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死去之人归于尘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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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最后一批亡灵大军失去行动力，堆积在菜园空地中，爱德琳和薇尼拉靠墙休息。
如今，唯一的亡灵，只有在街道上和蒂娜对峙的黑帽亡灵。
蒂娜的恋人，佐伊。
“爱德琳…姐姐。”薇尼拉喘气，看神色平静的爱德琳。
她知道，爱德琳一定，很不好受。爱德琳身上还中了诅咒。
薇尼拉决定说出那个秘密，“研究出神圣魔法的人。听说还活着，在看守历代圣女的坟墓。没有人知道坟墓在哪。”
爱德琳闻言，目光落在薇尼拉脸上，示意她继续说。
薇尼拉努力回忆如梦似幻的过去，把零散片段组织成语句：“小时候，我到过那个地方。妈妈叫我去见她。我知道那不是梦，也许很难让人相信，妈妈和另一个人请我吃点心，再然后……我就回来了。”
“是……这个人吗？”爱德琳并未有多惊讶。心中早有猜测的她画下一副肖像画。
寥寥几笔，人物颇有神韵。那是个扎丸子头的高挑女性，闭着眼，手持一根长得出奇，顶部带弯钩的手杖。
薇尼拉久久凝视那幅画。十几年前，几乎不记事时的记忆，蹒跚而至。
妈妈。她的妈妈。
年纪轻轻就去世了，然后她知道，圣女其实都活不久。
但是，但是，薇尼拉觉得这没关系。
她能活多久，能做出什么丰功伟绩，都是和她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妈妈说，她度过了无憾的人生。她有朋友，有后代，做了很多事，实现了……很多目标。
所以，最后的事，是带自己去看，圣女们的墓地。
就在那里，薇尼拉见到那个人。奇怪的发型，奇怪的衣服，拿着奇怪的魔杖，说的话也很奇怪。
“她说，‘对不起，我有想要传达的信息，要传达给，一直活到世界末日的那个人。这是我无力阻止的时代，对不起……’”
“呵……那就是她。”
“是她！她是谁？”薇尼拉急切问。
“斯图尔特。曾经……死了。”爱德琳回答。
那个猜测，那个疑惑。
已经解答出一半。
薇尼拉忽然想起……想起爱德琳的那瓶沙。
上面写着这个名字。
可是，爱德琳没有名叫斯图尔特的人偶瓶子。这个人……重要到让爱德琳留下她的物品，却不在收藏家藏品中。
薇尼拉悄悄挪动自己的腿。
眼角余光中，芙伦，那个看起来比她小一两岁的少女，现在头顶没有角了，也在关注爱德琳的神色。
“啊，”爱德琳觉得好笑，“就算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人是鬼啊……”
“是鬼的面儿大啦。”芙伦插嘴，“这家伙从来不吃我们家的饭，只喝水，问她永远说不饿。看来她是真没死。呼呼～哈哈哈！”
芙伦笑得很大声，把隔墙观望蒂娜和佐伊的巫师吓一跳，巫师本就是偷看，如今被吓，更加底气不足，向上探出的头缩回来，但本人又想看，神色有纠结有痛苦。
爱德琳看巫师这样，索性问：“我们站起来，一起看剧？”正好看电影。
“啊？”巫师愣了愣，无言猛点头。
菜园的墙本身不高，巫师站着踮脚就能看见外面，爱德琳不用踮脚，不过……最矮的芙伦想看就很困难。
芙伦一跃跳到墙上，坐下了。回头挑衅望着爱德琳。
爱德琳轻笑，也跳到墙上，回身对薇尼拉伸手。
薇尼拉打算自己爬的，她修行过四年战斗魔法，别说爬一堵墙，就是打烂一堵墙她也做得到。
但……但爱德琳对她伸手了！
薇尼拉红着脸拉住爱德琳的手，脚下发力一跃，在爱德琳身边坐稳。
“精卫。”爱德琳叫从刚刚起就在思考什么的少女。
精卫回神，对爱德琳伸出双臂。
爱德琳抱起少女，放到自己另一侧坐好。
芙伦对中间夹着个人好脾气地忍了。
因为，爱德琳说，以后有机会一起看电影。
眼前就是一出爱情悲剧电影嘛！这个巫师还挺会来事儿。
再看巫师，墙上大大方方坐了四个人，巫师终于敢踩着块石头，把肩膀以上露出墙头，向远处几十米开外的两人望去。
黄昏静静洒落街道。
映照着忙碌的镇民，结束战斗后看风景的人，还有，对峙的，
一对恋人。
白色衣裙沾染血迹，佐伊凝视蒂娜。
深深，凝望这个杀死她的人。
蒂娜也回望。
风动，风止。
黄昏在傍晚留下痕迹，晚霞走向一天的结束时分。
深蓝色在天空中爬升。
佐伊笑着说：“蒂娜，这就是结束，真好。好好生活吧。何必怀念我？”
蒂娜伸出手，邀请佐伊跳一支舞：“从前做那些杀人越货买卖是你故意，但是同样……”
佐伊仍旧笑着，拉住蒂娜的手。
蒂娜深呼吸，说，“那也是你的本心。我不会否认。”
“我是个天生的恶徒嘛。我亲和，而且，拥有操控人心的力量。”佐伊拉着蒂娜翩翩起舞。
白衣，黑帽。
优雅，蛊惑人心。
“我不相信。”蒂娜说，“不会有那种魔法的。”
“是嘛……看你。”佐伊仰头，亲昵靠近，“蒂娜，还记得……我的最后一句话吗？”
“你让我杀了你。”
仿佛这句话，是一个开战信号，上一秒亲密拥抱的两人。
下一秒，兵刃相向。
两人其中一只手紧握，佐伊使用魔法，蒂娜抽出长刀。
另外一只手，白光挥散火焰，但是……火焰重新凝聚。
佐伊下意识召唤屏障去挡，同时不忘——拿出匕首。
“你把它留在我这了。啊，蒂娜，”佐伊不无深情地说，“我现在也想杀死你呢。心中，充斥着这样的情感。你知道，这是我们这类人为数不多拥有的情感。”
“对了，爱德琳。之前遇见黑帽子的时候，你答应得那么爽快，我还以为……”芙伦完全把两人中间的精卫当空气，隔着精卫探头问爱德琳。
“以为我中了她的精神魔法？”爱德琳脊背挺得笔直，慢悠悠说着，边看电影：“精神魔法其中一个显著特征是入侵敌人思维，暗示敌人失去杀意，使攻击无效，具体表现为无法凝聚魔力。我当时可是真的很想把她抓起来，她的那点精神魔法对我不起作用，但是的确让我不爽，所以我才警告说一百个她也打不过我。不过，应该很管用吧，对这个时代的一般人。”
“所以，”芙伦歪头，“这不是悲剧爱情电影，而是，悬疑片？”比如因为中了恋人的精神控制才会死心塌地爱着，至死不渝？
“……”爱德琳反问，“我哪知道？好好看电影。”
正说着，看见另一边墙外走来的玛利亚和本内特，互相点头打招呼。
一行人继续安静旁观。
佐伊的白衣服，还有黑色帽子，是曾经……蒂娜送给她的礼物。
鲜血洒落。亡灵是不会流出鲜血的。
蒂娜脸上那道疤痕再次开裂，佐伊指尖染血，双腿被长刀切断，倒在蒂娜怀中。
下葬时，蒂娜用了棺材安葬她。
佐伊死时，也是下着雨。
蒂娜拥抱恋人，接过匕首。
那把佐伊划伤她的匕首。
再次相遇，仍旧是下雨，而蒂娜，不得不战胜佐伊。
谁能想到……还会，再相遇呢。
蒂娜把手臂放在佐伊唇边。佐伊不客气张口咬住。
蒂娜忍着被咬的疼痛完成分解。最后，蒂娜抱住佐伊咬她手臂的头，佐伊松开嘴，对她微笑。
“别再怀念我了。那是魔法。”
一声叹息。
“那不是，魔法。”
蒂娜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佐伊深深凝视蒂娜，闭上眼。
“那，永别了。等你百年后再见。”
“嗯。我们死后再见。”
死去之人，归于尘土。
意识消散之时，一部分，会飘散到空气中。
爱德琳抓住那部分意识，悄悄，打算作为电影谢幕前最后的表演，给自己播放。
忽然发现芙伦在看她。
……也对。说过了，要一起看的。
爱德琳说到做到，把这部分记忆通过魔力联结，传递给芙伦。
两人安静观看这瞬息间的最终表演。
……
……
初遇蒂娜时，佐伊，多少岁呢？
……二十几岁吧。这个年纪的人，已经走完人生的三四分之一，被确定了未来大致方向，很少再说梦想什么的了。
“真遗憾啊。”
面前，比自己高出很多的女人扼腕叹息，厌恶在女人脸上一闪而过。
身旁，是比自己高出一点，还有矮上一点的两个女孩子。
自己，在中间。大的女孩十几岁，小的那个不到十岁。
女人叹息着，说，“怎么就不是嫡系，而是身为旁系呢。可恶，仅仅是出身，就能决定一辈子。”
视线投向一旁的两个女孩，不着痕迹在她们身上打了个转儿，停留在她们身后的奢华墙壁上。
那上面，是昂贵挂毯，挂画。
美景应有尽有。
“佐伊，你在看哪里？”
“是的。母亲大人。”自己发出声音，“我在看您买的画，这真是一副漂亮的画，让人赏心悦目，为我们能生活在这里而感激您。”
女人原本要发作的严厉目光变得呆滞，从自己身上挪开。
身旁，高点的女孩双拳攥紧，矮点的女孩瑟瑟发抖。
而自己，微笑着，面对女人。
“有办法了。”女人自言自语。“有了，有了。对，对，取而代之。我可以取而代之。权力，那该是我的权力。喂，你，”
女人叫最大的那个女孩子，“不，等等，不能让你们走上那条路。即便那是赐下祝福的路。明天，对，就明天，和我去那些大人们那里。”
女孩不甘地看向女人。
“你那是什么眼神？”
巴掌不由分说落在女孩脸上。
……
……
视野落下时，眼前，是碎成一片片的衣服。
还有，孩子的尖叫声。
高的女孩子。不见了。
……不是不见了。
是，不是完整的，站在那。
而是躺在地上。
一块块，躺在地上。
血，肢体，内脏。七零八落。
矮的女孩子在尖叫。
视线从地面，落在她惊慌失措面孔上，自己手臂抬起，摸了摸嘴角。
是微笑着的。
“我什么都会做，不要，不要杀我！”仅剩的那个女孩尖叫，指尖在牙齿间咬出血来。
“你呢？”女人问她。
“是的，母亲大人。悉听您的安排。”
……
……
那些‘大人们’的脸，闪过面前。
面前是梳妆台镜子。
镜中景象映衬得清晰。
视线不曾在镜子上停留，快得看不清影像，只看见一些肤色的色块。
思绪，传递过来。
每天，无数人在她面前疯癫无状，展现出最丑陋一面，而这时，她不看它们，在桌边，泡上一杯茶，品味着，施展她的魔法。
也因此。
她的魔法逐年精进，她能同时控制整个场地成百上千人，有信心能战胜都城最厉害的精神系法师。
她现在，已经二十几岁了。
人生……人生什么的，只不过是现在她还没玩腻，反正在这里有吃有喝，看人发癫还能解闷，不用她工作赚钱，陪伴大人物们，这本身就是她的‘工作’。
她们的工作。
妹妹……也过得不错，另一种意义上。
有桩好差事，听来的。
听说各个领地的领主在征召人手对付帮派，嗯……去看看吧。
反正，没打算做什么，也没打算活得很久。
入选了。
稍微操控一下，立刻通过测试，直接入选。
好吧。有点无趣。
信仰什么的，大多数领主也是信徒。所以操纵精神显得更加容易。
无趣。人在世上，无非死了活着。
生生死死，谁死谁活，又能怎样？人死就死了，活着也是垃圾。
完全无所谓。
啊，派去卧底的帮派。
其实，还不错？
没有‘大人物’那么伪善。做了大买卖会开心喝酒，买卖不成，帮派首领，名叫蒂娜的女人也不会动辄打骂手下。
帮派……是走投无路的人吧。巫师之类的。
蒂娜很讲规矩。谋财害命，不行。贩售违禁品，不行。
偏偏自己最讨厌规矩。
所以，故意在对方面前，没有使用任何魔法，挑衅她的规矩。
……这人和她讲道理？
什么，她不用精神魔法了，结果，这人和她讲道理？
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
被关小黑屋了。还派人看着。
轻而易举出来，在对方面前大摇大摆晃悠。
对方没有责骂看守者，而是……
自己过来了，就坐在门口，隔着铁门观察她。
简直不可理喻。
哦。
原来，蒂娜是个法师。
身手不错。
没有双亲的。听说双亲从前是法师，从事工作不那么光彩，某天被谋杀了。
蒂娜从小在街巷中生活，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而且会魔法。后来学了拳脚功夫，靠做生意闯荡出一片天地，也收留无家可归的巫师。
就是，这个帮派。
只是无家可归者聚在一起嘛。
……她自己，不也是？
啊，卧底呢。
卧底就是关键时刻背叛的人，需要演技，还有只留给自己的爱心。然后在被发现时英勇就义，要么就狼狈逃窜。
但是，像成员们诉说未来梦想，或者大人物们寻欢作乐，全部，无所谓。
她不太想活。不知道怎么死。
真讨厌蒂娜。
她喜欢在窗台附近跳舞，回头，看见了蒂娜。
蒂娜没有躲开，往日，大部分人都会躲开，她用魔法操控人们离开，她不喜欢被人盯着看。
蒂娜为她鼓掌，说她跳得很好。
她当然知道她跳得好。蒂娜不会跳舞。
也是。帮派成员别说跳舞，手脚不协调的巫师连制作药剂都会打碎瓶子。
因为很讨厌对方，她邀请蒂娜跳舞，然后，笑得前仰后合，大肆嘲笑对方。如果蒂娜生气，她就……
都这样了，还不生气？
蒂娜说，她说得是实话，确实跳得很糟糕。
这人怎么这么讲理？
到最后，她自己生气了。
就是，很生气。可能是因为蒂娜踩了她的脚，总之就是生气。
赔礼道歉了，蒂娜。
送了她全身整套衣服。
两人一起在海滩上吹风，散步。蒂娜大她十岁。
跟个孩子似的。
轻易看不出来。但会脸红。
蒂娜说，想和她结婚。她真是讨厌这种一板一眼，睡一觉，干嘛那么多规矩？
就情人。她强调。
不，是伴侣。蒂娜也强调。
……拗不过蒂娜。也不是。是她很想做。
就只是这样。
蒂娜……是第一次。
她也是。
知道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不过她这辈子可从来没想过结婚。
领主的旨意，发下来了。她们将在这些年彻底剿灭帮派。
这些年，信仰者变多，多到她的精神魔法想一次控制几乎是天方夜谭。
她可以一走了之。
蒂娜……肯定不会。
只要她在这里一天，蒂娜就会陷入危险。
说到底，她无所谓自己在哪。
就算死了，埋在什么地方，都一样。
厌倦了。
厌倦活着。
更不想看见蒂娜死掉。
那……反正，万事万物都会死，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命运中，活着死了没区别，只要她死在蒂娜之前，不是就可以？
蒂娜应该知道她是卧底。
蒂娜有义务知道。
她有一个，十全十美，为自己找到终结的好办法。
……
……
“赐下祝福的路？”爱德琳低语。
芙伦从思绪中醒来：“嘁，没有精神魔法，真讨厌～”结果还是爱情片嘛。
两人之外众人只是看见蒂娜杀死黑帽亡灵，但，也就像爱德琳所说，置身事外的她们，像看了场剧。
一场剧啊……
终究只是表演，无法身临其境。
蒂娜抱着佐伊的遗骸回来了。
镇民们三三两两行动起来，在亡灵中寻找自己亲人的遗骸，找到了就收好骸骨，等待焚烧后去森林中找个墓地再重新安置。
蒂娜和镇民们一样，零散骸骨放成一小堆，默默点火，开始焚烧。
爱德琳注意到，蒂娜手中拿着一截白色衣带。
……爱德琳感到困惑。
她其实，能够理解一些事。然后，也有些，仅仅能够理解字面意思。
没有人上前问蒂娜有何感受，这样太不近人情。但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
毕竟……死者变成拥有意志的亡灵归来，不得不再次杀死曾经的恋人。
谁又能说什么呢？
肩膀被拍了拍，蒂娜从凝视火焰中抬头，发现是巫师。
巫师笑笑，没说话。
“尘归尘，土归土。”蒂娜说。
骨灰被收起，装进袋子。白色衣带收紧袋口，不知将会埋葬何处。
爱德琳动了。
走上前去，直接了当地问：“现在你怎么想？”
“你以为这是个坏人被爱感化回头的惩恶扬善故事？”蒂娜足够平和。
“不像是。”爱德琳诚实作答。
“佐伊是个疯子。但我爱她。”
“即便现在也是吗？”爱德琳注意到蒂娜并没有用过去式说法。
“是的，当然。”
蒂娜抱着骨灰袋子，半截染血衣带随风飘扬。
“嗯。”爱德琳说，“那，委托完成了。”
“完成了。”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死去之人归于尘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