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火凤+历史】【荀郭】冬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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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建安四年冬
许都
张辽碰到了那么个有点棘手的事。前日接到主公的战报，信尾一行小字让他不由皱了皱眉。
“看住郭嘉，严禁他不吃药不睡觉。”主公大意如是说。
张辽看罢书信，只能在心里吐槽：“老子才懒得管那个肺痨鬼！”
的确，张辽讨厌管人，让他苦口婆心说服某人干某件事情，还不如让他上战场去杀敌三千。
当然，郭嘉也讨厌被管。所以当他笑嘻嘻地推开给自己送来的药的时候，张辽索性放弃。
不过让张文远唯一有点成就感的一次是最近，他在送药的时候无意把荀彧在前线差点丧命的消息说出口，郭嘉脸上顿时没了表情，楞了半天，第一件事居然把送来的药当作酒一样地灌下去了。
张辽心中大奇：“想不到荀令君还有这等功用。”
可在命人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时，郭嘉却在身后叫他。
张辽回头，不由被惊吓住——身后人此刻脸上的阴云足以压死一座许都。
“祭酒大人？”张辽站在郭嘉身后，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郭嘉没有回他的话，转身咬住嘴唇，盯着墙上的地图看啊看，随即甩了甩袖子，冷笑一声：“三千兵马足矣。”
“啊？”
无视张辽的反应，军师祭酒大人很不靠谱地对才灌完药的自己又猛灌几口酒，咳嗽几声，回到榻上继续沉沉睡去。
临睡之前，他回头望望张辽，眸子却异常清澈——好似张辽本人都有了种他病已痊愈的错觉——扔下一句话，落地有声：“文远，嘉要随军出征。”
张辽随即便不抱希望了——此人脑子明显还在烧坏的状态之中嘛。
站在榻边皱眉，望着昏睡去的郭嘉，他觉得自己像当年吕布一样，开始头痛了。
可走出门的时候，张辽忆起屋内人刚才的清澈眼眸，心又不禁软了，于是无奈地轻言自语：“主公确是来调兵，可带上你，总得给我个‘师出有名’的理由吧？”
叹口气，随后门“吱呀”一声阖上。
二
出师的那天，许都正在下雪。张辽在人群中指挥装卸辎重。大军已调往徐州和白马，剩下的这些，别说是郭嘉所要的三千兵马，眼下能整合的人数，估计也只不过一千。
说到郭嘉，张辽现在仍是严重怀疑当时怎么就心软答应让他跟着了——自己脑子肯定是抽了一下。虽说此人鬼才，可看他最近“越咳越有吐血”的那趋势，估计再有奇策，到战场上也变成遗策了。
唉，狗屁文人啊，有时候他们骨子里面那股执拗的个性你真的弄不懂啊弄不懂。
张辽摇摇头，把思绪收回。
“将军，一切就绪，即刻便可启程了！”手下的杂兵上来汇报。
目测了下人马，他点头默许：“通知军师，即刻启程。”
“这⋯⋯”几个杂兵面露难色。
“怎么？”张辽眉毛一拧，顿生几分“麻烦降临”的不好预感。
“郭祭酒他⋯⋯不见了！”
“啊？”张文远忍着想掀马车的冲动⋯⋯还是气急败坏起来。
三
暖炉暗淡的光照在屋内人的脸上，忽明忽暗。
荀彧不知是从梦中惊醒，还是被冷醒，总之，他就是觉得自己昏睡得够久，便起身想出去走走。
可切身的剧痛提醒他，这副身子实在是乱跑不得。
他苦笑，当日从马背上中箭跌落，不真实地好似在梦里一般。可频来的战报却残忍地提醒他这是现实。
荀彧叹气，随即又有一丝心神不宁。想必是因为这几天卧榻休息，耽误了政务和军务，虽有下属每天前来询问要事，可多年来事必躬亲的习惯让他觉得还是自己把诸多奏章再过目一遍为好。
想到这里，荀彧披衣来到案前。望着新送来的几份奏表和战报，上面已有圈点和批注，批阅之人对各方面所做的安排处理深得己心，不由眉眼顿舒。可接着，荀彧便开始皱眉，是一封主公最近向许都调兵的请书，随行军师的名单里，他看到了郭嘉的名字，心中不由一紧。
从华佗口中得知，郭嘉同自己一样遭袁方细作暗算，被人传染疫病，不可能再随军出征。这样安排，定是他本人暗中做了手脚。
荀彧深知郭嘉个性。这小子平日虽闲散惯，但一到关键时刻定要变得比自己还有原则才肯罢休，这次不知又犯了什么傻劲。想到自己之前遭遇，荀彧有点后怕：难道非要硬拖着病体，急急去前线送死不可吗？
不过眼下兵少粮缺，主公恐受袁军压制，奉孝的奇策不可或缺⋯⋯
唉，特么地纠结不已。
荀彧不得不承认自己对郭嘉是有私心的。但这种私心常常又在“喜欢与不喜欢”的心情之间徘徊，乃至他有时自己都觉得要被郭奉孝弄疯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理念再不和，在谋局和实战中，郭嘉那双被才华溢满的眸子常让荀彧觉得心臻澄澈，好似通神。因而他也常常怕自己今后会再没机会注视那双清澈双眸——可偏生逢乱世，生死无常。
其实荀彧早知道，不管喜不喜欢，自己是害怕失去郭嘉的吧？然后这种想法开始有点神经质地扩散——若是奉孝没了，自己该如何是好？
荀彧一阵恶寒。他望向窗外，雨雪霏霏，心中的怅然若失不由更甚。于是强忍伤痛，起身更衣。
走出屋门，守在门口的家奴一脸诧异：“主人这是⋯⋯？”
“去尚书台。” 荀彧步履匆匆，很快，便消失在漫天雪白的深处。
四
每逢下雪，许都都会冷得要命。天寒地冻的，连兵士们都要偷偷怀揣一壶刚温好的烧酒，站岗时以备御寒之用。
郭嘉深谙此道，所以他路过尚书台的时候备了几壶好酒。
郭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出师之前要跑到尚书台看看。明明那个人现在估计连屋子都出不了，再怎么自虐也该有个限度。不过他也没有特意跑到人家家里去，一是路途遥远，怕耽误行军，二是估计自己见了对方，也不知道该露出何种表情。
于是只好闷骚地跑到尚书台这里清净一会。
兵荒马乱的，四周理所当然没什么人——主公最倒霉时刻的连带效应就是席卷大批人马，弄得后方永远都没什么人气。郭嘉盯着满天满地的雪白发呆，心里却很纳闷每次荀彧是如何能够捱过这段无聊来坐守空城的。
不过可能荀彧就是这样的人。当年在水镜府上，郭嘉想想他有时陪着张昭拨弄着算盘算账，心里就觉得好笑——似乎荀彧若真是投胎去了司马家，做起商人来也当不比司马懿差。但在自己看来，计数啊，统筹啊，后勤啊，这些东西不仅无聊，而且统统都很混蛋，所以当年，在这种课上常常挨水镜老头的骂。不过骂归骂，福利却还是有的。每次郭嘉被骂，看见荀彧在下面皱眉的时候，心里就会莫名其妙乐滋滋的，因为之后，他知道荀彧定会悄悄跑过来帮他开小灶。
郭嘉常常想，这骂挨得值。
而现在，这种好时光跑到哪里去了呢？
郭嘉不是怀念过去，相比过去的安逸，他甚至是更喜欢现在这个乱世。只是，这种突如其来就可能失去某人的无防备感，他非常讨厌。他非常讨厌自己听到荀彧差点命丧前线时，那种无力的虚脱感，然后他又开始讨厌自己，因为他不知道若对方真的死了，自己除了能拔剑自刎之外，还能做什么。
若是主公战死沙场，郭嘉肯定会满腔悲愤。若是文若死在无人之地，自己会真的手足无措。
“文若，”郭嘉托着腮，伸手去接一片片的雪花，望着不远处荀彧经常批阅文书的那间屋，喃喃自语，“你呢，应当是坐在高台之上，看着你所望的天下光明，然后在暖床上安心死去——这才是你该有的结局。”
——而你所希望的光明，由我来实现便是了。
郭嘉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有点无聊。他轻咳几声，想想张辽那张气急败坏的脸，不禁笑出了声，是时候离开了，他回望了眼身后，便向来时的路走去。
可当他在前方漫天雪白中发现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的时候，郭嘉便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时运不济”了。
他暗暗骂了一句“该死的”，随后脑子里就不知道该思考什么了。
五
荀彧有点心急火燎地跑到尚书台，刚想着怎样询问郭嘉随军出征的事情，哪知道在门口便碰上了当事人。
在这样诡异的时间和地点，看见郭嘉像个孩子似地生生立在雪地里，荀彧不知如何是好，原先想要做的事也丢在脑后。因为他此时的思绪，很奇怪地飞回了多年之前两人第一次相遇的日子。
也是个大雪天，在阳翟郭府。只不过那时正太郭嘉还穿个大红棉袄，蹲在雪地上撒谷子支笼子准备捕鸟的时候，被正太荀彧逮了个正着。荀彧突然发现他之所以记起往事，只不过是因为正太郭嘉当时脸上的奇异表情，跟眼前青年脸上的完全重合了而已。
不由一阵心酸，荀彧只知道自己的脚向前迈去，僵硬不自主。想到眼前的人即将离自己而去，胸口的伤似乎更痛几分。
可走到那人面前，却很尴尬地发现自己不知该说什么，于是两个人很不自然地面对面站着，任由头顶上的雪花静静飘在身上。
还是郭嘉先开口：“文若伤势如何？”
荀彧微微点头：“无恙。”
哪知郭嘉却笑了，先是忍着，然后估计忍不住了终于狂笑，笑到最后，整个人居然开始咳嗽不已。
荀彧急忙扶住他，话就不由溜出了口：“染了疫病就该养好身子，不该逞强。幸好在你出师前赶到了，尚书台用人不当，我这就去重新部署。”
郭嘉微微一楞，他本以为荀彧抱着伤是真要跑到尚书台办公自虐来着，没想到自虐第一项便是要把他郭奉孝拖下前线。他撇撇嘴，不知怎么，虽有点不服气，但心里的感觉，竟又像当年课上，看到荀彧在下面皱眉的时候一样，乐滋滋的。
他心想：“也不知是谁逞强？”随后推开荀彧，向前大迈几步，板起脸：“嘉命数未到，死不得；指不定未待文若伤好，嘉便凯旋了。”
郭嘉走了几步后停住没回头，只是定定地望着前方，他听到文若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住，似乎微微叹了口气，良久，才轻轻念道：“天寒加衣，一路小心，莫要勉强。”
心突然定了。郭嘉嘴角咧开了一个坏笑的弧度，终于快步向前走去。他看见不远处张辽正随马车等在那里，更远处，似乎大队人马正准备启程。
张辽很惊奇地发现郭嘉脸上突然神采奕奕起来，心中虽狐疑，但也放心了大半。回头望望老远处，似乎还站着个人，不由嘀咕起来：“原来天底下也还是有像郭祭酒一样的傻瓜，喜欢乱行于冰雪之上啊⋯⋯”
随后，他挥挥手，一行人便在一片银白之中，绝尘而去。
完
于2011年5月23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火凤+历史】【荀郭】冬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