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图卷一言灵之歌》夜舞飞伤

5、番外：前尘旧事

　　楔子：前尘旧事。

　　他，从未以血族为荣。

　　——即使，他已经是本族之王。

　　正文

　　“你叫什么名字？”
　　他迟疑了一下，紫色的眼眸里隐藏着强烈的警惕：“King——金。怎么？”
　　她耸耸肩，带着满不在乎的神情：“不怎么——是个好名字。”
　　金冷淡地看着她，没有接话。

　　“好吧，亲爱的，别像个头次迈入洞房的小姑娘，没人打算冒犯你。我是安娜（Anna）——”她转向身后，拍了拍小女孩的头，充满宠溺地骄傲宣布：“这是我漂亮的小公主——我的妹妹，安容（Anrong）。”
　　完全不同于对他人那毫不在意的表情，安娜看着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安容，目光里满是爱怜、疼惜、保护。
　　他完整地捕捉到了那种目光，微微一怔，脑子里很快地闪过了一些什么。但下一瞬，他收敛了全部的情绪，立在那里，就像是一块冷冰冰的万年寒铁。

　　安娜回过头，叹了口气：“你和所有新来的都完全不像。”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安娜吃惊地看着从阴影里走出来的男人，表情有些敬畏。
　　君没有看她，而是冷傲地一步步平稳地踏在地面，缓缓走近三人。
　　“君上。”
　　安娜轻轻地叫了一声。
　　“他亦是吾辈血族一员，与尔等不同，自然不会如尔等新人之惶态。”
　　安娜有些不安地咬了咬嘴唇，柔顺地低头：“……是。”
　　她没有看见，自己身后的安容并没有如常的躲闪，反而用一种十分好奇的目光看着君——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冒犯了。
　　君没有理会这种不敬，只是低声嘱咐了金几句，便又重新融入了黑色的阴影里，很快地消失了。
　　强烈的威压感消失了。
　　安娜微微松口气，转向金，语气却并无不同：“好了，跟我走吧——既然君上没有惩罚我的话。”

　　一个巨大的广场，地面是荒芜贫瘠的沙、石和土，坑坑洼洼，少有平整的地方，远处，则是完全不同的……茂密的丛林。
　　金打量着周围。
　　他身边站着不少的人，大概，就是所谓的“新手”。
　　“既然来了，就记住规矩。”安娜收敛了打趣的笑意，面容冷酷：“规矩不多，只有三条。”
　　“第一，活着！”
　　“第二，活着！”
　　“第三，活着！”
　　“不管你面对着什么，不管你有多么旖旎的回忆，不管你是谁，这里，只有强者，只有生存之战！”

　　“这是什么地方？”金终于开口发问。
　　安娜淡淡回道：“魔鬼森林。”
　　另一个少年一脸的向往：“我听说，这是可以迅速成长的最佳宝地？”
　　安娜冷笑：“只要你有命，你甚至可以超越神。”
　　这是独立于任何一个他们所知的地方的空间——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
　　“什么时间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一个撑着碎花小阳伞的女生柔弱地发问。
　　安娜看了看金，看见对方同意后才开口：“金的血统完全融合以后。”
　　一个小混混模样的人满脸的气愤，立刻咆哮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难道都是陪他的陪衬么！？”
　　“很不幸——”安娜淡淡地说道：
　　“——确实如此。”

　　“容容，怎么了？”安娜看着怀里的女孩。
　　安容一脸的稚气：“姐姐，你说过，这个任务是很幸运猜嫩接到的，为什么？”
　　“——才——能。”她纠正着妹妹的发音，一面微笑：“这个任务很轻松，只要做一个旁观者就好了，不是么？”
　　安容也朝她微笑：“是的，姐姐。”

　　金安静地坐在树下，深邃的眼睛看着她们的互动：“你们不是亲生的姐妹。”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安娜点点头，很不在乎的样子。
　　“很辛苦吧，要照顾她。”
　　安娜笑了：“一点也不——恩，恰恰相反。”她冲金眨眨眼：“你知道的，心灵的依靠是生命延续的动力。”
　　金闭了闭眼眸。
　　是的，他深切的知道。

　　安娜抚摸着肩上的貂皮，叹了口气：“请不要小看我的妹妹，她很有潜力。”
　　言下之意是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情，希望金可以照顾一下安容——虽然本次任务的危险度并不高……
　　但万事皆有可能。尤其是在“这个”地方。
　　金沉默片刻：“我会尽量在以后的日子里观察这一点的——希望观察的时间可以足够长。”意思是他会尽量不让两人陷入危险的境地。
　　——很有技巧的语言，不是么？
　　安容很可爱地歪了歪头，她的小脑袋还不足以理解那隐含的意思，只依稀知道金会逗留很长一段时间，便对着金甜甜地一笑，好奇地发问：“所以，你会做我的姐夫么？”
　　“不——天啊，容容！你不能对着每一个你看见的雄性都这么发问！”安娜抓狂。
　　金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头也不抬：“我不是‘雄性’，请用男人来形容我。”
　　安容眨巴眨巴眼睛，很天真地问：“所以你就是我的姐夫，对吗？”
　　“他不是！！！”/“我不是。”
　　安容有些失望：
　　“好吧。”
　　然后她看看金，想了想：“你很英俊。”
　　金有些吃惊她会这样说：“谢谢。”
　　安容歪歪脑袋：“你要是我姐夫的话，我可以天天这样夸你的。”
　　“……”

　　下午的时候，安娜收到了其余参与者全部阵亡的消息。
　　很快，第二批炮灰又由另一个训导员送了过来。
　　与此同时，金已经杀掉了一群银狼，完成了第一次的试探性进攻。
　　“感觉怎么样？”安娜询问着他的融合度。
　　金抹掉脸上的血，深深嗅了嗅空气里弥漫的腥气：“还好。”
　　他活动着手腕，那里有被撕裂的一道巨大的伤口，现在正在用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复原。
　　安容躲在一颗树后，并没有在战斗一结束就跑回安娜身边。
　　安娜投过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好姑娘，现在过来吧。”
　　安容很开心地扑了过去。

　　“我看出来了，你根本没有用血族的力量——就算对自己的本身能力再自信，这也是个很狂妄的做法。”安娜递过去一袋清水，一面评论着。
　　金的眼神几乎可以冻伤人：“聒噪。”
　　安容瑟缩了一下。
　　金瞥见她的动作，勉强着放柔些目光，对着安娜说：“有些东西，在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还是不要妄加判断的好。”
　　“可是，他一定集万（希望）你能活下来。”安容怯怯地望着他，吐字和发音因为胆怯而有些不准。
　　金剧烈地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安容见他没有发火，便大着胆子走近了一点，咬着指尖上上下下地看着他。
　　“唔……一个海水颜色眼睛的哥哥……”
　　安娜把手放在安容肩上：“那是蓝色。”
　　“好的，蓝眼睛哥哥！”安容很乖巧地改正自己：“他围绕着你。”
　　金震惊地看着她。
　　“他……”安容努力地在贫瘠的小脑袋里找着合适的词语：“就像安娜姐姐对我一样，围绕着你。”

　　三人围坐在一个小小的火堆旁边，金沉默着翻转手里的烤鱼，良久才叹息一样开口：“我憎恨着血族。”
　　“我看出来了。”安娜有些好奇：“可是为什么？”
　　“我成为血族，并不是自愿的。”他看着噼啪作响的火堆：“我们原本是一个村落的普通村民。父亲被血族的一个长老说服，或者说，是贪婪着更为强大的力量，所以背叛了村落，毁掉了保护村落不受侵犯的结界。结果没有初拥成功，反而丢了性命——作茧自缚，不是么？”他冷笑了一声。
　　“母亲被愤怒的村民沉入河塘，我那时还是个婴儿，所以，虽然受到厌弃，还是活了下来。”他有些迷茫地拨弄着火堆，扔进去一小片木头，将手里的烤鱼又翻了个身。
　　“你一定很辛苦。”安娜充满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可以想象你怎么长大的。”
　　安容靠着姐姐，小声地问：“你恨他们么？”
　　“……不。”金眼里有着悲哀：“整个村庄因为父亲而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我又怎么能去恨那些愤怒的村民？”他的声音有些生硬：“我只是很想念母亲，她是一个很温婉的女人。”
　　安容垂下眼眸：“我也想妈妈——但是，如果我们能好好地活着，妈妈们才能很好地安息。她会很好的。对吗？”
　　金抚摸着她的头：“是的。她会进入天堂。我从未如此相信过这一点。”
　　安娜安慰性的伸手，按在他的手臂上。
　　“我那时，就像活在永远的地狱里，村民们厌弃着我，我自己也是。”金面容安静：“我的周围，是永无止境的黑暗。”他停顿了一下：“直到有一天，我因为饥饿和痛苦昏倒在路边。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男孩捡到了我。”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蹲在我面前，沐浴着阳光。他抛着手里的小面包，笑着问我是不是虚弱到了要他咬碎了喂给我的地步。”金浅浅一笑：
　　“他保护着我，就像是血亲……他的眼睛像是海洋，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停顿。
　　“不……应该说……”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He is my sun.（他就是我的太阳）”

　　“就像姐姐。”安容仰着头，看着安娜，安娜微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

　　“可是，突然有一天，血族的人找到了我们，确切的说，绑架了我们——目标是我。他们强迫我接受一种魔法的洗礼，类似于初拥，我昏迷了过去，但我能感觉到一种很恶心的东西在我的全身血脉里流动。我拼命地抗拒着、抗拒着。”
　　“……可是，他不知道。”

　　金沉默了片刻。

　　火堆还在噼啪作响，风从他们身后吹过，带动树叶也沙沙作响。
　　安娜环紧了自己，感觉有些冷。

　　“他不知道，他以为我受不了魔法的侵蚀。于是，他主动接受了那种魔法，甚至在没有完全融合成功的情况下，用他的血液喂食我。”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的烤鱼，仿佛那烤鱼是一团金子、宝石，或者别的什么。
　　“然后，在他喂食了血液不久，村民发现了我们。”金深吸了口气：“血族的那个人变成蝙蝠飞走了——也许是去找救兵——随便吧，总之，村民把我们安置在一个木架上，用一种叫做‘圣火’的火焰，想要烧死我们。”
　　“那应该是‘业火’，不能用水，或者别的什么方式扑灭，一旦释放就会烧尽才停止的火。”安娜轻声说。
　　金点点头：“是的。”然后，他的声音更加低了：“他抱着昏迷的我，火一直烧一直烧……直到君赶来，把我们救出去。”
　　“他活下来了么？”
　　金眼神有些迷离：“我不知道。”他停顿了一下，把有些熟过头的鱼送到嘴边咬了一口：“他一直昏迷着，直到现在。”
　　安容看着他，忽然开口：“他活着。”
　　金手里的鱼落在了地上。他依旧保持着咬的那个姿势。
　　安容用一种略带稚气，又很坚定的语气，说：“他还活着。”
　　“容容看得见，请相信她。”安娜抱紧了怀里的妹妹，语气斩钉截铁：“他一定还活着。”

　　金舔了舔手上残余的血液，尖利的犬牙和苍白的面色充分说明了——他已经很好的融合了大半的血统。只是……
　　他只有一只眼睛是暗红的。

　　安娜有些忧虑地看着他：“你的眼睛……”
　　“我不想……”金拔出一只巨兽身上的匕首：“……把属于他的力量也融合掉。”
　　“可你已经没有办法还给他了，你知道的，只有在未融合之前，才能进行力量的交换。”
　　金沉默。
　　安娜叹息着别过头去。
　　安容拉拉金的衣角：“你是怕他被血族排斥么？”
　　——血族是很注重力量、血统的种族。所以就算那人可以活下来，也不很难被血族承认。
　　金点点头。
　　“那为什么不更强大一点，直到你可以反过去保护他呢？”安容歪着头问。
　　金的的紫眸骤缩。

　　接下去的时间里，安娜用一种惊叹的目光看着金飞快地进步着，血液和战斗的洗礼，简直就令这个原本看上去有些秀气的男孩，脱胎换骨一般地成长起来。
　　很快，这种惊叹变成了震惊。

　　金的成长速度和力量的觉醒远远超过所有人的想象，绝非寻常血族的那种亦步亦趋，而是遮天蔽日的效果——简直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安娜或许可以明白了。
　　也许，金的觉醒，不是作为一个补充战力的血族而存在——或许，他会以新的王室的身份离开这里。
　　难怪血族死活都要让他来魔鬼森林，进行觉醒仪式。
　　——要知道，觉醒仪式很烧钱，更有可能使得新生血族无法承受力量的叠加，而被生生折磨致死。而新生的血族也是越来越稀缺，尤其是（准）皇室成员，更是珍贵非常。
　　金简直像个奇迹。

　　金离开的时候，他的实力可以用深不可测来形容。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从一个散发悲伤气质的少年，已经成长为了一个沉默内敛的精壮男子。他的紫色眼眸，已经把所有的眷恋、痛苦、坚持等等等等的情绪，全部收敛起来，变得深邃而沉郁。而他散发的气息也愈发深沉，像是用一块巨大的寒石所锻造的，一柄没有刃的重剑。
　　利剑无刃，锐剑无锋，才能发出最坚固、最隐忍的光芒。

　　安娜和金交换了个礼节性的吻，安容拉着金的衣角，泪汪汪，很是不舍。
　　“容容，我保证回来看你，好吗？”金安慰她。
　　安容咬着手指点点头，然后问他：“我能知道他叫什么吗？以后，你可以带他来看容容。”
　　金的眼眸很柔和：“他叫帘。”
　　三人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小块阴影，是来接他回去的魔法阵。
　　“学习你的名字吧，King，很棒的名字——王，多么有气势。”安娜向他眨眼。
　　意思是让他考虑一下成为血族的王。
　　金一面把手里的匕首递给安娜，算是礼物，一面摇头：“你可以叫我锦，他就是这样叫我的。”

　　“再见，锦。”

　　“再见，容容，安娜。”

　　“再见！姐夫！”

　　金——应该是锦，一个踉跄摔进了魔法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