？”那边是一个女音，很好听，有些严肃。
　　“哦，你是……”
　　“萧晓。”
　　因为声音太过肃穆，让李念无法分辨出那是萧晓，听了名字，忙正了正色，说：“哦，是你啊，怎么了？”
　　“你现在在哪儿？”那边问得急切。
　　“我在外地旅游。”她并不想告诉她详细的地名。
　　“什么时候回来？”
　　“一周后吧。”
　　“早点回来不行吗？”萧晓咬字用力，通过话筒微微威慑到了李念。
　　“怎么了到底？”她小声地问。
　　那边静了下来，李念“喂”了两声才又听到了声音。
　　萧晓说：“你以前不是问过我为什么有自信那么说么。”
　　李念被这句话吸引，聚精会神地听。
　　萧晓在那边深深吸气，话里却带了春暖花开的笑意。
　　“因为是哥他自己说的，除了李念他谁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