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图卷一言灵之歌》夜舞飞伤

2、章一：从我所欲。

　　言灵者，出口之言，即可化为现实。
　　这是一种能力，更是唯一一种“合理”表达内心欲望的方式。
　　言灵者数量很是稀少，甚至几乎绝种——因为，这是被神遗弃，被其它种族所排斥、恐惧、猎杀的代名词。

　　地狱。
　　几个恶灵嘻嘻哈哈地嘲笑着地上不断挣扎的、双手背缚，双脚牢捆的东西。你打一拳我来一脚，玩得不亦乐乎。
　　“嘻嘻嘻……太好了。”对于一直恐惧着那东西言灵能力的恶灵们，算是扬眉吐气了。也不知为什么、谁发现的，这东西今日竟然发不出声，那么“言灵”的威胁，自然变成了虚无和乐观。
　　不同于天使给予它们的纯洁而高贵的威慑感，恶灵们对于这东西的存在，除了恐惧，就只剩下了厌恶。
　　其中一只有着黑色犄角的恶灵一把揪住了那东西的头发：“你也有今天啊。你不是言灵么？灵一个啊！……嘻嘻嘻嘻……”
　　“嘻嘻嘻嘻……”同伴们也张开爪子，扯着那东西身上金丝做的衣料，一片两片，一股脑儿往自己身上放：“哎呦，你看你看，好漂亮啊，嘻嘻嘻……”
　　尖细的笑声传遍了厅堂的每一个角落，不断回响。

　　屈辱感不断攀升，言灵者咬破嘴唇算是忍下来，它张开嘴，从喉底里发出一声嘶鸣，几个恶灵骇了一跳，眨眼间跳开几步躲了起来，却见那东西吐出一口黑血，那嘶吼也只徒有“嘶嘶——”的气流穿过喉咙声，竟然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言灵者脑子里辗转过几百个念头，虽然很早就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是这般彻底。虽然如果只能发音，言灵也无法成立，但显然对方对自己很是忌惮，甚至连发音的可能都彻底断绝。
　　恶灵见无事，即刻重新围了上来，嘻嘻哈哈起来，只拍手称快，尖利的爪子在那东西的身体上留下一道道伤痕，血立刻从中冒了出来。恶灵只觉得有趣。
　　言灵者微弓起身体，用身体挡着手，顾不得疼痛，拼命在一块石头上摩擦着绳索，最后竟是磨开了，即刻拔出腰间的匕首，趁恶灵们竟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一刀砍断脚上的束缚，旋即就跑。
　　——然而，除却被封锁的言灵能力，这东西只能比作软弱无能的人类。
　　恶灵粘长的软鞭猛然拌住了腿脚，这一摔几乎让全力奔跑的那东西昏过去，再没有能力逃脱。匕首被轻易夺走后，它正昏昏沉沉地缓着气，无力的右手被什么拉到右边，掌心向上摊平，匕首瞬间没入了掌心。
　　几秒以后，疼痛感才降临，又蓦地叠加，伴着强烈而尖锐的撕裂感，一时间那东西只能发出“嘶嘶——”声，整个地蜷缩起来。
　　伴着嘻嘻嘻的笑声，被捉住的左手又被拉到左边，掌心向下地贴住地面，尖锐的爪子将左手连同地面狠狠穿透。
　　那东西紧闭的眼睛里流出眼泪来，剧烈地呼吸着，紧紧贴着地面，颤抖着。

　　良久再没有动静。

　　那东西微微张开眼睛。

　　出现在眼前的男人有一双深邃而漆黑的眼眸，表情虽有些冷淡，却无损散发出来的气质。他的衣着十分简单随意，也很干净，却出乎意料地映衬出他独有的高贵和淡漠，结合那极其俊美的脸孔，宛若天神。几个恶灵看着他迅速瑟瑟抖作一团，却仍不死心，不愿放开手里这有趣的玩具。

　　一时间两方对峙。
　　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多余的神色，他淡淡微抬起高贵的下颚。
　　“刷——”
　　三对洁白柔软的羽翼蓦地从背部抽出，缓缓张开。雪色的光点在背景中密集地缠绕、四散、漂浮，洁白而神圣的光芒笼罩下来，耀眼却不刺目，反而带着几分柔和。他的声音淡漠而低沉，却仿佛可以触动灵魂：
　　“大天使长，莱安•诺菲斯，奉神之命，将其抛入空间夹缝。”

　　几个恶灵瞬间没了影子。

　　诺菲斯缓缓拔出言灵者手上的匕首，带其飞出地狱，向着被黑暗和交织的雷电裹挟的空间夹缝方向飞去。

　　欲进入空间夹缝，必须穿越毒雾、雷电、火焰等等，这要比进入地狱更凶险得多。

　　言灵者闭着眼睛轻轻地颤抖，感觉到诺菲斯已经停了下来。
　　诺菲斯停顿了几秒，没有将其直接抛出，而是动身穿过密集的雷电火焰，亲自将高贵的双足踏入空间夹缝中肮脏而血腥的地面。
　　他把其放在地上，淡淡地看着言灵者贴伏在地上微微颤抖的单薄脊背。
　　末了，俯身在其嘴唇上浅触，转身而去。

　　言灵者愕然地看着他的背影，手指轻轻碰上自己嘴唇，觉得喉咙微微有些发凉，已没有了那种火灼般的刺痛感。

　　一张狰狞的异形面孔悄然出现在言灵者的身后。
　　言灵者放下手指，冷淡道：“欲伤吾者，必受烈火焚身。”
　　那异形惨叫一声，从口中喷出火焰，紧接着从身体各处都窜起烈火，最后化成焦灰。
　　头也不抬的言灵者看着身上受伤的地方，皱眉道：“从吾欲者，吾身将重归无瑕。”
　　所有伤口几乎是同时开始收缩、变淡，最后消失。
　　最后，望着风云变换的空间夹缝之口，言灵者表情微微变了几变，低垂着眼睫，声音几不可闻：“救我身者，必受我言灵祝福……”
　　这大概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出自言灵者的祝福。

　　“……大天使长，莱安•诺菲斯，我们会再见的……”

　　言灵者慢慢走进空间夹缝的深处。
　　空间夹缝，处于血色的阴霾隐蔽之下，没有一丝阳光，是畸形的病态和血液的天堂。
　　空间夹缝是所谓残次品和遗弃物的聚集场。这里的异形和非异形，全部都不是能用“他”或“她”来形容的“东西”。

　　言灵者，是被同样身为言灵者的“东西”所“制造”出来的——它们是不被神允许用“母亲”“孕育”等等词汇称谓的。
　　它被放置于人类群体里，安度童年。它是由人类喂养长大的，也曾拥有名字。只是那种能力终于越来越强大，它便被人类驱逐，称作怪物，被迫离开人界，当然，它也曾经试着进入地狱以求安身，结果……

　　言灵者环顾四周，抬手，朗声道：“水木火石，听我号令，从我所欲，为我建城。”
　　石块泥土纷纷搭建起来，转眼间，高大的堡垒初具雏形。
　　略一转念，却又摇头，石块泥土重新组合，竟形成了一座店面一样的建筑。
　　走进店面之中，言灵者动动嘴唇，异界的各种类似矿石、珠宝等东西从整个空间夹缝中飞扬而出，整齐地落在货架上。
　　每个地域都拥有该地域所独有的奇珍，空间夹缝也不例外，也许，甚至恰恰相反，因为拥有对生存的极度渴求，没有谁会对那些消耗品产生兴致——除去客源的稀少，在这里开店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现在的小老板满意地眯起眼睛，长而翘的睫毛有些愉快地扇动一下：
　　她，只不过是被神遗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