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已经年》糖心公子

53、第53章

　　我沿着石板铺成的台阶一级级地向上爬。

　　下山的时候心急如焚，就差没有直接用滚的；回去的时候力气已经用尽，只好手脚并用地缓慢挪动。

　　倏地，凉风擦过耳朵，一抹白衣已立于我前方的阶梯之上。

　　我看也不看他，继续爬自己的，路过他身边时，听他突道：“我一向说话算话。”

　　如果是平时，毕竟人在屋檐下，也许我会言不由衷地附和他几句。可惜我现在实在没那个心情。

　　我以为只要自己麻木不仁地走过去，以他的个性是绝不会追上来废话的。

　　结果我错了。

　　默默爬了几级之后，白影一闪，又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放他们下山了。”他没头没尾道。

　　什么意思?我莫名奇妙地看向他。难道他还想让我对他感恩戴德，趴在地上亲吻他的脚背？

　　“你穿的什么？”他忽然皱眉，居高临下地打量我。

　　我低头，发现花大婶的围裙还挂在胸前，深蓝色的围裙上，左一朵右一朵开着白色的面粉花。

　　刚才，苏岚和小泽眼里的我就是这幅模样？！

　　慢慢把围裙摘下捏在手里，我冷眼瞅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要死就让我死个痛快吧！

　　“今晚，要吃酸枣糕。”话音刚落，白衣如一缕烟轻，消失在台阶上。

　　“。。。。。。”

　　围裙掉落在地上，被风掀起了一角。我在夕阳里，石化。。。

　　晚上回去，随手在门口捡了块惊堂木。升堂！

　　堂下坐的都是吃过酸枣糕的“嫌疑人”。

　　“说吧，是谁拿我的酸枣糕去孝敬你们教主的？”我装模作样地拿起茶盏吹了吹，挑眉问道。

　　一个黑不溜秋的半大小子被推了出来。

　　我看了他一会，淡淡道：“拍马屁是吧？”

　　“没。。。”

　　“不错啊，恩将仇报这一点，倒是尽得你们教主真传嘛！”

　　“不是啦，暮遥，你听我说。。。”

　　“啪”！惊堂木落下，把正在暗中接近的家伙吓得又缩了回去。

　　“你们教主几次三番想杀我，你不是不知道吧？我脖子上的手指印还没消，你就拿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点心去借花献佛？！”

　　“暮遥，不是。。。”

　　“以后你别想再吃我做的东西！”我打断他的解释，气愤道。

　　“是白静姐啦！我只给她尝过，她也是拿给教主之后才告诉我的。她说教主最近胃口很差，吃什么吐什么，那个酸枣糕酸酸的可以开胃，所以就。。。”

　　吃什么吐什么？那是他活该！我翻个白眼，心里暗爽。

　　“哦，我还奇怪呢，教主最近几天怎么吃的多了。。。”专门给那岚云珏开小灶的厨子忽然道。

　　我呸，吃死你！早知道那家伙喜欢吃酸枣糕，我就在里面下点料，毒不死你也拉死你。

　　想不到天神眷顾，第二天我的愿望就实现了。

　　一大清早的，那岚云珏的特派员白柔大姐破门而入，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并号称要亲自监督我为教主大人做酸枣糕。而我一向能屈能伸，看在脖子上架着的刀的份上，从善如流的从床上爬起来为仇人“洗手做汤羹”。

　　白柔她不知道，我是有起床气的。而我的起床气一发作，药和调料是分不清楚的。

　　她真的很傻很天真，竟然以为在旁边看住我就没事了。

　　如果我下毒的时候手脚笨到连她都能发觉，小老头一定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抽我。

　　不过白柔到底还是有些对敌经验。等酸枣糕做好，冷却，她让我先尝了一个，她自己又尝了一个，以她自以为阅毒无数的舌头确定了没什么问题，才全部端走。

　　然后我就搬了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的太阳地里，哼着越剧的梁祝小调打发时间。

　　“暮遥，今天心情不错啊，有什么好事嘛？”路过的跟我打着招呼，我都笑脸相迎。

　　已是晌午时分。房里的灶头上冒着热气，有的蒸了馒头，有的正熬着汤。阳光透过格子窗，洒了一小半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空气中的灰尘混着白色的水蒸汽，就像拢了一层恍惚的轻纱。

　　回想起来那岚山这几个月里，与这些人的朝夕相处。他们虽说是魔教教众，可也都是些最普通不过的老百姓，带着妻儿老小世代生活在这山上，并不是每一个都心存恶念，杀人如麻，有的甚至连武功都没有，只是靠做点粗活养活自己和家人。上头那些打打杀杀，勾心斗角都与他们无关。

　　即便如此，从我几个月观察下来，他们似乎也并未受到那些武功高强居高位者们的欺压。在这里，虽然有尊卑之分，但大多数人对教主和护法长老们都是心存敬畏。他们觉得正是这些人在保护着自己。所以，在那岚云珏昏迷不醒的日子里，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担心教主的伤势，而不是强者为王，应该尽快找到更强的人取而代之。

　　想到这些，我不禁感到庆幸，庆幸自己当初阻止了白道进犯。虽然是迫不得已，至少结果是他们仍旧能像现在这样心存善意的活着，而不是生活在仇恨和杀戮的阴影之中。

　　那岚云珏把我放在这里不管不问，明知道我擅用毒，也不阻止我接近厨房，也许就是知道我是不会对这么一群无辜的人下手吧。

　　否则。。。我回头看了看那口大锅，只要一包无色无味的毒药，我随时可以头也不回的走掉。

　　只不过我走了也无处可去罢了。这家伙看来是吃定我了，真叫人不爽啊。

　　所以我给他下的泻药够一只便秘了一个月的熊服用。但愿他不会撑不过去，一命呜呼。

　　十天后，我正躺在柴房的地上做着美梦。

　　门咿呀一声从外面打开，门口站着白氏姐妹花。

　　“大白小白，早！呵~~”我打着哈欠跟她们打招呼。她们俩现在站在一块，就像是一根手擀面旁边站了一根龙须面。

　　“你干的好事！”小白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的鼻子，杏眼圆睁。

　　“所以，你们一大早过来是要道谢么？”

　　“你活的不耐烦了，竟敢把我姐害成这副样子。。。”她的大嗓门在大白的眼刀之下自动消音。

　　“她现在哪里不好了？你看看她的皮肤，细腻红润有光泽，清新爽洁不紧绷！你再看看她的身材，标准的S型！哪像你，上下一个尺寸，连条弧线都没有，那不叫身材，那叫竹竿！”

　　“你！”她一个箭步冲进屋，上来就要打脸。不过我已经被打过一次，没道理再被打第二次，于是当下一个凤点头，躲了过去。

　　“好了，闹够了没？把他带到教主那去。”白柔终于发话。

　　到了岚清宫，符早已神色慌张地等在那里。在我被关在柴房的这几天，他受的罪也不比我的少，每天要等到夜半无人了才偷偷跑过来给我送吃的送被子，天不亮又得偷偷过来收拾东西拿走，这会儿他站在这，八成是担心我被他教主折磨，来给我求情的。

　　为了安慰他，我被白静推进大殿之前，还冲他抛了个媚眼儿。

　　关门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沉重，我被白静压着被迫跪在地上，抬头去看殿正中软榻上斜靠着的人。

　　那人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气色居然还比之前好了。

　　“我应该谢谢你的药。本来体内还有余毒，这回倒清得干净了。”他的声音冰凉空灵，如玉珠落盘。“

　　“。。。”为什么？为什么！我难道命中注定是个活雷锋么？

　　“你下药的手段果然高明，连我都没尝出来。”

　　“所以，你对救命恩人的报答，就是让他睡柴房？”而且每救一次，就被关一次。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却淡淡道：“为什么不干脆用毒药？你不恨我？”

　　我撇撇嘴，嗤笑道：“我可不像你，连亲人都下得去手。”再怎么样，他也算是我血缘上的舅舅。我恨归恨，也不可能真的毒死他。

　　他微微一怔，眼神闪了闪。

　　“哼！如果教主真要杀你，用不着自己动手，放你下山便是，山下自有饿狼等着你这块肥肉。”白静忽然在我背后愤愤不平道。

　　“那我就多谢教主不杀之恩了。”我随口敷衍，“若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那岚也不表态，沉默半晌，忽道：“你。。。很像你娘。”

　　“谢谢！因为亲生的。”
　　“我不会杀你。”他垂眸，“我下不去手。”

　　饿滴神！我没看错吧，他刚才那神情，简直就像是受气的小媳妇。

　　一瞬间我想到了种种可能，比如伟大的那岚教主突然被上酸菜的翠花附身，又或是吃了我的药之后，身体器官和大脑神经产生异变。。。

　　总之，正常情况下的那岚云珏，是绝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的。

　　回头看看大小白两位护法，她们倒没什么不自在的表情，也就是说，她们不是第一次看见自己教主的这种状态了。那就跟我的药没什么关系。

　　再仔细一想，他是从什么时候才开始变得不正常的？也就是从刚才提到了我娘之后。。。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恋姐情结？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那岚神教的圣姑！”白柔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打断我满脑子绮想。

　　我从地上蹭的跳起来，对她吼道：“你脑子有病吧！我是男的！”

　　“笨蛋！你以为我们想么！本教圣姑自古以来就是女子担任，我们原本打算等到晗雪十岁，就把她接回教中来继任。要不是她。。。”白静的声音越来越低：“怎么会轮到你！”

　　“小静，闭嘴！”白柔一边叱责妹妹，一边向那岚的方向看去。

　　“那也不行！你们别做梦了，我是不会答应的！”开玩笑！如果以男子的身份当什么圣姑，那跟太监有什么区别？

　　我气冲冲朝殿外走去，手腕却猛地被人抓住。回过头，是一只骨瘦如柴的手，紧紧扣着我的脉门。

　　“看来你还没有记住教训。”我嘲讽地笑道。

　　“你没有选择，”白柔平静地盯着我的眼睛，缓缓道：“蛊王只能属于苗疆，和那岚神教。”

　　仿佛被蛊惑，我片刻失了神。余光中，不远处软榻上的人已慢慢站起身离去，留下冰凉如水的声音，在空空的大殿回荡。

　　“回去准备吧，明天的蛊神祭祀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