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九章 荒野钟声 I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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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带着宗教情结看现实世界的圣祭祀王，世俗的君主们更关心具体繁杂的事件，尤其在这名为石化病的瘟疫汹汹而来之时，光等着中心大陆的神职人员祈祷唱歌是远远不够的。按照一般的做法，他们会从别的地方调集大批人力物力发往疫区，以最合适的手段来阻止疫情扩大，并且用最为有效的手段将可能发生的骚乱和谣言扼杀在摇篮中——当然，这是最理想不过的状态了。
别国的手段先不赘述，在名为十字大陆世界之西，水之大陆中最为干旱的北方行省，一支通常用于战斗的部队正在执行来自帝都的命令。对于这支绰号为“豹之团”的军队而言，亚历山大公爵亲下的手谕比皇帝事后补充的那轴圣旨更为有效。“截杀任何试图穿越封锁线的人，保证只有貌似健康者才可进入中立区提取药物。”
对于命令的前半段，豹之团的战士们起初并非没有怨言，但当他们亲见那些感染后肌肤如同石纹的患者后，恐惧终于使他们端起了喷火器。所谓喷火器，是将浸满了火油的绒布包裹着火药弹射出去，并且在触到可燃物后方才燃烧的武器。凡是被这种东西碰到，不烧成灰烬是不会熄灭的。
尸体焚烧时散发出来的木料气味和惊恐干哑的惨叫声，给人一种焚烧活木偶的错觉。不但如此，那些试图穿越禁区的感染者，在被利刃杀死后，流出了如同树木浆液的□□，芬芳醉人却带着不祥的诅咒。“烧掉！不要碰他们！”发出这个命令的小队长在几天后仍旧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他的手下在溅到□□后也快速感染了名为化石病的恶疾。肌肉迅速变硬：先是四肢和面庞，然后便是□□丰盛的躯干——活生生的伙伴变成不知道是木雕还是石雕的东西，曾被他们深深信赖的小队长用喷火器终结了他们的痛苦。
恐怖的事情总是传得很快，当豹之团的领导者闻听此信后，将小队长和接触过死者的所有人封入了介于外界和封锁区的地带：中立区。将外面的药物通过中立区送入疫区，同时也保证疫区之外多了一层缓冲。“等到疫情结束后，就跟大家一起离开这里。”年轻的凯尔狄少校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给中立区中的部下打气，“我绝对不会抛下你们，否则亚历山大公爵的军法敕令可不是好玩的。”
比任何人都要冷酷无情，比这西大陆上的所有贵族都要高贵，出身下级贵族凯尔狄少校基于这两点而臣服于青天•亚历山大•门罗的才智之下。虽然，这不过是暂时的。没有手段的人不配统帅军队，心灵柔软的人只适合于自己家的眠床，拥有野心家潜质的青年军官自然不会放弃现世中最为理想的榜样。
尤其是今天，在干旱地带本当刚猛的风竟然变得如此温柔，就算在红月之下也有了柔柔的情致。这是黑白大战结束一万三千年后的红月之夜，在这春风沉醉的夜晚，十九岁的豹之团指挥官听见一阵一阵的钟声从疫区深处传来，它与疫区教堂丧钟如此不同：既不满载着怜悯，也不包含着哀痛，它是那么清澈，那么冰凉，仿佛是甘泉流入了听者的心中。
凯尔狄的驻军虽然在柯瓦纳驻扎时间不长，但也曾听说过这特异钟声的传说。据说九重天空之上的荒芜花园中有很多须根伸向大地的深木，这些无形的须根穿透空气深入干涸的土壤，将神的某些赐予散发到人间。虽然黑暗公爵为人低调，但凡当人间发生大灾害时，他便将足以抚慰人心的钟声散向大地。
“这便是那个钟声吗？仅仅这样会有什么意义吗？”抚慰人心的温柔行径，究竟在这个充满欲望与痛苦的人间有多少用处，出身下级贵族家庭并在军旅中成长的凯尔狄并不十分清楚，对他而言，仅仅在十九岁就成为校官不过是通向元帅之路小小的一步罢了。
成为帝国中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对于凯尔狄来讲，才是人生有益的目标。尤其在人才济济的西大陆帝国，要想脱颖而出并非个人优秀就行，一个可以信赖的团队也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早在军校时代，凯尔狄就加入了名为“钟声”的社团，并且在那里结识了生死与共的四个人。他们都差不多来自下级贵族，相似的出身和理想将五个人捏到了一处。只要豹之团足够出色，能够完成最为棘手的任务，便有可能被最高统治者接见，随后便是更多的重任和成功，直到“那个”程度，那么……
“这么年轻，便有那么多烦恼吗？”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那是几个月前凯尔狄进驻这瘟疫禁区后常来访问的神秘者。他总是站在黑暗中，刻意躲过月亮的光辉，用低沉冷静的声音给年轻的少校出谋划策。“瘟疫可能会扩大呢，不向中央要求援助可不行。”
“是吗？据说内廷里也很动荡呢……谁会在意柯瓦纳这么遥远的地方呢？”
“不了解民生，忽视人民的痛苦就没有资格当统治者……不过，你打了报告吗？委托皇家信使了吗？”那个声音所拥有的形体不过是灰色的影子，但是那高大的身材却暗示着本体的完美，“莫非是皇家信差渎职了吗？竟然让我在梦里……”说到这里，他仿佛是在苦笑，“也许这是神明的安排吧，”他说，“过两天会有人送来信雀，关于这里的情况就直接呈报内廷吧，凯尔狄少校。”
“直接呈报内廷……你是宫廷魔法师吗？”西大陆虽然不张扬魔法治国，但是在十字大陆这个世界里，牧师和魔法师并存本身就没有什么奇怪的，所以凯尔狄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你到这里，是哪位贵人授意呢？”
“贵人？”那个被当作魔法师的男子停了停，笑道：“我也希望自己是魔法师呢。”说完这些，他便随着一阵清风消失了。
又过了两三天，皇家信使送来一只鸟笼，里面是一对清音信隼，它腿上的金色漆环，表明它属于某位大人物。信使口头说明这是亚历山大公爵专用的信隼，所以在报告时最好注意那人尊贵的身份云云。
柯瓦纳的情形比原来所想更为严峻，被兄长叫到病房的帝国皇帝看到了凯尔狄少校发来的手书，整整三十多页报告。虽然用了最简化的词汇，也动用了两羽信隼。
“这个胡乱认魔法师的军官思路还是很清楚嘛。”抚摸着毫无感觉的左腿，面色苍白的青天脸上浮现出不明的笑容，“如果官僚都有这么清晰的思路，那么将来的五十年也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吧。”话虽这么说，将来五十年究竟会是什么样子无论是谁也无法预料吧，深明这点的岚山只能轻轻地“嗯”了声。
“这件事情结束后，给那个凯尔狄什么的一次觐见机会吧。”因为腿疼而皱起眉头的黑发男子，从浓长的黑发中理出几缕银白：“那个被发配苦役的海伦港港务官好像是他的舅舅吧......”
“这个，我不太清楚......”
“不清楚吗？”虽然年纪不过二十三岁，但阅历却比同龄人多上数百倍的前摄政亲王漫不经心地拔下一根白发，低声问道：“是因为那个人所在的关系网过于复杂敏感了吗？”
因为私自收取好处而被青天逮个正着的前港务官哈斯•法特，之所以能够在海伦港如此妄为，并非只因为贪婪和自负，实际上，这位被流放者的某位姻亲与很多朝内官员都有不错的私交其中，最为显赫者莫过于甚为帝师的学者了吧。虽然那位老人能够被选为帝师，自然不会过于徘徊于裙带关系编制的关系网，然而，裙带就是裙带，不会因为当事人刻意回避就能够视而不见。
“就算讨厌关系网中的某个坏点，也不能否认组成网的其它点，尤其是凯尔狄少校这样的年轻人，很可能是未来辅佐陛下您的栋梁之材啊。”发间银丝越来越多，似乎废话也越来越多了。就算刻意回避可怕的将来，但是倒下去不过是个时间问题，也许是被病魔，也许是被旧伤，也许是被眼前这尚属稚嫩的容颜所有者……而且，最后这点一定是不可避免的吧。“不但如此，很多有野心的家伙也很有利用的价值，比如财政大臣手下几个精英分子……”
“为什么要说这些！只要哥哥明白不就行了吗？”
“哦？”
“无论是财务省的精英，还是海军里年轻精锐，抑或是别的什么地方的才子好汉，没有几个比哥哥您更年轻的吧！所以有哥哥不就行了吗？只要有哥哥在，我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真是偷懒的话……”青天摇摇头，从岚山骤然打断他话语到现在，不过两个回合，就冒出孩子气了吗？难道这个帝国真的开始落入衰亡了吗？虽然对这名为翡冷翠的国度并非百分之百的热爱，但在衰亡面前无动于衷也是不可能的吧。“做君王的可不能偷懒啊。”年长的门罗故意忽视年幼者话里的某些含义，冷然道：“就算不能变成数一数二的明君，也不要成为被大臣和军阀摆弄的昏君，所以手边有派得上用处的亲信还是很重要的……口口声声说什么有哥哥这样的傻话可不行。这个世界上还不曾有听命于死人的皇朝！难道说陛下您想开创此类先河吗？”
这是一个春天的午后，一匹雪白的兽隐藏了身形，在窗台下听了很久很久。按照它和安芙莱特的约定，作为黑暗公爵圣兽之王的它应该在第一时间把那脱离□□束缚的灵魂带走，无论用什么方法也在所不惜——就算那高贵的灵魂不原意返回原来的身体也一定要执行那个约定。“安芙莱特是最爱那神的家伙，”暂且不论那爱是否绝对纯洁，玛雅深信幸存的古老魔族对黑暗公爵的情感，“现在只有相信安芙那个家伙了，”只要能让一切恢复到过去就行了吧！即使，现在的那颗灵魂比起过去似乎要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