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陆[第一部]》苏幕遮

54、第十章 真实 II

　　卢卡斯与流风的讨论很快钻了进了那个男人的耳朵，不是通过密探，也不是通过信雀，将一切呈现在他眼前的乃是最近一直侵扰他夜晚的梦。卢卡斯冷笑中所隐藏的诧异，流风对圣骑士骨子里的蔑视，青天•亚历山大•门罗都看见了——在充满蓝莲花安神香气的午睡之梦中。

　　他一旦沉入梦乡就会来到那花园的所在，被荆棘所封闭的大门自动为他打开，钴蓝色的睡莲也会从水面下探出头来，用每一丝花蕊追随他的脚步……那时，他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西大陆的前摄政亲王，或者是什么中心大陆教皇座下的灰衣圣骑士。

　　那是他所不熟悉角色：另一个人，另一个身份，乃至另一个灵魂。“弗罗蓝，你想放弃自己的天职吗？”空气里隐隐传来询问声，一遍又一遍，“弗罗蓝，你想放弃自己的天职吗？”“弗罗蓝……，弗罗蓝……”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孩子的声音，老人的声音，还有……神的声音。

　　“你去哪里了呢？弗罗蓝，想让我独自在这里徘徊吗？你真狡猾……弗罗蓝。”发出声音的金色男人站在紫藤交错而成的阴影里，他身上的雪白战袍沾满了鲜血，“我不会再来这里了，直到你回来得那一刻。”装饰着双头飞鹰的黄金枪被插在地上，烧焦了脚下绿意盎然的土地，那貌似光明皇帝的幻影随即掷下黄金狮盾，卸下黄金肩甲，在最后的叹息后消失而去。

　　光明皇帝？开什么玩笑？梦里的事情怎么能当真呢？也许是从小受那种教育太多了吧。在梦境里的青天摇摇头，他走过开满白花的小径，来到一口深池前。开满幽蓝和白色小花的池边有一座临水而成的长亭，建筑物的回廊下摆放着一把材质不清的黑色扶手椅，一个男人，不，一套男人的衣服摆放在那里，以坐着的姿势。围绕在深池，长亭，长亭里那套衣服周围的，是谙哑纷乱的声音，“弗罗蓝，你想放弃自己的天职吗？”温柔的，严厉的，嘲弄的，哀求的，哭泣的……形成声的浓雾，笼成令人窒息的屏障。

　　我并不想放弃天职，只是我不了解……等等，为什么要回答这无聊的问题，这理应是询问黑暗公爵的问题啊。这些讨厌的声音，快点消失！“真是愚蠢的问题，你们这些梦灵，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吗？”以出人意料的冷漠口吻斥责后的男人，发现那些困扰他的声音在他开头的一瞬间便消失无踪，和那疑似孟菲斯的黄金幻影一样不见了。

　　梦灵？又是什么呢？“下面世界太脏了，如果不用瘟疫就无法清洗，这是光明皇帝的意愿。”优美的女声打断青天梦中的疑问，但这一切还是在梦中，“记忆之球再被打碎的话，区区瘟疫无法平息诸神的怒火吧……怕翠特拉向黑暗公爵乞求，救救我……”帕翠特拉是大大有名的疾病女神，据说除了脾气不太好以外，倒也因为法力超卓而算是被供奉的主要女神之一。

　　“帕翠特拉，么？”梦呓和鲜血同时从唇中流溢而出，烧红了随侍者的眼，他看看放在抽屉里的药瓶，又凝视了片刻掌中的金色细瓶，最后还是将人鱼泪引入青天的咽喉之中。果然还是人鱼的灵药有用，这是被经验证明的良药。

　　“差点就这么睡过了啊，看来就算再累也不该轻易睡觉。”苏醒过来的公爵看着小丹尼将拭血的软纸焚烧殆尽，“你也不相信公爵夫人和她的教母吗？就连秘制的灵药都不敢用在我身上吗？这么多疑的你可比皇帝陛下难对付多了，小丹尼啊。”

　　他没有对少年说出正午之梦的内容，实际上，在青天心中那顶多是过度操心造成的臆想罢了。

　　在西大陆以东，名为十字大陆的世界中心，被世俗称为教皇国的主权国家内，另一名身份显赫的人也徘徊在臆想里，他便是天晶中男性的那位——圣祭祀王西瑞尔。

　　自从葛瑞斯从黑暗公爵的遗赠中获得静海辉光之镜后，就不太出现在众人面前。她总把自己锁在祈祷室里，往往几天都不吃不喝，除了紧闭的门扉中偶尔发出笑声外，大多数时间都是一片寂静。西瑞尔虽然不能探查所有的原因，但是有一点却是清楚的：区区四面墙和一扇大门没有分隔开姐姐和这个真实的世界，他从孟菲斯所赠的百科全书上得知，名为静海辉光的神镜是可以映射世间的宝物。只要是地狱之上、天界之下的地方，除了人类内心，这神镜都可以将之带到持镜者的眼前。

　　然而，静海辉光毕竟是黑暗公爵的神物，除非冒着冒犯神威的风险，西瑞尔是不能触碰的。眼看着一天天过去，葛瑞斯越来越沉溺于静海辉光的巨大法力之中，年轻的祭祀王也越来越不安。有些秘密只存在于天晶族额上的宝石中，譬如说名叫泰加罗的教皇在生命结束前不久发生和那暗之主神一起度过的某些“私事”。

　　如果葛瑞斯重蹈泰加罗的覆辙该怎么办呢？还没有觉悟独自统治世界的西瑞尔陷入不可知所造成的恐惧中。

　　泰加罗是黑白大战前倒数第二位教皇，据说他出生以后便与黑暗公爵建立了不可分割的关系。他是受到黑暗公爵祝福的唯一天晶，只因泰加罗的命星正和弗罗蓝的命星“光之北极”在那天重叠在天空的最北方。命星重叠本就是千载难逢的事情，更不要说是和“光之北极”合在一处，所以此事虽没有记载在中心大陆的史书中，却牢牢镌刻在天晶的记忆里。“泰加罗也许是因为命星的原故，比之前任教皇都要优秀，然而，被黑暗公爵所祝福的，必将被光明皇帝所蔑视，于是他的命运在开始的时候便已定下。”统治人界不到二十年便被夺走了生命，就连将他带大的祭祀王都不得不面对着超出预料的僵局。

　　一位祭祀王对应两名教皇，这在十字大陆的历史上是不得了的大事。之前，之后，甚至无限的未来都不可能再发生这破坏法则的事件了吧。

　　西瑞尔仿佛看见凶鸟鼓动着噩运的翅膀飞向姐姐闭关用的石堡，但是以他的力量，却什么都做不了。没有真正奉献给光明皇帝，至少西瑞尔自己这么认为，就不能完全打开天晶被时光封印的力量，不能打开全部的力量，就无法将姐姐从静海辉光形成的幻境中拉出来。

　　“如果让光明皇帝孟菲斯接受我，那么……”不知不觉中，一片金色的月桂叶子落在少年发间，它闪着灿烂的光辉，好像某位金光斐然的主神。“不过经过那件事情后，就再也不能见面了吧。”继而为可能到来的离别而犹豫的少年，在努力看完所有的祭祀王日记后，越发确定所谓最亲密的关系，恰恰是此生在不能相见的开始。

　　“那些女性祭祀王都怀着什么样的心思看待绝无仅有的一夜呢？”能够解答这问题的怕是除了亲身经历者外一个也没有吧。

　　光之月桂闪耀着的金色光芒非常柔和，主干比起它来到人间的那个夜晚显得更为粗壮，而原先就密不透风的叶子则将其组成的巨伞扩大了一倍有余。太阳的光芒被树荫所遮蔽，在地面上投下深色的树影，同时也设下了只有西瑞尔可以进入的禁地。绕着走一圈正好一百步，地下开满了月光草的禁区内，有一道随时可以通向光之庭院的门。

　　“走进来，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给他指出这道门的主神带着莫测的笑容，“不用再履行什么莫名其妙的使命，也不必看到悲伤的人间……其实光之庭院比起三界的任何地方都充满了美梦。怎么样？做好决定了就进来吧，葛雷。”因为霸气而显得奇妙的温柔骚动着西瑞尔的心，但是作为利亚的代言人，就算推开了门也不能迈出关键的一步。

　　额上的天晶在刘海下颤动着，西瑞尔抚摸着那道金绿交错而成的禁忌之门，因为孟菲斯那若有若无、撕扯灵魂的诱惑而沮丧万分。“归根到底，我不是个女人……”即是是女人，也不过是强调契约关系工具罢了，西瑞尔虽然不乐意承认这点，但也无可奈何，“孟菲斯，你用如此谎言诱惑我，有辱光明之神的荣耀啊！”

作者有话说

　　补完,下次开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