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已经年》糖心公子

45、第45章

　　第二天早上，我眼角的印记和身上那些神秘的黑线一样，又莫名消失了。

　　我没兴趣花心思去琢磨它们出没的规律，本以为等见到那岚云珏，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可我没想到，再见那岚云珏，会是那样一副光景。

　　他就像个破布娃娃，安静的躺在床上。乌黑的发丝垂在床沿，脸色比我还苍白。

　　“教主怎么了？!”白静的大嗓门在我耳边炸开。

　　白柔用身子挡在床前，狠狠剜了她一眼，防备地盯着我。

　　符在我身后拉着我的袖子小声问：“暮遥，教主不是请你来治病么？你快去看看他啊！”自从那一夜之后，他对我不再那么生疏，但我让他叫哥，他死也不肯。

　　“什么？教主叫你来给他@#*。。”白静尖利的女高音消失在白柔的巴掌下。明明是和妹妹七分相似的脸庞，白柔的眼神却与那岚云珏如出一辙，蛇一般死死盯住猎物，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我就是那个被她盯得心里发毛的猎物。脑袋里谎话乱转，反复甄选，就怕说错一句，她一掌劈过来，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她忽地嗤笑一声：“这次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你们教主活不过今晚了”，预料到白柔的反应，我敏捷闪身，躲过她的掌风，蹲在地上抱头大声叫道：“如果你继续挡在这里，妨碍我给他医治的话。”

　　有的时候，在女人面前示一下弱，也许能出奇制胜。女人都有母性，容易同情弱者。老天保佑，希望白柔只是把女人的一面隐藏的比较好而已。

　　“你给教主医治？你知道他得了什么病？我凭什么相信你！”白柔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我咧嘴一笑，站起来。

　　十年前的心理学课上，老师曾说：当有人问我凭什么相信你，那也许是因为他已经没了主意，正站在某个岔路口举棋不定。只要你搜集到足够的理由和证据，他就会把方向盘交到你的手上。

　　于是我心里有了底，开始滔滔不绝：“他得了什么病，我现在还不能说。不过我有什么必要骗你呢？本来我与他就无冤无仇，而且现在这种状况，害死了他，我也一样活不成。就算他没在我身上中蛊，就算我从这里侥幸逃脱，山下全是围剿你们的白道，他们会相信我跟你们毫无关系，只是上山来打酱油的么？”

　　顿了顿，我又放缓语气道：“白护法，强敌当前，若没了教主，那岚神教必定土崩瓦解。覆巢之下焉得完卵？有多少无辜的人将失去性命，我想白护法你再清楚不过。”说着，将符一把推到她面前：“你看看他，他的人生还没开始，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凭什么让他跟着我们一起白白送死？相信我这一次吧，相信我对你们来说没有任何损失，可对他们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啊！”

　　白柔长时间沉默地盯着我的眼睛，像是在确认：把全教人的性命交到我手上是否明智。于是我屏住气，任由她的目光像海底考察队一般在我眼底的沉船里反复探寻，尽量让自己显得真诚。因为虽说是忽悠，但我刚才的确一句假话也没有，到了这个时候，我这只和纳兰神教莫名其妙就绑在一起的蚂蚱，早已别无选择。

　　良久，白柔轻叹一声，侧过身让出路，把头扭向床的方向。

　　她似乎已经有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准备，那么，床上那人的情况一定很不乐观。

　　我看不见她的眼神，也用不着看，被我抛在身后的，必定是那个强硬女子孤注一掷的绝望目光。

　　坐在床边，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凝神静气，搭上那岚云珏的脉。他似乎被什么力量反噬了，又自己强行压制，身体亏空的厉害，大概是一直用稀世的药材吊着才撑到现在。

　　“他这样多久了？”我问白柔。

　　“七天。”

　　“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教主以一敌众，大败武当的清风道士、铁剑门杨柳青、梅山五怪和白鹤门张涛。”

　　“回来之后就吐血昏迷了吧？”

　　“是。”

　　那就对了，我心想。那岚云珏的身体里有一股似乎不属于他的强硬霸道之气，像是后天被强行灌入体内，与他本身的经络之气无法融合，在里面七冲八撞搞破坏。当他与高手对决，功力用到八成以上，这种力量就会突然爆发，然后反噬其主。

　　我把情况和白柔大致一说，她看着我似乎有些惊讶。看来她多少知道点内情。

　　“现在怎么办？”

　　我沉吟道：“为今之计，只有换血。”

　　“换血？”

　　“准确的说，是放血。如果不把他身体里的这股力量放出来，他很快就会内脏破裂、七孔流血而亡。不过这股力量太大，血放少了没用，所以需要大量新的血液补充进去。”

　　丝毫不给她犹豫的机会，我当机立断：“快去把所有人召集起来，找到合适的血样。再迟就来不及了。”

　　把放血需要的准备工作和工具交待给白柔白静之后，我站在房前的石阶上静静等候。

　　那岚云珏的寝宫就建在纳兰山顶，放眼望去，四周尽是半明半暗的层叠山峦，裹着薄薄流云，沐浴在朝阳的霞光之中。天空蔚蓝高远，当秋风拂过，云四散开，灿金的光束穿透了微凉的空气，铺洒在翠绿山间，鎏金的屋顶，和我的身上。

　　阳光固然温暖，河山固然壮丽，可生命又是多么奇妙。它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想，我内心既定的轨道，这一秒发生的事，在这一秒之前我始料未及；而下一秒发生的事，似乎永远是个等待开启的谜题，让我既害怕，又忍不住想去揭开答案。

　　现在我站在这里，已经全然忘了自己岌岌可危的性命，忘了对那岚云珏的憎恨，对小狐狸的失望，甚至忘了对为我而死的师傅的懊悔和思念。我抬头仰望着天空，每个毛孔都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与强大的敌人对抗时的兴奋，连指尖都在颤抖着，透明的虚空中，是一张巨大的命运之网。

　　但是很快，我发现自己再一次被它耍了。

　　那岚神教，江湖第一大邪教，上下一千多人，在教里的也有几百人，竟没有一个能和那岚云珏的血相融。我当场抓狂地想撞墙，这个疯子果然不是一般人，血统纯正的都快赶上德国皇家牧羊犬了。

　　结果，在白柔“不经意”的提醒下，我迫于白氏姐妹的淫威，不得不贡献出自己的血，好歹意思意思。可奇迹再一次发生了，我和那疯子的血，竟然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合体了。。。

　　手腕被割开之前，我也有反抗，结果被武力镇压了。我也有据理力争，当医生的人怎么能自己放血？但也被无理驳回。。。他们找来两名年长的医者在旁边帮衬，而我，一边要随时注意着放血的进程，交代后续工作，一边还要做那个变态放出来的废血的容器。

　　到最后，实在没力气说话了，我只好歪着头观察那岚的情况。他安静地闭着眼，睫毛长而卷曲，轻轻颤动仿佛蝴蝶的羽翼，皮肤单薄透明，淡粉色的嘴唇微微干裂，即便如此，那张侧脸却仍是该死的诱人，带着难以言喻的病态的美感，让我这个明明极度讨厌他的人，心脏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看着看着，意识逐渐涣散，恍惚间，我看见身旁那人光洁如玉的眼角，慢慢浮现出三根蜿蜒的黑线。

　　好熟悉的形状啊，似乎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