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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阴湿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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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丈夫在楼下与好友叙旧。伊芙琳·德兰心血来潮烤了一盘蓝莓曲奇饼干,蓝莓是她嘱咐女仆伊曼娜去果园为自己采摘的。她坐在桌前,期盼着爱人归来与自己一同分享这一份茶点。今天的洛蒂娅非常乖巧,没有让伊芙琳再费心劳神,于是她便有了精力去做茶点。
只是丈夫久久不曾归来,她只能无滋无味的品尝已经微凉的曲奇饼干,开始胡思乱想。
塞利安·塔尔斯从来没有这样让她久等过,莫不是管家没有去叫他?伊芙琳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抚平裙摆上的褶皱,起身往楼下探去。
一场恐怖至极的噩梦笼罩了她。
伊芙琳被震慑在原地,那是多么可怕的一幕啊!
她无法用准确的词句形容那个东西,是比在泥泞地打滚的猪猡更肮脏不堪的牲畜,就算是喷射酸汁的臭虫挤入唇缝也不会让她感到同现在一样恶心!那个东西有着仿佛重度烧伤病人般的皮肤,像是被微风进入内部时不时鼓起的红色塑料袋,上面攀着深紫色的肉筋,泛着令人不适的油腻光泽,它的脸上、假设那是能称之为脸的部位,那里嵌着仿佛腐烂莓果般的东西,上下覆盖有一层薄膜,能隐约看到那黏稠发烂的不明物体缓慢的转动,那或许是它的眼睛。在转至朝向她的时候,大概率是眼皮的薄膜蠕动着将那恶心透顶的眼睛包裹得更深,它的坑坑洼洼的腥红皮肤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捏拉扯,皱缩延展形成一个近似弧线的形状,那或许是一个极度狰狞的微笑,令人毛骨悚然。它的身形乍一看居然与人类有些相似。
真是不可思议,它在模仿人类!伊芙琳恐惧的睁大了双眼。
怪物朝她伸出散发着腐败气味的触肢,他们像是红色的蠕虫,疯狂的抖动着向前一步侵略。伊芙琳感到无比的恐惧,这一刻她有些庆幸丈夫不在家中,但是多奇怪,丈夫怎么可能会与好友叙旧那么长一段时间,将她晾在一边?她突然间想通了什么关窍,美丽的脸庞瞬间变得惨白,泪水如同决堤大坝般涌出眼眶。
它的移动速度没有变化,从始至终像一个可笑的跛脚鸭,一瘸一拐的爬向伊芙琳,同时肉筋鼓胀爆开,发出混沌不明的呓语,犹如一连串迅疾捶打心脏的鼓点,她耳边似乎出现了无数男男女女,他们尖叫、嬉笑、低语,刺破她的耳膜。
伊芙琳的声道好像被那腐肉寄生了,他们肿大流脓堵住她的每一声叫喊,她在极度恐惧的状态下变成了一个哑巴,只有泪水记录着她一声声惊恐的呐喊。
她踉踉跄跄地奔向厨房,伊芙琳是个不称职的司机,她在驾驶身体前往目的地的路上撞倒了无数东西,它们都在抱怨她的粗鲁,怒骂她是个没教养的婊子。
她感受不到它们投射在她身上刺痛着她□□的怨气,全身冰冷僵硬,一心只有厨房那把反射出森森冷光的锋利刀具,那是她的救赎,点燃枯萎稻草的火炬。
在成功握住那把刀的那一刻,她的心脏也被焚烧殆尽化为仇恨的养料,火焰愈烧愈旺,净化了伊芙琳的双眼的浑浊,使她变得清醒而富有勇气。憎恨吞噬了她,使她藏起刀尖,等待怪物缓慢的靠近。
它不恐惧她的反抗,高高在上,游刃有余,竟然优雅得像一个公爵姥爷,比那些讲着不入流色情笑话的下三滥更加让人厌恶!
她要杀死这个怪物,一定……这种可恨的东西不应该出现。伊芙琳握住尖刀的手越来越紧,她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了手上,沉重得让人想要大哭出声。
当怪物滑腻冰冷的肉肢黏黏糊糊地爬上她的脸颊,当腥臭的气味随呼吸的律动游入她的鼻尖,当分解出腐败液体的烂肉堆包裹她的身躯,伊芙琳毫不犹豫地刺向它被肉膜覆盖的眼睛!
黄绿色的浑浊黏液像喷泉般飞溅涌出,淋湿了她的脸颊,她听见怪物在尖啸,那声音刺得像钢板划过玻璃,让人憎恨。感受到它痛苦的伊芙琳无比爽快,甚至忍不住发笑。它的肢体圈在她身上,色情而黏腻地收紧,挤着她雪白的软肉,在她的大腿、颈部留下粗鲁的红痕,她对此毫不在意,无视那些侵入自己口腔和攀入自己身体的触肢,无比快意地朝它捅下,动作狠厉一刀接一刀。
怪物血液浸湿了她的衣服,导致她如同落水狗一般,可怜又可笑。勒住她脖子的触肢收得越来越紧,她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嘶哑,然而她仍旧没有停止自己的暴行,那是正义的反抗!她要处决这个令人憎恶的邪恶生物。
伊芙琳并没有代替天主审判祂的造物的权力,但欲望和仇恨早就冲昏了头脑,于是她义无反顾地继续处决它。在天主为她判刑以前,她要先将邪物消灭。
终于!希望的曙光照亮了她的双眼,耳边的呓语逐渐变得微弱,在最后一声悲痛的哀鸣消散,那个不该出现的怪物回归了大地,周围是死一般的静默。
伊芙琳冷静地把它遗留下来的残肢切成小块,然后颤抖的手终于无法再握住刀柄,溅上血液的精致漂亮的面具一寸寸碎裂,被深重的绝望和哀戚代替,她崩溃的开始嚎啕大哭,声音像墓地的报丧鸟,嘶哑可怖。
坎特庄园在此刻之后,无疑成为了一座死去的庄园,它变成了一座坟地,上面全是无辜人的尸体。伊芙琳找到了庄园里遗留的躯壳,他们的灵魂已经回归了天主的怀抱,她为他们立碑。
奇怪的是庄园里能找到的躯壳并不多,她连长久的哀悼都无法拥有。
天空被染上了昏暗的颜色,伊芙琳结束了只有她一个人的葬礼,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
第二天,伊芙琳睁开了眼,丈夫就躺在她的身旁,那双有着罕见瑰丽颜色的双眼紧闭着,她几乎以为他死了。
“塞利安?”她轻声呼唤丈夫的名字。
“今天是很不错的天气吗?伊芙琳。”他仍旧闭着双眼。
她没听出他话里的含义,“天气?我没有看。”
塞利安发出了一声叹息:“那你很着急去茶话会吗?”
“不……我并没有参加什么茶话会。”
“也许我的妻子很想去一趟集市?”
“我当然不想,我不喜欢去那。”
“那你一定是有什么急事要做了,快告诉我吧,好小姐。”他接着叹气,“你为什么要让我猜呢?我猜错了岂不是叫你伤心难过,我不愿那样的事情发生。”
“急事?没有,我没有什么急事要去做。”伊芙琳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猜什么?”
“你既然又不要去散步,又不要集市,也不参加茶话会,也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那为什么要大清早叫我起来呢?”塞利安说,“我知道你总是很需要我,当然我也需要你,但是伊芙琳,你不能每一次都来扰人清梦,你要知道你的丈夫没有得到良好的休息会猝死,尤其是在他要陪着你做各种事情的情况下。”
“抱歉……我。”
“好了,我没有要让你难过的意思,那么你想对我说些什么呢?我猜你想和我说点真心话。”他耐心地说,“我在听呢,伊芙琳,还是说你想看着我的眼睛?”
“没有,你闭着吧,我知道你很累。”
“多么体贴,感谢你的温柔。”
“有时候你真的挺让人厌烦的,塞利安。”
“我让你感到讨厌了吗?非常抱歉,看来我还是睁开眼吧。”塞利安撑开眼皮,他的眼睛有些潮湿,双眸像是被清水洗净的瑰红色宝石,昳丽非常,“所以,是什么让你的情绪如此低落?伊芙琳。”
伊芙琳的眼眶红了,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梦到有一个怪物把所有人都杀死了。你死在了我前面。”
“你是说我死在你面前吗?”
“不,当然不是,我没看见你,但是在我杀死了那个怪物之后也没找到你,我猜你死了,当然也可能是逃走了。”
“伊芙琳·德兰小姐成了一个懦夫的妻子真是太可悲了。”塞利安如此说道,“他甚至要妻子去为自己冲锋陷阵。”
“我没有这么说。”
“当然,这是我自己听出来的,伊芙琳。”他的面庞很少出现情绪波动,是个把傲慢表情焊死在脸上的贵族姥爷,因此连宽慰他人的举动都显得像在高高在上的施舍,“别再伤心了,我不希望陪你难过,这很难受。”
“看到我难过你也会感到痛苦吗?”
“我感到折磨。”
“我的难过让你感到折磨?”
“伊芙琳。”塞利安拥抱她,他的脸庞仍旧如同石膏像一样漠然,就像他总是漫不经心的语调,冰冷得无法给予人温暖,“不明白吗?因为我在乎你,所以你难过我会感到折磨,我以为你会喜欢听到这些。”
“我很高兴。”
“我知道,你喜欢看我狼狈。”
“塞利安,我也很在乎你。”
“我看得出来。”塞利安轻抚她的背,“你从来没有隐藏过。”
他更加亲昵地拥抱她,两人的身体几乎紧紧贴在一起了:
“现在你还是感到不安吗?”
“没有,我已经要忘记那种恐惧了。”伊芙琳露出了微笑,犹如一株被暴风雨摧残后的潮湿的玫瑰,散发着淡淡的颓靡气息:
“谢谢你,塞利安。”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为你做的。”
她感到他像退却的潮汐般远去,最后所能听到的絮语只剩下了一句轻而又轻的道别。
那么,再见了,伊芙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