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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出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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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婶没有再劝,只是和她介绍起她家和村子,拉着她走到自家的小院,莫长坷新鲜地看着院子内古朴的木屋,见方的小院夯土墙上泛着赭红,新收过的芦苇盖在茅草顶上,两人走东边的土灶旁,灶台上裂了几道缝,被河泥混着麦秸糊住,打开灶台上的木盖,一股热气袅袅升起。
李婶拿着木瓢动作麻利地盛了碗粟米糊糊,她递给莫长坷,脸上带着憨厚地笑意:“走了很久吧,先来暖暖胃,你既然要去金陵总不能走着去,这不远就是桐桉县,实际上可以买到马,等到我当家的回来,让他驮着驴车送你。“
莫长坷接过豁牙的黑陶碗,柴火气混着焦香窜进她的鼻腔,喉头不自觉地滚动,顾不得热,滚烫的糊糊在舌尖铺开食物所带来的粗粝与充实感,仔细咀嚼着未筛净粟壳碎屑,青草的涩味中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糊糊一口口划过喉咙坠进胃袋,与营养液截然不同的饱腹感让她留恋。
活在这里似乎很好……
莫长坷有些茫然地想,她从最终战场来到这里,一直不敢去想自己的世界会怎样。邪神被她杀死了吗?新人类是否迎来了新生?太多的困惑和担忧会将她整个人压垮,她只能督促自己向前看,不要回头,努力活下去,毕竟活着才能迎来曙光,即使曙光的照耀是牺牲一部分人的生命所换取的。
莫长坷把碗放在灶沿,对着李婶感谢道:“谢谢,麻烦您了。“她拉过妇人因劳作尔粗糙干裂的手,从荷包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李婶手心。
李婶看着手里的银子瞪大了双眼,嘴唇颤抖了半天才发出声音:“这使不得……我这辈子也见过这么多钱,姑娘快收起来,我不是要你的钱。“
李婶哆哆嗦嗦地推开银子,面上满是惊慌。莫长坷反手握住她的手,安抚着轻拍两下:“李婶你就拿着吧,你是我下山遇到的第一个人,又要带我去县上,这是我的一片谢意。”
女人还要拒绝,莫长坷见状又说道:“婶子要是过意不去,就替我做顿好饭,我在山上苦修多年,已经很久没吃过正常的食物了。“
她略微强硬地将银子按在李婶手里,女人不好意思地抿抿唇,复又笑开道:“婶子的手艺在村里都是好手,等着我好好给你做一顿饭。“
莫长坷也是含笑应下。
想通后拿了钱的李婶兴高采烈地去采集食材,她将房间打扫了一遍,让莫长坷呆在屋里等着,随即风风火火地挎着竹篮出门。
莫长坷简单环顾房间,房间内的陈设极其质朴自然,杨木榻靠着屋内唯一一扇床边,上面的苇席因常年使用边缘磨出了一条条絮状毛边,褪色的红褐色麻布帐幔被用草绳束起,露出一截洗得发白的蓝色麻布枕头,榻边手制的木箱上塞着一家的冬衣,最上面的男士葛袍袖口和手肘处细密地打着五六层颜色相近的补丁,针脚整齐得好像被丈量过。一切都井然有序的摆放着,能看出日子虽然拮据,但屋内的主人依旧认真热诚地生活。
她没在屋内等待,抬脚走出小院,在村子内溜达,整个村庄看上去都很淳朴,到了午饭的时间,各家都上升着一片炊烟,村子内的消息传得很快,基本上每户都知道又有从北方逃难过来的人进村,莫长坷看着在家门口好奇张望的小孩,对她们浅浅一笑。
她很快将村子查看一遍,心下确定这就只是个正常的普通村庄,接过大胆的孩子送给她的饴糖,优哉悠哉地回到李婶的家里。
不多时,李婶带着一筐蔬菜瓜果乘着驴车回来,驴车前坐着的是一个憨厚朴实的庄稼汉子,面庞粗糙黝黑,左颊处有条寸长的旧疤,粗布裹身,短褐补丁摞在衣服上,腰间的草绳别住豁口的柴刀,裤管卷到小腿处,草鞋和小腿上沾着今晨稻田的泥浆。
李婶看见院子里的莫长坷,从驴车上跳下,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着道:“正好路上遇到当家的回来吃午饭,你们且等等,一会饭菜就好。”
车上的男人已经在路上听过李婶说的经过,此时看到在家的姑娘不知道说什么,只摸着头对她咧嘴一笑,李婶看着傻楞的男人,“啪”地一下,手掌拍过他的背:“别呆在这儿,快去把车卸下来,然后去喂驴。”
又转头对着莫长坷笑着道:“叫他柳叔就行,这是柳家村,基本上每户都姓柳。”
莫长坷点头打了声招呼,又接过女人手里的篮子:“我帮你吧李婶。”
李婶急忙抢回来,把她一路推进屋里:“哪能让你帮忙,快在屋里坐会,有你柳叔打下手,一会就好了。”
莫长坷无奈地回到屋里坐好,厨房间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李婶因着收了一锭银子,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让柳叔去村里换了一大块猪肉,又开始宰鸡杀鱼,将家里有的所有荤腥都搬上桌。莫长坷还不知道自己的银子造成这么大动静,她坐在木凳上仔细回忆着刚刚看过的山村,村中似乎除了孩童外都是些年纪偏大的中老年人和少女,没有一个年轻男子……壮丁,所以因为北方的起义,都被朝廷征兵了吗?
莫长坷淡淡一叹,每个世界都少不了战乱纷争。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机械手,在复生纪的得力助手,与此世此时或许就是她的催命符。莫长坷有意地控制着右手攥拳张开,反复多次,她在心中默默定下来到异世的第一个目标——建立自己的势力。群雄逐鹿的乱世,实力为王而礼教萧条,对于她即是掩盖异样的最好时机,也是各方势力快速崛起的最佳时期。
饭菜的香味率先与李婶的呼唤先钻进莫长坷的鼻子,闻着这股只在模拟机中出现过的味道,莫长坷心下渐定,既来之则安之,跨越千年让她能够体验到地球资源还未枯竭时的百态,自是一番动人心魄的奇遇。
李婶的身影打断了莫长坷飘远的思绪,女人脸上泛出劳动后的热意,她对着屋内招呼道:“姑娘饭菜好了,快来吃饭吧。”
莫长坷应了声,和李婶并排走向饭桌,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三人到齐后开始就餐,莫长坷对着从未尝过的美味大快朵颐,同时还不忘打探消息,从李婶她们口中得知,村中的青壮年都被朝廷应召征收,前去修建皇上避暑的行宫。十里八村的壮丁基本都被县令拿着名册带走,李婶家的两个儿子也在其中。
“现在村子里只剩下的劳动力越来越少,朝廷对于我们要缴纳的粮税却越来越多,真不知道之后的日子要怎么活啊。”说着李婶的面容愁云惨淡,生活的不易全部藏进了这些老实人眼角眉心的纹路中,皇朝兴旺与动荡,都是压在她们脊柱上的一座大山。
莫长坷想着山上贵公子描述的局面,战事一触即发,不仅朝廷各地盘踞的势力最后都会疯狂扩招,对于征纳的壮丁,后续只会更多,甚至竟相掠夺。她对着李婶两人建议道:“既然如此你们不如带着银子去镇上生活,盘下家店面做些生意,后续不管有什么消息都能尽快得知,早做安排。”
李婶和柳叔两人对视一眼,也有些意动,柳叔思考了一瞬,咬牙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桌:“姑娘说的对,继续在这里也缴纳不上这么多的公粮,还是要被罚钱或者抓去做苦力,娃他娘咱们这几天收拾收拾东西,去镇子上。镇子消息灵通,说不定还能打听道些孩子的下落。”
李婶红着眼眶连连点头,莫长坷见此拿出荷包拿出里面的碎银,想要给李婶她们安置用,却被两人连连拒绝。李婶十分感激地对莫长坷道:“之前姑娘给我的银子已经比我们一辈子见得还多了,要不是你给的钱我们也没有勇气搬到镇子上生活,真的非常感谢,剩下的真的不能再要了。”
柳叔也在背后赞同道:“我们到了镇子也可以自己营生,已经得了姑娘太多恩情,再接着要你的钱就太贪心了。”
莫长坷听着两人认真的推拒,只将荷包又收了回去,对于两个朴实的庄稼人拿着过多的钱财搬到新的地方生活,确实也有些危险。三人很快吃完午饭,李婶她们计划三天内整理好家当,租好房子后搬到镇上,莫长坷则是杀了某方势力的追兵,担心迟则生变,准备现在就走。
李婶听到她的计划,立刻起身给莫长坷收拾行囊,包裹装满了自己烙的饼子和其他干粮。由于莫长坷的身量过于高挑,她又去房间内找出几件崭新的细布长袍,看着女人身上套着的不合适的衣服道:“这是我给孩子们新做的衣裳,还没被穿过,你先换上一件,剩下的留着之后穿。”
莫长坷没有拒绝,她穿着追兵们伪装的衣服实在有些显眼,李婶抱着衣服带她到偏房,将衣服递给她后退到房门外等待。莫长坷不懂古代的这些礼节,直接脱掉了身上的麻衣,又换上李婶新做的长袍,尺寸竟然意外的合适。不过她并没有脱掉贴身的作战服,作战服对于她来说是即是曾经的经历也是她的安全感之一,同时又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她换衣服的瞬息,柳叔也已经把喂饱的驴子套上车,她拿好李婶准备的行囊,轻轻环抱住妇人瘦弱的身躯:“李婶我走了,你们照顾好自己,有机会我会去镇子上找你们的。”
李婶含泪对着她点头,莫长坷两步跨坐在驴车上,柳叔牵着驴在车头对李婶保证道:“放心吧,我会把姑娘安全带到镇子上的。”
午后的阳光依旧炙热,洒在田野间,将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浓缩成金灿灿的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