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已经年》糖心公子

52、第52章

　　纳兰山上有一种浆果，是这里的特产，叫做酸枣。因为我嗜酸如命，做的糕点也大多都是用的这个原料。

　　本来闲来无事，借了厨房做一些糕点打打牙祭，多出来的就拿去和大家一起分享。可自从符尝过我做的酸枣糕，便三天两头央我到厨房给他做这做那，那副吃货嘴脸，和我们家小泽越来越像。

　　后来，厨房里的人都惊喜地发觉了我在厨艺方面的天赋，今天这个说，暮遥，给我们做个燕皮蒸饺好不好？明天那个又说，梦见上次那个豆沙蛋黄酥了。好在烹饪本就是我喜欢做的事情，于是有求必应，乐在其中。然后，渐渐沉浸在对食物新品种的研发热情之中，再没有功夫胡思乱想。

　　更重要的是，我忽然有了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不过，如果他们知道了我的另一个爱好--做毒药，并且在做完毒药后常常忘了洗手就去做菜的话，也许就不会这么放心大胆的吃我做的东西了吧~

　　可自从小老头死后，我已经好久不愿意去碰毒药了。

　　像现在这样也挺好，我或许可以考虑，改行去做厨师。

　　可惜这样平静的日子只持续了一个月。

　　这天，我正在厨房里，围着围裙用面粉捏小兔，突然有人大叫着冲了进来。

　　“有人闯山了！！”

　　大家伙嗖的一下围了上去：“什么人什么人？”“人多么？是哪里来的？”“该不会又是上次那群中原人吧！”

　　“是中原人的打扮，不过只有两个人。说是来找师弟的。听说两个都是高手，现在已经在岚玉堂和邱堂主、金长老他们打起来了。”

　　找师弟的。。我手里的小兔“啪”的掉在地上。

　　苏岚，是你么？

　　我发疯似地冲出去，这辈子除了逃命恐怕还没跑这么快过。

　　岚玉堂是那岚教三堂之首，位于纳兰山次峰之上。等我气喘如牛地赶到，只见一群人正把两个浑身浴血的人围在中间，越收越紧。

　　看到那个熟悉的瘦高背影，一身青衣已经印上了斑斑血迹，我心头大骇，下意识想要扑上去，用身体挡住周围那些明晃晃的刀剑。小老头已经不在了，我不能让他们两个再出任何事。

　　可惜下一刻，我被点了穴定在原地。

　　那岚云珏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你师弟确实是个练武奇才，只可惜，想要打赢我还得再等个二十年。”

　　“那岚教主，杀了他们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是他们自己上门来找死。我上次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那岚绕过我上前。

　　“不要！”我压抑着声音叫道，怕让屋里的人分了神。

　　他站在离我一臂之遥的距离，慢慢回头道：“你不想他们死？”

　　“是！你要怎样才能放过他们？”

　　“其实，我并不觉得杀人很有趣，只是讨厌别人来打搅我。只要你让他们死心，别再来找麻烦，我这次就放过他们。”

　　“好，我答应你。你先让你的人住手。”

　　那岚云珏又看了我一眼，才施施然上前，原本围着苏岚和小泽的包围圈立刻自动打开了一个缺口。

　　打斗骤然停止，苏岚和小泽这才发现了站在门外僵硬如雕塑的我。

　　“遥儿！”苏岚那张终年面瘫的扑克脸上，竟然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惊喜”的表情。

　　“二师兄。”小泽傻愣愣的望着我，瞬间涌出满脸的泪花，混着血渍横流。

　　我欣慰地看着他，就像看到自己走失多年的小宠物。这小子到底是被苏岚喂了什么，竟然长的比我还高出半个头来，肩宽腿长的，也是一副玉树临风的模样。

　　“二师兄！”那家伙忽然像大狗一样，飙着眼泪就朝我冲过来。却被金长老和几个弟子的围攻逼退，转眼又与他们打做一团。

　　“够了！小泽，不要过来。”我拼命攥紧了拳头，控制着不让自己颤抖，对着他冷冷道。

　　“二师兄？”虽然已经是一副大人的样子，他发傻的表情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忽然很想像从前那样，去揉揉他那颗总是乱糟糟的脑袋。

　　“遥儿，我们来带你回家。”苏岚对我说，眼睛却盯着那岚云珏。

　　“回家”两个字，差点让我瞬间破功。幸好那时他看的是那岚云珏，才没注意到我眼里一刹那的潮湿。

　　我沉默，就这么一直地看着他。看他身上的青衣，还是那年我无聊时亲手裁剪的“样衣”，竟意外得合他的身，唯一遗憾的是袖子有些短了。。。

　　看他袖子外的那双手，纤长而灵巧，那本不是拿剑的手，而是救人性命的手。我需要什么草药，他就会用那双手从山上采来给我。。。

　　再看他手上那柄剑，他一向不喜欢练功，在神医谷也没见它出过几次鞘，后来的每一次却都是为了我而拔。

　　我微笑道：“你们。。都还好么？”上次为了救我受的伤，已经没事了么？

　　“二师兄，快过来啊，有什么回去再说吧。”小泽焦急地喊道。

　　“你们不该来找我。”我摇头，仍然"悠闲"的站在原地，因为我根本无法移动半步。

　　“。。。。。。”

　　“师父是我害死的。”

　　苏岚的瞳孔蓦地蹿起两团火：“遥儿，不许乱说！师父是罗刹所杀，与你无关。”

　　“若不是为了我，他不会离开神医谷，也不会遇见罗刹，更不会因为保护我而死。”

　　“遥儿！”“二师兄！”

　　那岚云珏侧过身，不耐烦地睨我一眼。我知道他的耐性就快要用光了。

　　“师兄，你知不知道我娘就是那岚神教的圣姑？”

　　苏岚微怔，很快道：“我只知道，你是师父的徒弟，我的师弟。”

　　“哈哈。”我对天大笑出声，让快要溢出的泪倒流回去。“既然我是圣姑的儿子，在这里好吃好住，又受人尊敬，何必再回去跟着你们在神医谷那种穷乡僻壤吃苦受罪？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二师兄，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小泽一脸愕然。

　　苏岚摇头，淡然道：“遥儿，你不是那种人。”

　　我挑眉一笑：“师兄，人是会变的，你又了解我多少？从前在神医谷吃了那么多苦，每天要用毒药和毒虫泡澡，又要学医学毒外加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后来出了神医谷，也是一路艰辛，风餐露宿。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现在我已经过惯了高床软枕、山珍海味的生活，所以不想再回那里受苦了。”

　　那岚云珏原本抱胸站在我们中间，闻言，忽然转过头别有深意的瞥了我一眼。

　　在他的目光之下，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可悲的小丑，明明是小心翼翼才能苟且偷生的蝼蚁般的存在，此刻却不得不用高傲如王子一般的口吻，吹嘘着自己莫须有的，华丽而又坚硬的皇冠铠甲。

　　不过这点耻辱又算什么？只要能让他们平安，就算让我当场把心挖出来，大概我也是愿意的。

　　苏岚不再说话，沉默地看着我，似乎在揣测我话中的真假。小泽却气道：“二师兄！我真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

　　“你们口口声声说来救人，可惜要救的人却不愿跟你们回去。南宫暮遥本来就是我那岚神教的人，你们不但上山抢我的人，还打死打伤我教教众，这笔账，我们要怎么算？”那岚云珏突然出声。

　　投在他身上的三道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就在我一度以为他要单方面撕毁刚才的口头协议事之时，他又接着道：“我到现在还留着你们的命，只是看在你们师父的份上,姑且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如果他还是不肯跟你们走，你们最好立即从我眼前消失，否则我不介意送你们一程！”

　　“遥儿？”苏岚就像没听见他的话，只等着我的回答。

　　“我是，不会跟你们走的。你们若真为了我好，就赶紧走吧，以后也再别来烦我。”

　　此刻，我恨透了那岚云珏。并不是因为他不肯放我走，即使他同意，我也没法再若无其事地随他们一起回到神医谷了。我恨他，是因为他点了我的穴，让我无法转过身藏起我的悲伤和绝望，而只能用近乎崩溃的力量强迫自己，不让任何一点情绪被眼睛出卖。

　　这一场戏演下来，奥斯卡最佳男女主角都非我莫属。

　　小泽气愤地一把拽过苏岚道：“大师兄，亏我们还成天担心他吃亏受罪，四处奔波的找他，原来人家是躲在这儿享福呢。不过咱们这趟也不算白跑，至少让我们看清楚了一个人！大师兄，我们走。今后他走他的康庄大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就当从来没认识过！”

　　苏岚静默地看着我，忽然推开小泽，伸出一只手：“遥儿，过来，跟我回家。”

　　“我再说一遍，我不会再回神医谷了，永远不会。你们走吧！快点滚！！”不敢再看那只伸向我的手，我放声大吼，然后咬紧牙闭上眼，直到听见小泽拖着苏岚离开的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才又重新张开。

　　疲惫到虚脱，竟意外的没有流泪。

　　“如果你不守承诺背着我杀了他们，我会招来瘟疫，让整个苗疆为他们陪葬。”穴道被解开，我拖着麻木的腿转过身。

　　苏岚，小泽，你们的确不该来救我，尤其不该拿自己的生命冒险。不值得。

　　你们就这样恨我，唾弃我好了。你们本就该恨我的。

　　可是，苏岚，苏岚，你永远都不会知道，那时我有多想牵住你的手，跟你回到四季花开的神医谷，那里有我们的小药房和药炉，有喜欢我的友善的村民，有我种的梨树，还有我养的滚圆的皮草。

　　如果我当初没有出来，那该有多好。可惜错过了，原来就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