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陆[第一部]》苏幕遮

9、第二章 真视之眼 I

　　沿着从海伦港到帝都阿多尼斯之间宽阔平展的大道，一般的车驾按照每天奔跑十二个小时来算大概需要七到八天，可是从现在掠过路旁高大铁皮衫和青杨树林的两名骑士的速度来看，大概可以将时间缩短到四五天——无论是青天.亚历山大.门罗□□的名马灰狼还是跟随者小约翰用以代步的黑色大陆马，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良驹。

　　身体已经恢复状态的摄政亲王按耐住纵马狂奔的冲动，在一处界碑旁停下来，灰狼过于优秀的奔跑能力使得他不得不时时停下来等待着速度略逊的小约翰。天上飞云流纵，金色的正午阳光透过茂密的林荫树空隙在沥青路面上变为点点金斑。时不时有马队从身边经过，趟子手高亢的吆喝与马匹兴奋的嘶鸣声以及护队武士护手和矛枪上冷冽的反光告诉行走路上的外乡人这条通衢大道的繁忙与帝国商业的繁华。

　　视野里仍旧没有随从的影子，青天从马上跳下来，靠在用黑漆标明“亚历山大”的界碑上。他顺手从干粮袋里掏出豆子饼递到爱马嘴边，灰狼满意得低嘶了一声，伸出粉红色的舌头从主人手上取食——青天干燥稳定的手掌令它安心，漂亮的眼睛时不时瞟瞟专心注视经过马队的青天。

　　它今年三岁，眼前这个人把它从屠宰场里买下来已经有两年多了。

　　过了好一会儿，气喘吁吁的小约翰才狼狈地出现在等待者的视线里，身下的黑马也累得吐出了舌头。“大……大人，”十六岁的水手几乎是从马上掉下来的：“休息一下吧，马都不行了。”

　　“我不是让你去选最好的马么？”青天皱了皱眉头。

　　“是最好的马……”小约翰有点委屈：“即使最好的马也不能一口气跑三天不休息吧。”马是卡鲁斯卡娅送的，海伦港行会最好的大陆马。那就是骑术不佳咯，青天暗自微笑。不过小约翰连喘带咳嗽，已经够狼狈的，没有必要再去指责他糟糕的骑术。

　　地平上起了点风，空气里传来果实的清香，这种甜甜的味道让人心生懒意只想躺在树荫下好好睡上一觉。小约翰不禁打了个哈欠，绑在马上不停的奔驰让他更容易在温暖的秋天午后萌生睡意。青天钴蓝色的眸子清得象水，但是他很清楚世界上想他这么习惯于抵御睡神攻击的并没有几个。“前面就是甜水村，你骑马直接去那里找个落脚的地方等我……”时间已经足够了，可以在皇帝陛下再次失去耐心之前返回帝都——今天晚上，是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那么大人……”觉得自己累得快断气的随从虽然高兴得马上要跳起来了，但是仍旧不忘问清楚主君的动向：“您不跟我一起去么？”他瞟了瞟界碑上黑色的字，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真是好事应坏是应，他的君主果然是一个很难让人出乎意料的家伙，尤其在制造麻烦方面。

　　纵身跃上骏马，青天.亚历山大.门罗低声说道：“这里离亚历山大不远，我想去看看。”

　　“亚历山大！！”刚刚探出头的喜悦心情顿时踪影全无，小约翰对着已经奔出五六步的主君大喊：“大人……”亚历山大，被迫停工的都城，除了散落的工寮和未完工的建筑物外就是无边的荒凉——因为，它被抛弃了。小约翰无奈得拉起缰绳，汗流浃背的马匹已经不能骑乘了，幸好前面不远处袅袅的炊烟救了他几乎麻木的判断力——甜水村就在近前。

　　******************

　　“他把黄金的盔戴在头上，却不知道死亡的幽灵正附着在兄弟的身上向他快速逼近……”人群围在晒谷场上，听游吟诗人站在高台上讲着古老的悲歌。那是西大陆前一个王朝最后的君主谋杀皇兄篡位后，死者幽灵复仇导致王朝颠覆的传奇。

　　已经在村里旅馆安顿下来的小约翰原本是提着空水袋到晒谷场旁边的公用水井打水饮马的。但是好凑热闹的他一挤进人群就被生动的故事牢牢吸引住了。当讲到幽灵站在末代皇帝面前痛斥他背信弃义的关键时刻，空中突然传来几声闷雷，天迅速暗下来。

　　“今天就到这里吧。”风卷起满地的草渣和尘土，对面站着的人也会因为飞扬的碎屑而难以看清。围观的人群迅速奔逃散去，再精彩的讲述也不得不因为天不赏脸而结束。这个甜水村所处的地理位置在秋天经常会遭受肆虐的雷雨，往往是刚打完雷转眼瓢泼大雨就会接踵而来。本地人早就养成了习惯，一听见雷声就往家里跑免得被淋成落汤鸡。

　　白胡子游吟诗人收拾起放在高台边上的褡裢，发现这里的人听的人多，可是给的钱却只有零星几个。望望马上要下雨的天，他不禁苦笑：“今天旅店又住不起了，还是在马棚里凑合一夜吧。”等到懊悔误事的小约翰拎着满满水袋再次经过高台的时候，晒谷场上已经是人也不剩一个了。

　　同样的天气变化也出现在不到两公里的亚历山大工地。当地皮上微弱的气流逐渐变成小旋风的时候，拜访这失落城市的黑发青年刚刚从未完工的光明皇帝汉白玉雕塑下经过，越来越大的风所扬起的灰沙灌进风衣宽大的袖口。灰狼不安得抖动着长长的马鬃，低声打着响鼻，空气里那种不安全的气息刺激着马匹的神经。

　　随着秋季到来而开始发黄的蔓藤延着雕工精细的神像衣褶一路缠绕到光明皇帝孟菲斯略带笑意的眉梢，又沿着泛着波浪的长发爬到高举着日光轮的左手腕上，在植株的尖端开出一朵娇艳的紫天心兰。夹杂着碎屑的旋风丝毫没有动摇这位神祗的姿态，他神色庄严地俯瞰这片一夜间停止成长的城市，唇角的微笑似乎能够宽容人类所有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