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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十一章 弃殿 III ...

  •   想着想着,突然一阵恐怖的战栗袭击了青天的心脏。他不是害怕瘟疫会快速扩散到柯瓦纳以外的地区,虽然璇玑的病症已然却认为化石病,也不是担心别人会冒险夺得他身上剩余的血液,虽然西大陆人由于生活过于优越而变得相当怕死——事实上,袭击内心的战栗是来自不确定的所在,它兴许和高挂在天空中的明月有关,兴许和漂泊在大海里的人鱼部落有关,或者兴许和教皇国那些心胸叵测的奉教者和教廷走狗有关……归其到根本,正因为不知道这无名的恐惧究竟来与何处吧。

      “岚山一切都好吗?”在春天的夜晚深感春寒之料峭的亚历山大公爵裹紧了身上的棉袍,在一轮皎洁的明月下蹙起他美好的眉头。“如果能够避免的话,我是不会把你交到那个女人手上的……”在光临了那个神殿遗址后,对世界的看法会更为成熟,这才是旅行的目的。“不要逼我起那个心思,”我的弟弟啊。

      在这个时候,不关心是否痊愈的私生女,而把心思放在年轻的皇帝身上,这一微妙的情愫凡是老于世故的人都会生出奇怪的猜测吧。但无论是站在宫廷之内沉思的亚历山大公爵,还是在废墟前广场上同望那轮明月的西大陆皇帝,内心都算不上过于世故。前者无非是因为过于强大而无需用世故来武装自己,后者则因为身份太高贵而接触不到充满世俗味道的东西。

      然而,在岚山这面来说,他单纯人生的终结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终于到了午夜,我们可以进去了。你,你,你,还有你跟进来,其余人看守营地,回来的时候我们需要热巧克力暖身子。”

      维维安简单明了地发布了命令,除了她和岚山,只有充当女祭司的女巫和两名禁卫军军官,每个准备进入德特斯神殿遗址的人都装备了火把和弩弓,当然一皮袋烧酒也是少不了的。从目前扎营的所在距离神殿残破的廊柱大门足有两百米,中间横亘着两片巨大的长方形水池,虽然边上的黑色大理石已经残破不堪,但从面积和整体规模而言比岚山见过的任何池塘都要大气庄重。两块水池中间所夹的唯一通路可以并列跑过十架大马车,残存的马赛克拼图是纯蓝的莲花造型。

      “这就是黑暗公爵弗罗蓝的神殿吗?”

      除了曾经来访过的维维安,其他人都在内心发出这样的感慨,尤其当他们踏上马赛克莲花拼图时,那图案骤然发出幽光的一瞬,更是引发了一阵惊呼。女巫和禁卫军官由此不敢再往前走一步,最后只剩下岚山硬着头皮追逐维维安坚定的步伐。

      当两个人走到通路尽头的时候,岚山听见维维安发出愉快的轻笑。“真不愧是那个男人的弟弟……”她示意岚山回过头看看走过的路,只见一大片水池拦在两人身后,而路则不见了。“只有有资格的人才能走到这儿来,请原谅我没有告诉你在那片水池下究竟有多少被淹死的冒失鬼呢。”女人把腰带紧了紧,拉过岚山的手,叹息道:“如果你是个无能之辈该多好啊,事情会变得简单点呢……欢迎来到供奉弗罗蓝遗体的德特斯神殿,”她不顾岚山惊诧的目光,继续说道:“除了守护在这里的魔族近卫军,那个棺材在哪里没有人知道……”

      “魔族近卫军?”

      “对啊,很漂亮的生物呢。”若无其事的维维安看上去并不是伪装的,这让岚山深深陷入了困惑之中,什么存放遗体的棺材之类的震撼话题反而显得无关紧要了。

      残破的大理石台阶,带有东方大陆风格的巨大石柱残骸,对着虚空中的月亮展露笑脸的少年乐手残像,摇曳在夜风中的冰凌草和与之相对高大且粗壮的北地铁皮松,还有若有若无的□□声……一切的一切,都在描绘这古老神殿在月夜中的姿态。无需维维安多余的说明,被神殿深处透露出来的温暖所围绕的年轻人早已感觉到这废墟的不凡,而不是因为它被传祭藏着神之武器的残骸。

      里面有人烧火吗?在这寒冷的夜里。越往内庭走,岚山心里的疑问越重。地狱、魔族还有这过于清冷的春天夜晚,怎么想也不会无缘无故生出温暖的感觉,除非是有人在看上去房顶尚存的屋子里生火取暖。

      “不错的破庙,对不对?”维维安轻车熟路的一路走着,顺便把披在身上的貂皮外衣脱了下来,“进了主殿就不必穿外套了,陛下您将会感受到地热的威力。”

      地热?岚山从很多地理书中看过这种奇特现象的记载,但是只在西大陆和中心大陆驻留过的他以为只有喷发的火山附近才有地热存在,而不是在斯坎迪纳维国度附近这种稳定地区。但是他又不好意思直接去问维维安,年少者特有的羞涩和自尊心只允许对亲眼所见的事情发表意见。所幸的是,维维安对此并不在意,她脱得就剩下一件男用厚衬衫,下身则显示出马裤马靴和卡在腰上的短弩。岚山可以感觉到一种危险的气息围绕着这个女人,而这气息的来源就来自于她本身。

      维维安咔咔的脚步声回荡在别无他人的庭院里,曾经无比平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映着她高大却并不秀美的身段。她是这里的女儿,是这里的主人,而不是来访者。岚山隐隐约约觉得那女人回过头来对他笑了笑,也许没有笑,总之,此时的维维安仿佛变成了别的什么人。

      “有人在这里吗?”他听到女人叫喊道:“别躲躲藏藏的,你们这些弃婴!”她的声音是兴高采烈的,比在她自己的庭院中还要自在,此外,岚山从里面听到了一种残忍的快乐。他觉得维维安脱掉的不仅仅是她的貂皮外衣,羊毛夹袄还有那些已然被随手放在围栏上的那些东西,而是看不见的,蒙在精神上的一层伪装。这伪装一旦去除,斯坎蒂纳维未来女大公的心灵仿佛受到了解放。

      现在她象是个小女孩儿,正在等待她的心上人。目前还对爱情可谓一无所知的年轻皇帝满意地发现这猜度有多么正确,尤其是当廊柱后面闪出一位男子后,猜度变成了事实。

      “旦泽尔!”维维安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她几步走上前去,伸手勾住男人的脖子,在他黑色的卷发上落下甜蜜的亲吻。相应的,长着一双钴蓝色双眸的男人也在女人的唇上回报了热烈的吻。黑发的、钴蓝眼珠、高大的,这些与维维安合法的丈夫是相似的,甚至连气质都有相通之处,就连说话的声音……

      “这位是旦泽尔•弗,我跟您说过的魔族近卫军的指挥官。”维维安似乎忽略了岚山的感受,她揽着黑发青年的手臂,向岚山介绍:“旦泽尔可是令兄的手下败将,说起来还是青天殿下追捕的对象呢。”

      钴蓝色的眼珠,黑色齐肩短发,高大矫健的身躯——这,是一名魔族。站在那里的岚山没有对维维安热切的介绍产生任何躯体反应,他的心已经飞到了故国之都阿多尼斯,在那儿,他那黑发碧眼的兄长也许正奄奄一息。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他是您的情人吗?亲爱的公爵夫人。”绝对无法原谅这种行为,绝对无法原谅!对爱情抱着纯真思想的皇帝忽略了他的兄长根本就是花花公子的事实。他并不魁梧的身躯内充满了怒火,只需要一些微小的煽动就能变成摧毁眼前一对的力量吧。

      然而,烈火的纱裙还未蔓延,已被他男人酷似青天的嗓音所熄灭。“在下旦泽尔•弗,从年龄上来讲比郡主殿下的曾祖父还要年老,充满活力的小公主怎么会看上我这样的老头儿呢?”他走到岚山面前,行了一个古老的贵客礼后,用商榷的口吻建议道:“到了午夜那些危险的家伙就要出来狩猎了,出于我本人的考虑,不希望他们能够获得老鼠以外的其它猎物。”他走过去拿起维维安脱下的衣物,继续他的请求,“况且您身体里的血液那么高贵,一定不希望在这里倒下吧。”

      好像回应他的话语一般,比主殿更为残破的侧殿内传来不祥的声响,在这样阴冷的夜晚,岚山不可能有别的选择。“那么营地里的人呢?他们……”

      “虽然不愿意跟他们混为一谈,但是为了让陛下您放心,不妨直言,”也许是错觉,岚山从旦泽尔脸上看到了深深的落寞,正如他曾经在兄长脸上看到的那样,他听见那魔族说:“我们被诅咒只能停留在结界内,违令出去的都将死于神之手。”

      旦泽尔话音未落,那声响就已变成了哀号和怒吼的综合体,弄得人心意摇荡,心惊胆寒。岚山眼前已无选择,只有跟着维维安他们迈入主殿,当旦泽尔把主殿大门扣紧后才将那些声音隔离了开去。

      “欢迎到来祭奠伟大黑暗公爵的神殿,皇帝陛下,现在您安全了.”方才面色略有紧张的旦泽尔摊开双手,他的齐肩黑发被浓褐色齐腰直发所代替,先前传着的旧皮衣也变成了黑色的法袍,最后那双眼睛转成了神奇的浅绿色,纹刻在眉心的蓝色莲花随着他的笑容而绽放,给人一种安定之感。“您是两百年来进入这里的第二名人类,我本不相信被那种力量庇护的人可以走到这里来,这点您要感谢亲爱的小公主。”

      把身为郡主的维维安称为小公主已经有些奇怪,但“那种力量”的说法更令岚山好奇。“那种力量?”他看着旦泽尔,希望能够从中找到答案。但是,旦泽尔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只是亲昵地拉起维维安的手,带着岚山往主神殿的深处走去。

      旦泽尔所称的弗罗蓝之祭殿非常之深,远胜中心大陆的相应建筑。虽然木质地板已经残破不堪,装饰用的挂毯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石头和木制挑架陈旧却精美的镶嵌在桥拱式样的隔墙上,但是岚山仍旧可以感觉到当年这祭殿是如何地令人惊叹。

      “这些挂毯都拿出去换钱了。”旦泽尔一边走一边解释:“自从教廷的家伙们没收了黑暗祭祀的土地后,只有靠贩卖庙产来维持生存。说起来,已经是千年以前的事情了。”

      “千年前?”岚山并不是怀疑旦泽尔的话,毕竟在西大陆,被剥夺了定额供应的修道士也曾靠贩卖庙产为生,但是,对于废弃了上千年的建筑而言,这里几乎算是一尘不染。吱吱作响的地板好像水洗过一样,空气中也没有旧建筑特有的灰尘味。“我还以为已经没有人在黑暗公爵的房子了。”

      “这么说真令人伤心啊?旦泽尔。”维维安迈着轻盈的脚步,但是身体早已贴在了旦泽尔的身上,她笑着接下话茬,“虽然是事实,可是在中心大陆的神殿里还有一座荒芜花园,据说教皇殿下很喜欢把自己关在那里缅怀她的老朋友呢。”

      教皇是黑暗公爵之友的事情早已成为历史,荒芜花园中清冷的钟声仍会在某个浓雾密布的清晨响起。这对岚山而言,并不是当前最关心的事情。“这里仍旧被高深魔法所干涉吗?”想起梦里经常拜访的声音,他总觉得黑暗公爵仍旧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

      旦泽尔停下脚步,他回过头来凝视着岚山,露出了寂寞的微笑:“这只是简单的清洁魔法。对于还有些许残余魔力的我们而言,能够保持祭殿清洁已经很不容易了。”

      虽然岚山不相信魔族的话,但是旦泽尔的话引起了他更深欲念。这祭殿深处究竟藏着什么呢?为什么维维安要串通魔族把自己带到这里来?即将面对的一切会是什么呢?

      眼前是望不到尽头的宽大甬道,在那道路的尽头,有什么正在呼唤着年轻的君王。那,也许就是神的声音。想着想着,他觉得一股热血充满全身,好像无论什么都可以面对似的,漫溢着奇异的勇气。

      注意到岚山的反应,维维安的笑意更浓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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