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演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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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刺破云层，将操场上的塑胶跑道染成金红色。蔚然站在主席台侧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演讲稿的边缘。纸张被折出深深的印痕，像他此刻紧绷的神经。
“紧张啊？”许祈不知从哪钻出来，校服领带歪到一边，嘴角还沾着早餐的油渍。
蔚然没回答，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三千多个学生像整齐的麦田，在晨风中微微骚动。
“放心，”许祈凑近些，压低声音，“稿子我昨晚帮你改过了，绝对惊艳。”
蔚然这才想起稿纸上那些陌生的批注——龙飞凤舞的字迹，在严肃的演讲稿里插入了莫名其妙的比喻和冷笑话。
“你改了哪里？”蔚然展开稿纸。
“这里，”许祈指着一段关于“青春理想”的论述，“我加了句‘就像食堂的麻辣烫，越辣越想吃’。”
蔚然闭了闭眼：“……删掉。”
“别啊！”许祈抢回稿纸，“多生动！”
广播里响起进行曲，国旗班正步走过跑道，靴跟敲击出整齐的节奏。许祈突然正经起来，伸手替蔚然整理领带：“好了，去吧。”
指尖擦过颈侧，带着薄荷糖的凉意。蔚然拍开他的手：“别碰。”
国歌奏响时，整个操场安静下来。蔚然看着红旗缓缓上升，想起许祈昨天非要教他唱国歌的样子——跑调跑得惊天动地，还美其名曰“个性化改编”。
“下面有请学生代表蔚然同学发言。”
掌声像潮水般涌来。蔚然走到话筒前，阳光刺得他眯起眼。他看见前排校长锃亮的脑门，看见班主任鼓励的眼神，看见……许祈正在台下对他比划着什么。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操场，惊起几只停在足球门框上的麻雀。
稿纸在风中微微颤动。蔚然念到第三段时，终于看见许祈修改的部分——不仅加了麻辣烫，还把“攀登知识高峰”改成了“像打游戏通关”。
他停顿了一秒。台下开始有细小的骚动。
许祈在台下双手合十，做出哀求的表情。阳光落在他发梢，跳动着细碎的金光。
蔚然移开视线，跳过那段荒唐的修改：“……所谓理想，不是虚无缥缈的幻影，而是每个清晨唤醒我们的力量。”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气里震荡，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有飞鸟掠过天空，翅膀割开湛蓝的天幕。
讲到一半时，意外发生了。话筒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反馈音撕裂了安静的早晨。台下响起压抑的笑声。
蔚然停顿片刻，轻轻敲了敲话筒。蜂鸣停止，他继续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就像此刻，故障总会发生，但演讲还要继续。”
台下渐渐安静。他看见许祈对他竖起大拇指，笑得见牙不见眼。
最后一段时，蔚然完全脱稿了。他望着台下三千双眼睛，突然想起许祈昨晚说的话：“你就当他们都是南瓜，会发光的那种。”
“……青春之所以珍贵，不是因为完美，而是因为即使跌倒，也能带着伤痕继续前行。”
掌声响起时，他看见班主任惊讶的表情，和校长赞许的点头。许祈在台下跳起来鼓掌，被年级主任瞪了一眼。
下台时，许祈第一个冲过来：“牛逼啊！最后那段自己加的？”
蔚然没理他，径直走向班级队列。阳光越来越烈，后背的衬衫已经汗湿。
“喂，”许祈追上来，“你刚才看见周毅没？那家伙脸色臭得像踩了狗屎。”
蔚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周毅站在队伍末尾，正低头玩手机，额发遮住了表情。
“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许祈勾住他肩膀，“他肯定嫉妒死了。”
升旗仪式结束，人群像退潮般散开。蔚然被班主任叫去谈话，回来时看见许祈正被几个女生围着。
“学长刚才讲得真好！”一个女生红着脸，“能加个微信吗？”
许祈挡在蔚然前面：“不行哦，我们学霸不用微信。”
女生们悻悻离去后，蔚然皱眉：“你没必要每次都这样。”
“哪样？”许祈无辜地眨眨眼，“保护我方学霸？”
教学楼投下长长的阴影。蔚然想起演讲稿上那些荒唐的修改，突然问：“你为什么改我稿子？”
“因为原来的太无聊了，”许祈从书包里掏出瓶矿泉水，“喝吗？”
水流过喉咙，带着一丝甜味。蔚然发现瓶盖是拧开过的。
“放心，没下毒。”许祈笑出虎牙，“就是加了点蜂蜜。”
晨读铃响起，走廊瞬间空荡。许祈突然拉住蔚然：“等等。”
他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是个小小的国旗徽章，别针已经生锈。
“给你，”别在领带上，“许祈低头帮他别徽章，“胜利的勋章。”
指尖碰到下巴，很轻。蔚然闻到他手腕上淡淡的柠檬香。
“哪来的？”
“我爸的，”许祈退后一步打量，“他以前也是学生代表。”
徽章有些沉，坠着领带。蔚然想起许父总是挺直的脊背，和那双看透人心的眼睛。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表扬了蔚然的演讲，却把许祈赶出去罚站——因为他在底下偷偷织围巾。
“给猫织的，”许祈被拎起来时还振振有词，“天冷了！”
蔚然看着窗外。许祈正靠在走廊墙上，对着手机屏幕傻笑。阳光把他的影子投在教室后门，像幅剪影。
纸条从后排传过来，折成复杂的形状。蔚然展开，看见许祈歪歪扭扭的字迹：“老班睫毛膏晕了”
他抬头，班主任正在写板书，眼周确实有点晕染。
“噗。”前排有人笑出声。
班主任回头：“蔚然？”
全班视线集中过来。蔚然面不改色：“有道题看不懂。”
下课铃解救了他。许祈溜回来，身上带着走廊穿堂风的味道：“怎么样，我观察细致吧？”
蔚然把纸条拍在他桌上：“无聊。”
但许祈注意到他嘴角弯了一下，很轻微的弧度。
午休时发生了个插曲。周毅带着几个男生堵在食堂门口，看见蔚然时吹了声口哨：“哟，大演讲家。”
许祈立刻挡在前面：“干嘛？想签名啊？”
“找你了吗？”周毅冷笑，“护主心切啊。”
蔚然拉住许祈手腕：“走吧。”
周毅却跨步挡住去路：“演讲不错，就是有点假大空。”
空气绷紧。许祈突然笑出声：“总比你强，连‘假大空’都讲不出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周毅脸色变了几变，最后扔下句“等着”，带着人走了。
“怂货。”许祈对着背影比中指。
蔚然把他拽进食堂：“你惹他干什么？”
“看他就不爽，”许祈抢过蔚然的餐盘，“帮你打饭，赔罪。”
阳光透过食堂的玻璃穹顶，在许祈头发上跳跃。蔚然看着他挤在人群里的背影，突然想起升旗时那个蜂鸣的瞬间。
故障总会发生，但生活还要继续。
下午的篮球课，许祈特别卖力。三分球连进三个，每次都要朝蔚然的方向挑眉。
“骚包。”段宏深再次吐槽，“开屏给学霸看呢？”
球滚到蔚然脚边。许祈跑过来捡球，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怎么样？”
蔚然把球扔回去：“一般。”
“口是心非。”许祈用球衣下摆擦汗，露出截紧实的腰线，“你刚才明明看了我三次。”
风吹起球场上的尘埃，像金色的雾。蔚然转身走向看台，听见身后传来许祈的笑声。
放学时下雨了。两人挤在屋檐下等雨停，水帘从檐角垂落，隔出小小的世界。
“今天其实是我外婆忌日。”许祈突然说。
蔚然转头。许祈望着雨幕，侧脸线条难得柔和。
“所以她才会出国，”许祈轻声说，“每年这时候都这样。”
雨水在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蔚然想起演讲稿里那句“带着伤痕继续前行”，突然明白了许祈为什么要加那些荒唐的比喻。
“给。”许祈从书包里掏出把伞，“早上看天气预报了。”
伞很小，勉强遮住两人。许祈把大部分空间让给蔚然，自己左肩湿了一片。
“周毅今天没来堵人，”许祈突然说，“奇怪。”
蔚然看着雨中的街道：“他爸被带走了。”
许祈愣住：“什么时候？”
“升旗的时候。”蔚然想起那个匆忙离开的背影，“纪委的人。”
伞柄传来细微的震动。许祈沉默了很久，直到走到岔路口才开口：“所以你才脱稿说那些？”
雨声淅沥，像某种白噪音。蔚然看见自家楼道口站着个人——是父亲，撑着把黑伞。
许祈也看见了，突然把伞塞给蔚然：“那我先走了。”
“伞你拿着。”
“不用，”许祈跑进雨里，“我家近！”
蔚然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像融化的水墨。父亲走过来，伞面倾斜过他头顶：“演讲不错。”
雨滴在伞布上敲出细密的鼓点。蔚然想起许祈湿透的左肩，和那个关于忌日的秘密。
“爸，”他突然问，“奶奶走的那天，也是下雨天吗？”
伞柄微微晃动。父亲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听不真切：“嗯。”
楼道里的声控灯依然失灵。蔚然摸黑开门时，听见父亲说：“许家那孩子……”
钥匙卡在锁孔里。蔚然等待下文，父亲却只是叹了口气：“吃饭吧。”
晚餐是外卖。父子俩对坐着沉默地吃，电视里放着无聊的新闻。蔚然想起许祈此刻可能也一个人吃饭，对着手机傻笑。
手机震了一下。是许祈发来的照片——碗泡面，旁边摆着那个织了一半的围巾。
【许祈】：[图片]
【许祈】：悲惨世界
【蔚然】：活该
【许祈】：哭哭.jpg
父亲突然开口：“下周家长会，我去吧。”
蔚然筷子顿住。父亲已经缺席了所有家长会，每次都是母亲从国外发邮件道歉。
“嗯。”蔚然低头扒饭。
雨还在下，敲打着厨房的窗。蔚然洗完澡出来，看见父亲正在阳台抽烟，火星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手机又震了。许祈发来段视频——他抱着吉他弹那首跑调的歌，灯光很暗，只能看清轮廓。
【许祈】：晚安曲
【蔚然】：难听
【许祈】：[语音]
蔚然点开，是轻轻的一声：“今天谢谢你。”
雨声忽然变得很远。蔚然走到窗边，看见雨幕中的城市像幅被水晕开的画。他想起升旗时那片金色的麦田，想起蜂鸣后短暂的寂静，想起许祈别徽章时颤抖的指尖。
风会记得方向，而他们会记得这个雨天。记得那些未说出口的话，和伞下交错的呼吸。
夜很深时，蔚然收到许祈最后一条消息：
【许祈】：其实我今天超紧张
【许祈】：怕你搞砸了哭鼻子
【蔚然】：白痴
【许祈】：[星星表情]
蔚然放下手机。窗外，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云缝里漏出几颗星子，像许祈别在他领带上的那枚徽章。
明天还会升起新的太阳。而他们，还会继续前行。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演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