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猪记》小木猪蹄子

1、小粉猪猪

　　我变成猪的那个清晨，窗外的爬山虎正把触须伸进办公室的排气扇。键盘上的猪蹄敲出最后一行评估报告时，茶水间的微波炉刚好发出"叮"的一声。
　　“小木啊，上个月的入户探访记录...”李主任推门进来时，我正用鼻子拱着鼠标滚轮。他手里端着的速溶咖啡泼在条纹领带上，像条蜿蜒的褐色蚯蚓。
　　我叼着工牌转向他，塑料卡片在晨光里晃荡。工号0416，照片上的女孩扎着马尾，和现在这个圆滚滚的粉皮生物判若两人。李主任扶着门框滑坐在地，公文包里的文件雪花般飘落。
　　“您听我解释，”我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孤寡老人助餐项目还剩三个街道没验收..."话没说完，李主任突然扑过来抱住我，我能闻到他发胶里混着的廉价烟草味。
　　“天赐良机！”他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着诡异的光，"今天要和上级汇报工作，你简直是最完美的道具！"
　　汇报厅的水晶吊灯晃得我睁不开眼。我蹲坐在真皮座椅上，粉色尾巴扫过红木会议桌。七个西装革履的人形生物正在传阅材料，他们后颈都光洁如新——传说中内心越肮脏的人，越不会长出动物的特征。
　　“本月完成困难群体帮扶132户，”李主任的声音在发抖，“超额完成指标...”
　　“这些数字，”主座上的秃顶男人用钢笔戳着报表，"去年我们就达成过。"他的袖扣闪过冷光，让我想起屠宰场的铁钩。
　　我突然发出尖利的嚎叫。变形的声带意外奏效，所有人形生物都捂住耳朵。趁这空当，我用猪蹄翻开档案册，口水把纸张洇出朵朵梅花——那上面全是我深夜走访时拍的纪实照片。
　　“等等，”秃顶男指着某张照片里的彩虹袖标，“这不是我们上周慈善活动的标识吗？"”
　　李主任的喉结上下滚动："这正是要汇报的亮点！上级的关怀通过我们的袖标传递..."他悄悄踩住我快要暴走的尾巴。我忽然明白，我的猪鼻子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块橡皮图章。
　　那天起我成了办公室的吉祥物。他们给我系上蓝领结，在工位挂上"特别督导员"的牌子。每月汇报日，我蹲在投影仪前哼哼，看人形生物们把我的方案改头换面。我的蹄印出现在所有需要"领导批示"的地方，比指纹识别器还好用。
　　深夜的办公室常能遇见其他动物。财务科的梅花鹿总在角上挂满U盘，宣传部的八哥至今学不会说谎话。我们共享一包薯片时，窗外的霓虹灯会把影子投在□□材料上，像一群被剪碎的黑蝴蝶。
　　发薪日那天，工资卡如期响起短信提示音。我盯着ATM机屏幕里粉嘟嘟的倒影，突然想起那个暴雨夜——我浑身湿透地背独居老人去医院，他在担架上摸着我的社工证说："姑娘，你眼睛亮得像小野猪。"
　　取款口吐出钞票时，我对着监控摄像头咧开嘴。至少在这个魔幻的规则里，还有人记得给一头猪发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