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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苍鹰突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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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奇被拖回街区。
一路上,除了嗅粪犬呼哧呼哧的哈气声,清洁队压迫的脚步声,他听不到半点其他声音。
直到他被拖回自己家门才看到,周围密密麻麻跪满了街坊邻居。邻居们匍匐在地上,双手抱头,额头贴地,所有人都在颤抖。
“粪都拉不干净的贱种,也藏私货?”严禄接过清道夫递来的一片瓦,瓦上严丝合缝的砌着一层又一层粪片,一半因为时间久了,已经变成干涩的黑色。
“藏在屋顶,挺会藏啊你。一片,两片……整整三百公斤干粪块,嘿,真有你的!”严禄惊极反笑,随后又一脚踹在夏尔奇身上,“就你那小身板,把血肉拉空都拉不出来这么多。”
“同伙,一定有同伙!”
“这么多干粪块,搞成沼气炸弹,只怕我都要被你炸上天。”
“这么大的动作,就你一个贱种是做不到的。”
“说!还有谁?!”
“还有谁?!!!”
“……”夏尔奇疼痛难耐的倒在地面,他想说话,却因为剧烈的疼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没人回答?看来你们都是同伙。”
“包括……你。”严禄看向角落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又瘦又矮,在清洁队的阴影下,他几乎都要隐身了。
那人抬起头,一张鼠面,小的可怜的眼睛,尖尖的嘴巴,门牙像破土而出的小树苗般凸出来。
“阿社?!”夏尔奇惊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清洁队查出房顶藏粪,原来是阿社告密。阿社今年14岁,十年前从续民区转移过来,因为又瘦又丑,没什么人搭理他。是夏尔奇偷偷照顾他,有时候藏下口粮给他。
夏尔奇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私藏粪块的事,但阿社私下里关注街上所有人,一有风吹草动就偷偷告诉清洁队。夏尔奇念着自己曾帮过他,以为他不会说出自己的异动。
阿社曾在半夜见夏尔奇爬上屋顶砌瓦,这次见他深夜未归,为了撇清关系,立刻向清洁队报告夏尔奇屋顶的猫腻。
本以为只是藏了一点粪块留着当体己,没想到竟是三百公斤。
阿社悔的肠子都青了。
三百公斤,只怕这条街区都得陪葬。
阿社叽里咕噜爬起来,膝行到严禄脚边,不住的磕头:“报告长官,我前些日子拉脱水了,半夜失眠,见他天天晚上爬屋顶,这才向您汇报……”
“我不是他的同伙啊!”阿社贼眉鼠眼的扫过其他人,眼一亮,指着一个阿婆,“是她是她,我见她半夜去过夏尔奇家…”
阿婆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说的是她,突然见严禄走近,她才明白,立刻起身反抗:“胡言乱语!老婆子一把年纪,半只脚进黄土了,藏什么屎?!”
严禄一鞭子抽在她脊背:“放肆,敢对天遗无礼!”
动物的粪块可称屎,狗屎羊屎牛头屎。人的大不一样,天遗教宣称人类粪块是天神赐福,赐名天遗,谁敢用屎来称呼它,那是大罪。
阿婆一哆嗦,栽倒在地。
夏尔奇见状又气又急,他怒拍地面,哑着嗓子大喊:“是我一个人藏的,我每天晚上……还去其他人家里偷粪……”
街坊邻居被夏尔奇的话点燃怒火。
虽然贱民每天活的不像人,但好歹活着,只要活着,哪怕每天拉十次,但是我们有信仰啊!我们虔诚的信仰着天遗教,愿跟随祭司指引,在马桶圣坛前,贡献自己的一切。
以求灵魂的洗礼,以求来世的超脱。
而这个人……
众人怒目看向夏尔奇。
他竟然私藏粪块,做这种违逆教义,违背法规,大逆不道的错事。他一人死便死了,还打算带上我们?!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杀了他!”
一位曾向夏尔奇偷借过半块粪饼的中年人,此刻正用手指抠着地面,撕声喊道:“绞死他!”他的眼中不是仇恨,而是恐惧。
仿佛只要夏尔奇死了,他就能活下去。
“……”
众人高呼,群情激昂,他们转变之快,刚才跪在那里屁都不敢放一个的仿佛不是这群人。
夏尔奇早就痛的直不起身,他不想拖累任何人,却还是震惊于大家各扫门前屎的自私。年轻的他没想到在保命面前,曾经和蔼可亲抱团取暖的街坊邻居竟如此狠心。
但他确实拖累了大家,虽然委屈痛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咬紧牙关没让眼泪下来。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严禄见状放声大笑,他笑的那么夸张,连腰都直不起来,他笑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很多年前,他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曾是贱民的严禄,家人被邻居举报……
他不多回忆,换上一副更加狠厉的嘴脸,他拽出粪钩指向这群人:“既然这么想杀了他……”
“不若你们陪他一起死!!一个都别想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更加嚣狂,难听的笑声像夜枭在叫,煞白的脸上拥起几抹不正常的红晕。
闻言,众人面如死灰,清道夫们面上也闪过一丝不适。
“……”
“当然,我要先绞碎你这个贱种的肠道,再送你去天遗教接受改造!”严禄闪身,像一辆刹车失灵的重装车般冲向夏尔奇,强壮的身体重重砸在他脊背上。
他一屁股坐在夏尔奇背上,右手高高举起,粪钩在沼气灯下闪着冷峻的光。
夏尔奇头晕眼花,浑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不疼,明明脑子像卷进了化粪池,但他还是很清楚,自己的死期到了。
“爸爸,妈妈,还是……还是没能完成你们的心愿……”
“我来找你们了……”
“……”
“停手。”
一个冷漠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严禄像是被激起心底最深的恐惧,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换上谄媚的面孔。
“哎……哎呀……”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人群外,一个五人小队穿着漆黑的战袍,个个站的笔直,带头那位面容严肃,长相普通。
但他的肩头有一个令人生畏的符号,一只翱翔的苍鹰。
是苍卫,大贵族的专属护卫,黄金岛除祭司外的实际领导人——苍家的护卫。
而他身后那四位,个个笔挺,脸上带着淡漠的神情。他们不在乎这些人是死是活,也不管要杀要剐,他们只知道执行上级命令。
清洁队在这群人面前,简直是刚出生的婴幼儿。
严禄陪起笑脸:“长官们,请指示!”
他站起身,将右手放在胸前,微微低头,做出一个标准的请示姿势。即便如此,他的太阳穴还是渗出了一丝冷汗。
“贱民夏尔奇私藏粪块,罪无可恕,其人居心叵测,需进一步详查,现由清洁队转交给苍卫。”苍卫冷声说道。
黄金岛没有皇帝,岛上90%的资源被四大贵族掌控,苍卫是苍家专属护卫队。苍家不是寻常小贵族能比的,就算是叶家老板,见到苍卫只怕也要跪下舔他们的鞋子。
“可是……”严禄想说话。
“至于街区其他能民,无关此案,速速回家休息,务必保证明日的产能。”
见苍卫态度坚决,严禄不敢多说话,只能低头回答:“是。”
苍卫转身离开,身后两名护卫小心翼翼的将夏尔奇抬起,另两名护卫指挥清洁队将夏尔奇的粪块打包装车,将粪块和夏尔奇一同开车带走。
“……”
“都滚回家!谁耽误了明天的产能,我就把谁做成沼气灯!!”
严禄很生气,但他无法抗衡,只得将一身怒火撒在贱民身上,他抽出鞭子,在地上乱打,哪个贱民跑的慢两步,就得挨上两鞭子。
见他如此,阿社也不敢讨赏,灰溜溜跑回家。
……
现在又要去哪里?转移给这些……苍卫?难道连死都不让我死个痛快吗?
夏尔奇倒在车后座,无力反抗。
没想到,苍卫对他十分客气,不仅面带微笑,还十分贴心的替他盖上毛毯,柔软的简直不可思议。
“夏先生,请您稍微忍耐一下,还需要两个小时到达目的地,届时会有专业医生为您治疗伤势。”苍卫和颜悦色的说道,和刚才对严禄的态度截然不同。
“去哪里?”夏尔奇迟疑道。
“两小时后您就知道了。”苍卫露出画中人般神秘的笑容,将后排的黑帘子拉上,夏尔奇顿时陷入一片漆黑。而后,座位前一个小小的黄灯打开,露出荧荧灯火。
怎么还有床头灯……
夏尔奇倒在座位上动弹不得,麻木的他这会才发现,这座位十分柔软,上面的床单光滑如锦,躺上去完全贴合身体构造,每一块肌肉都有柔软的垫子支撑,放松极了。
“就当死前最后一次享受了……”夏尔奇深深一呼吸,心口的疼痛还是让他一滞。
想到阿社的出卖,和街坊邻居恨不得他去死的场景,夏尔奇一阵悲伤。
三百公斤粪片,确实不是他一个人藏的。他的父母在十年前就一直在偷藏,偷藏自己的,偷偷去露天粪坑里捡别人的。
而在他俩去世后,自己就接过这个活……
至于要做什么……
他恨那些贵族,恨天遗教,他从来不信教会能带他们灵魂升天,也不信贵族让他们没日没夜排泄是助力他们重生。
那些家伙锁住粪便转化技术,控制了所有书籍历史和文字,留给贱民的只有儿童画本一样的画册,里面画着虚构的历史和虚无的信仰。
三百公斤干粪块,泼水后放在贵族区外的密闭地下室发酵,只要那什么……甲烷吧听父亲这么说,浓度达到5%~15%,一把火就能让它爆炸。
虽然不知道威力有多大,但自己存的越多,伤害一定越大。其实他也明白这件事很难,先不说哪里有什么隐藏的地下室让他用,就连干粪块到底能不能爆炸,他心里都没底。
但他总得做点什么,他不信教会,他憎恨贵族,痛恨清洁队,要是一直被压在这里每天按时按量排泄,他一定会疯掉的。
哪怕用自己的命,换上一个贵族被炸死,那也划算!
夏尔奇痛的心口一抽。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别说炸死一个贵族,自己恐怕连贵族的衣角都伤不到,就变化肥了。
胡思乱想中,他闻到了熟悉的皂角味,似乎来自身上的小毯子,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多想,深夜的奔袭,严禄的恐怖,还有自己多年心血毁于一旦的绝望。
他甚至不在意是不是要死了。
算了,算了,算了,都毁灭吧!
夏尔奇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