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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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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现在你正和你的朋友在黑色的法阵中面面相觑,周围是深色的树木,上面还有吵闹的乌鸦。或者再详细一点,你单膝跪着,恶魔站着。
“……”你有很多想问的,以至于甚至忘记了为什么要召唤一只恶魔出来。
你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恶魔,他还是原来的模样,不对,其实还是有很多变化的,比如他不再穿灰扑扑的衣服而是华丽的锦缎,比如眉眼间现在即使放松时也带上了一丝细微的倨傲。
最后,你嗫喏着开口,“你怎么会……算了。”
恶魔一出现就认出来了你,你和分别时几乎没有区别——只是身上泛着苦涩的味道。他一向可以闻到你灵魂的味道。
“你是恶魔阿萨谢尔还是弗利埃?”你站直后终于问了一个完整的问题,你盯着恶魔耳垂晃动的黑曜石坠子——以前的弗利埃最厌恶首饰。
夜枭在林间发出讥笑般的啼鸣。
“墓碑上的名字是弗利埃·怀特。”他前进半步,靴跟碾碎一根枯骨,“需要我提醒你吗?葬礼那天下着酸雨,棺材里只装了半截焦黑的手骨。”
阿萨谢尔逼近,鎏金纹路在黑袍下流动如活物:“好久不见……但是你更该问问自己——”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你从阵法中站起身来时由于腿部的酸痛而不自觉地弯曲了一下,恶魔看到了后立即伸出手去搀扶你,即使你们已经快有六年没有见过面。
等他松开手后,用权杖挑起你的下巴补全那没有说完的话,便没有了一丝压迫感,“为何宁肯召唤恶魔,也不愿承认他早就碎在炮火里?”
你的眼睛无法离开这个恶魔,你曾经唯一的朋友,你的挚友,你的兄弟。
“为什么……我真的以为你死了……”你忽略了他的阴阳怪气。
当初你一手操办葬礼,虽然连上牧师都只有寥寥几人(现在看来如果恶魔死亡也许并不需要牧师来为他主持圣礼,恶魔可不需要上天堂)
再次看到他明亮的眼睛的时候,你眨眨眼睛,感觉再次脸上有一些水迹。
他又开始叹气,伸手抹去你的眼泪。
你偏头躲开。于是恶魔的手落在你的脑袋上,他轻轻地摸了摸,收回手,然后开口问你的愿望。
“祂跨越无尽黑暗而来,只为倾听你的愿望。
告诉祂你的愿望,就会有奇迹降临。
待到实现祂会离开,你需支付报酬。”
他说完就盯着你,等待你的回答,毕竟只有双方达成交易才能离开阵法。
你听着他宣言,明明是严肃的场景,但是你却莫名想笑,今天你的情绪有些古怪了。
于是你盯着恶魔衣襟下的疤痕,斟酌着开口,说出你的愿望,
“我需要独一无二的全部的爱。”
来自他的爱,
从生到死,
从谎言到真相,
从呼吸到心跳,
从襁褓到坟墓,
从贫民窟的阴沟到地狱的硫磺海。
不用区分友情亲情还是爱情。
你已经靠自己拥有了很多东西,你有无数的钱,你有无与伦比的美貌。你为帝国赢得了无数的荣耀,于是你成了帝国的瑰宝。
但是你在不停地追寻一些永远失去的的东西。
(太好了,已经不是永久失去,又再次出现在了你的身边了不是吗?)
很多人都爱你。
他们追随你,崇拜你,但是这不是你需要的——但是现在你已经找到了你最想要的珍宝。
你在看到弗利埃,或者说恶魔阿萨谢尔的一瞬间就计划好了要将他留下的方案。
心中徘徊千百遍的愿望得寸进尺,眼角因为兴奋流下泪水,但是你只是偏过头去让他看到你露出的微红眼角。
“……爱。”
话音刚落,法阵燃烧,契约已成,在愿望完成前,你和弗利埃将寸步不离。
你露出了战争结束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弗利埃……”你追随本心,向他伸出手,低低的呼唤他的名字,露出湿漉漉的祈求一般的眼神,你知道他是不会拒绝你这时候的任何请求的。
于是手掌交合时,你感受到他的炽热温度,你几乎又快落下泪来。
马车碾过新铺的玫瑰纹石砖,阿萨谢尔的手掌始终冰凉。你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他虎口的茧——和弗利埃握枪留下的茧位置分毫不差。
“公爵大人,到了。”车夫的声音惊醒了凝固的时空。
你牵着阿萨谢尔的手,站在那栋崭新的宅邸前。哥特式尖顶在暮色中投下阴影,彩窗上的圣徒像手持利剑,剑尖正对大厅中央的等身油画。画中的弗利埃在擦拭左轮手枪,真实的恶魔却举起嵌满黑曜石的权杖。
“喜欢吗?”你偏着头看向恶魔,声音里带着几分希冀。
阿萨谢尔皱眉打量着画中人左肩——那里本该有个弹孔。
恶魔的喉结动了动。按照恶魔的习性,你猜想他此刻本该嘲讽一句“僭越的蠢货”,可阿萨谢尔只是沉默着踏入玄关,任由你再次攥住他的手腕。
——这双手曾为你包扎过贫民窟的刀伤,也曾在地狱岩浆中捏碎告密者的头颅。
你牵着阿萨谢尔穿过长廊,彩玻璃投下的圣光斑驳如鞭痕。
恶魔忽然嗤笑:“你倒是长进了,连面部识别系统都装了圣水喷雾。”指尖划过门锁边缘焦黑的灼痕,“防备谁?”
“防备他们。”按下关门键,在门轰然闭合的震颤中,你贴近阿萨谢尔耳畔:“毕竟觊觎我的人……可比地狱的食尸鬼难缠。”
你原先并没有很满意,甚至讨厌这个全新的房子,但是现在你牵着弗利埃,好吧,遵循恶魔的意志,称呼他为阿萨谢尔,阿萨谢尔的手,看着这个房子,很漂亮,很华丽,很适合他的珍宝。
你没有家人,甚至在弗利埃死去后连一个熟悉的朋友都没有了,帝国在你加入机密战事局的时候就调查过你的身世。
在你跌跌撞撞往上爬的时候,你很高兴他们没有拿到任何可以威胁到你的东西。
至于觊觎你的一些目光,你很好地利用了他们对你的痴迷,得到了你想要的后再看着他们狗咬狗。
你把自己保护得很好,现在也有了保护自己所爱的能力,于是现在你不用顾及其他人的眼神。
于是你大大方方地牵着恶魔阿萨谢尔的手进了房子,不管外面有多少皇帝的监视,也不管向来冷心冷面的人突然带着一个陌生人回家会在上游的交际圈子里带来多少涟漪,不管会不会有人发现这是你唯一的好友突然诈尸的可能,你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你的珍宝,面部识别进门后便紧紧地关上了门。
恶魔的手指在他掌心轻微抽搐。你想起那些曾妄图用迷药将你拖入暗巷的贵族,他们的尸体最终在护城河浮起时,脖颈都带着蛇类啃噬的齿痕。
“松手。”阿萨谢尔突然冷声开口。你顺从地放开他,却在他转身时瞥见恶魔无意识摩挲着你刚刚触碰过的那块皮肤的小动作。
你倚着沙发看恶魔打量客厅。水晶吊灯在阿萨谢尔黑袍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洛基。”恶魔生硬地打断他的凝视,权杖尖端抵住他欲开口的唇,“别再叫我那个名字。”
你捕捉到他喉间压抑的颤音。
六年前的炮火中,你正是用同样颤抖的声线,对着一具焦尸喊了整夜“弗利埃”。
“好。”你笑着咽下喉间血腥气,指尖划过阿萨谢尔耳垂的黑曜石坠子,“那么,伟大的恶魔阁下——”
恶魔猛地攥住你的手腕,岩浆般灼烫的吐息喷在你颈侧:“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和什么做交易。”
倘若召唤出来的不是他呢?倘若是其他恶劣的以杀人为乐的恶魔呢?这家伙会在恶魔出现的那一秒被杀死,被肢解,消失在人间。
你仰头望进阿萨谢尔翻涌的暗红瞳孔,“我知道。可是从你出现在我身边那一刻开始……我就只剩下这个选择了,我必须找到你。”
你的眼神太炽热,恶魔发现你完全死性不改,于是他试图从其他方面挑刺激你。
“庸俗的赝品。”他最后还是冷笑着说出了这句话,生硬地把话题转折开,权杖轻点画框,“你该不会以为,挂幅画就能把我困在这里吧?”
你再次拉住他的手,恶魔愣住了。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转身直视他的眼睛,“这里的一切,包括我,都是你的。”
恶魔的瞳孔微微收缩,鎏金纹路在黑袍下流动如活物。
“贪婪的人类……”他低笑,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你可知道,爱是恶魔唯一的毒药?”
“我已经拥有了一切。”你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金钱、权势、美貌……可这些都比不上你。”
贪婪的人类永远在追求没有的东西。
阿萨谢尔的瞳孔微微收缩。
“很多人都说爱我。”你唇角勾起一抹讥诮,“可他们爱的不过是‘公爵’这个头衔。只有你——”你的指尖抚过恶魔耳垂的黑曜石坠子,“只有你见过我最狼狈的模样,却从未离开。”
“弗利埃,阿萨谢尔……”你低声交替呼唤着这两个名字,湿漉漉的眼神像极了幼年发烧时拽着对方衣角的模样。
恶魔叹息着握住你的手,掌心温度炽热得几乎灼伤皮肤。
你唇角扬起战争结束后的第一个真心笑容——这一次,你绝不会再让珍宝从指缝间溜走。
恶魔阿萨谢尔想松开你的手,但是你紧紧地拽住,于是便也随着你去,但你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他的挣扎,面色不变地领着他坐到沙发上,心中依依不舍,但是还是假装一副才发现自己一直牵着手的模样,把手松开。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你知道他的回答,但是还是希望他能回答弗利埃这个答案,但是你已经想好了如何面对那个生硬的回答。
“阿萨谢尔......”
恶魔看着对面人几乎一秒就有些湿润了的眼睛,僵硬地咽下了剩下的在地狱中呆久了而故态复萌的嘲讽话术,比如一些类似于我早就不是那个脆弱的人类弗利埃,你应该称呼我为伟大的恶魔,你怎么还没有忘记哪些幼稚的回忆啥的,于是他只是将话题转到了愿望上,“我会帮助你找到爱的。”
其实恶魔完全不知道如何找到爱,这种东西难道不是该让那些愚蠢的天使与他们的属臣来完成吗.......这小崽子和他妈妈一样会找事。
恶魔看着你松开他的手,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他不自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感觉。
你并不准备限制恶魔的自由,就像你说的你需要他所有的爱,他留在你身边是因为爱,而不是一些下三滥的手段。
……其实你清楚地知道现在自己大方的表象下是相信契约的力量,他不会再次不声不响离开。否则你可能在认出他的一瞬间就把人抓起来,你在很早之前就考虑好了,甚至做好了相关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