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李十三三三

3、初中

　　（17
　　李洵初中有中午打球的习惯，走读生但是中午从来不回家，一下课就去占球场，然后一直打到下午上课。夏天的时候，池炽吃完饭回去，整个篮球场就能看见他一个人，执着地投篮。
　　两个人就是这么认识的。
　　吃完饭溜达着回教室，酒足饭饱，心情怡然自得，这才是池炽最喜欢的时刻。外面的饭也吃不惯，中午也懒得回家，所以人数寥寥无几、空荡荡的学校食堂成了好去处。正溜号，看到篮球场上的李洵，这已经是连着半个月看到这家伙，隔老远都能看到这家伙身上挂满汗珠，在太阳底下像一条闪闪发光的黑鱼。
　　突然这家伙喊了一声“诶，池炽”。池炽转过身，看着这家伙朝自己走过来。没有什么罗曼蒂克情节，池炽直白的反问，“你跟我熟吗？”
　　这男的倒也不扭捏，停了转在手指上的篮球，站在池炽面前，“不熟啊，借你个钱买瓶水，一会儿回教室给你。”一副理所当然很熟的样子。池炽其实不太能应付这种自来熟，但是后来她推翻了这个理论，因为她吸引来的，基本上都是这挂自来熟。
　　买完水两个人一路沉默回到教室。池炽趴在桌子上午睡，她中午有午睡和看课外书的习惯，这些不起眼的小习惯池炽能坚持很久，只要她喜欢。李洵无聊在转篮球，看到池炽在座位上不时换姿势，知道她也没睡着，就上前招闲。
　　“池炽，我叫李洵。”
　　池炽没动，抬眼看他，等着他接下来说的话。
　　谁知道李洵哑声了，然后捏了捏桌上沾满水汽的矿泉水瓶，“你是不是睡不着？”憋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我能睡着。”池炽趴下没再动了。
　　“诶，知道你也睡不着，唠唠。”
　　“你是不是周末去学钢琴了。”李洵很执着，还在捏矿泉水瓶。
　　“旁白那个女生我记得也是咱们学校的吧。”池炽终于抬起头，从他手里夺过矿泉水瓶，拧开喝了一口。
　　“你看见我了？”池炽漫不经心地问。
　　“瞥了一眼，没看仔细，感觉像你。”李洵仰头也喝了一口水，喉结身上下滚动，头上还挂着汗。李洵皮肤很白，即使晒黑也是看起来很健康的肤色。
　　“你学什么？”
　　“架子鼓”，李洵看到池炽吃惊的表情嘿嘿一笑。
　　“看不出来嘛”
　　“你今天才刚认识我，能看出来什么。”李洵顺口接道。
　　池炽愣了一下，李洵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找补。
　　“我有点脸盲，不好意思啊”，池炽解释道。
　　“没关系，没关系，我能认出来你就行。”李洵着急找补，也没意识到这句话里的歧义。
　　池炽又趴下，一只胳膊伸出去，头枕着胳膊准备睡觉。突然感觉自己的手指凉丝丝，李洵拿矿泉水瓶挑起来池炽的手，“池炽，你手怎么这么小？跟小孩儿似的”，池炽抬眼看到李洵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
　　“天生的呗”，池炽有点困意上来，教室也有点热。
　　“这也太小了”，李洵握住池炽的食指轻轻地拉了一下，“神奇喔”。
　　池炽身体一僵，感觉有股电流顺着手臂爬上来，浑身发麻。

　　（18
　　池炽太累了，躺下就睡着了。
　　有时候池炽也很恍惚，她知道自己已经26了，工作做的也不错，但是有些方面还是很小孩子。比如精力很差，累了一定要马上睡觉；受了委屈她也不会忍，会抽烟和大哭；什么事情都不会很在乎，担心的事情也很少。
　　在这些很少的事情里，李洵算一个。
　　不知道睡了多久，池炽迷迷糊糊醒来。面前就是李洵的脸，他好像一动不动看了自己很久。池炽脑子还没完全醒，轻轻哼一声，又蜷了蜷身子，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盖着外套。
　　“池炽，跟我去南方吧”，李洵郑重地说。
　　“为什么？因为张小也？”池炽没回答，反问道。
　　“不是，感觉两头跑太折腾了”，李洵含糊找了个借口。
　　“这不是你自找的，你身边又不缺女人”，池炽现在彻底醒过来，没忍住呛了李洵。
　　“说句还喜欢我能要你命吗？”，李洵目光也变得尖锐起来。池炽愣了一下，扔下外套转头就开车门，按几下打不开，才发现李洵锁死了。
　　“你发什么疯，李洵”，池炽压着火，不知道为什么，一谈到这个话题，两个人就像两只炸药包，一点就炸。
　　“为什么当初不肯去南方上大学，我们说好的”，李洵话软下来，全然没有刚才的气势，一点点掰开认真问，这是过去这么久，李洵第一次谈这个事情。
　　池炽愣住，手还放在门把手上，还没开口说话，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19
　　回忆这玩意，对池炽来说不一样，她记忆力太好了，十几年的事仿佛还在眼前。
　　李洵没想过会把池炽惹哭，他印象中池炽很少哭。他从车门内侧拿出纸巾递给池炽，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发动了车子慢慢往前走。池炽这几天情绪像坐过山车一样，本来就郁闷至极，李洵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索性系上安全带，坐在副驾，放声大哭。
　　李洵扭头过来有点吃惊的看着池炽，这么喜欢自己呢，李洵有点得意的想。池炽哭了十几分钟还在嚎，李洵没忍住笑出声。
　　池炽呆着哭腔大声问：“你笑什么啊？”
　　“呜呜呜”
　　李洵：“想到你这么喜欢我，开心呗。”
　　池炽没反应过来还在抽泣，听到扭头看李洵，仿佛在看一个变态。
　　李洵还在笑，车窗外灯光忽明忽暗，他抑制不住的笑，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池炽突然感觉这一切都很荒谬，其实自己和李洵之间又何曾有过天堑，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20
　　那之后的每一天中午池炽都注意到了操场上的李洵，但是两个人再也没有什么交集。经常是池炽在教室看书的时候，李洵在操场上打球，等到李洵回教室，池炽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教室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直到下周末池炽去上钢琴课，她把少年宫翻遍也没找到李洵。池炽其实很喜欢钢琴，但是很讨厌学钢琴。练琴的时候，每次弹错都要重来，这让池炽很挫败。她学不会弹错一处接着弹下去，所以学钢琴让她哭过很多次。她也不希望在这种地方碰到李洵。
　　一直到下课，池炽闷着头往外走，突然有人喊“池炽”，声音不大，但很热情。池炽扭头看，李洵左手拎着书包，右手牵着一个小土豆，一蹦一跳的朝自己走来。
　　“你耳朵还挺尖”，李洵身上还冒着热气，一靠近过来池炽周围的空气都热了。
　　“啊，你不是不在这里上课？”池炽看着李洵身边的小土豆，纠结要不要打招呼。
　　“我哥不在我在啊”小土豆也上下打量着池炽，好了，这下不用打招呼了，池炽想。
　　李洵：“李念，怎么跟姐姐说话，你有没有礼貌？”，李洵突然变了一副面孔，俨然像一位家长，有点凶。池炽看着李洵对身边的小土豆横眉竖眼，就很想笑，想着就没忍住笑出声。
　　李念人小鬼大，小小年纪就是野狗性格，这会儿哪能怕李洵，看到池炽笑，她知道哥哥是在装样子，脑袋一转，脱口而出：“凶什么凶，姐姐才不会喜欢你这么凶的人”。
　　池炽还在笑，没想到祸水东引到自己身上了。“啊？”池炽迟钝地指了指自己。
　　“以后也没人敢娶你这么凶的家伙”，李洵说完还冲李念摆了个鬼脸。
　　小鬼正要开腔，池炽抓准时机插话：“请你们吃冰淇淋？这里聊天好热。”
　　“谢谢姐姐，姐姐最好了。”说话间李念就甩开李洵的手，握上了池炽的手，拉着往前走。池炽真的是被小鬼折服了，这机灵劲儿，倒是跟李洵完全不一样，她低头笑着，任由被牵着往前走。
　　李洵看着两人在前面走，也笑着跟上了，李念那家伙倒是比自己还自来熟。
　　在冰店俩人又差点掐起来，李念非要吃巧克力双球冰淇淋，李洵死活不同意，只要了一个球，两人脸色都很差。池炽要了柠檬海盐双球冰淇淋，就坐在座位上边吃边看旁边掐架的兄妹。
　　李洵嫌李念丢人，心里又有气，干脆自己自顾自的坐在池炽对面吃起来了。李念委屈巴巴的看着池炽，小鬼被气得满脸通红，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池炽也没心思看好戏了，戳了戳李洵的手臂，“给她吃一个半怎么样，我让店员少挖一些”，李洵没反应，“别生气嘛，你跟个小鬼较什么真，再给你买个双球的，怎么样？”池炽对待“两个小孩”出奇的有耐心。
　　李洵看着快要化完的巧克力冰淇淋，还有池炽哄小孩一样的语气，突然感觉有点好笑。无奈笑笑点了点头。池炽一个箭步冲出去，赶在小鬼哭之前拉走了，不一会儿两人一人一个巧克力双球冰淇淋走过来了。
　　“喏，给你”，池炽把手上的冰淇淋递给李洵，旁边的李念早没心思看他俩，拿着冰淇淋，哼着小曲儿，开心地不得了。
　　池炽和李洵就这么算是交上朋友了。

　　（21
　　李洵跟池炽不一样，鱼一样，记忆只有七秒。他甚至都不记得，到底是什么时候跟池炽混熟的。这对池炽很不公平，十四岁的她在日记里写道：“这一年时间仿佛慢镜头，一帧一帧流逝。”那是初二。
　　那时候池炽再没时间去学琴，因为要升初三了。用老师的话来说，初三只是提前为市重点高中的强度做准备，你们真正要面对的是高考。这些池炽都没在日记里提及，只是一遍一遍复述自己的心情。烦躁、低落、平淡、冷静点，这些词频繁出现在日记里。有时候写完化学卷子和英语阅读后，池炽会在里面夹杂写一些小说片段，纯消遣。
　　池炽跟李洵的关系不咸不淡。有时候池炽帮打球的李洵带可乐，有时候李洵骑赛车送李念去上补习班。班里也没有稀奇他们两个人的，池炽太冷淡，平时就没什么朋友，李洵坐在后面，除了个子高，存在感也很低。
　　倒是李念每个周末都会缠着池炽带她去看书，李念现在自我意识刚开始冒头，正是崇拜酷酷池炽的年纪。
　　这天池炽去少年宫接李念下课，大老远看到李洵在门口等，手里转着篮球。她走到旁边，像一阵空气一样悄无声息。李洵正专心看着手里的球，看到她吓得叫了一声。
　　“你是死人吗？走路没声音”他还没缓过来，皱皱眉。
　　池炽不计较的耸耸肩，“这一段没见你，去干嘛了”，她看着李洵，夕阳下浑身冒热气，几乎每次遇见他都是头上冒着白气。
　　“篮球馆，学不进去，教练说走特长生”，李洵换个手拿篮球，肩膀往池炽那靠了靠。
　　“你？学不进去？”马上要放暑假了，池炽几乎都埋在书里，她暑假只打算上一半补习班，然后休息半个月。
　　两个简单的疑问句问的李洵心里烦躁，“嗯，有点”。他摸摸头发，白气一下子散出来，周围空气都热腾了。
　　“有事儿？”池炽决定换种温柔地说话方式，这么说话太欠打了，“这两周接李念都没见到你，她也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李洵听到李念的名字马上紧张起来，“李念最近心情不好？”
　　“也不是，有点低落吧，玩起来就忘了”。
　　“噢噢”。李洵松了口气。池炽也没追问，两人一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