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山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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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
（1
“欸，你没觉得那床帘跟婚纱特像嚒？”
张小也挂着笑，抖了抖手里的烟，挂到嘴边吸了一口，望着池炽。
那窗帘挂在对面楼的阳台，白色，质量不太好的样子，透光。
“噔噔噔—噔—”张小也开始哼婚礼进行曲。
“神经病啊！”张小也掐着点，跟着池炽一起喊了出来。
池炽扭头看他，然后俩人开始此起彼伏地哈哈大笑。他俩只要有个人开头就停不下来似的。
“神经病啊！”
喊出来好多了。
张小也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轻巧地跳过去了，异常又莫名开心。
张小也觉得池炽这人特有意思，不爱讲话，也不怕生，板正的跟拿直尺比着建起的大楼一样，自有一套变态的处理系统。
“多少也有点病”，张小也见池炽的第一面这样想。
（2
两个人都挺招人喜欢的，张小也每天嘻嘻哈哈，中二到不行，但是有时候又有点。
“有点虚伪”。池炽象征性的扯了扯棉服上的拉链，脚下踢着木地板。
“你不喜欢他？”
“喜欢啊，我就喜欢他虚伪。”
“有机会下次见面”，李洵看着池炽，她变化真的好大，身上那种劲儿劲儿的感觉荡然无存，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闷闷的亮。
“不要，你肯定会觉得他很笨。”池炽把头发别到耳后，想了一下，又转头问李洵，“你会觉得我笨吗？”
“哈哈，你觉得你变笨了吗？”李洵看着黑咚咚的门外，扭过头看池炽。
“没有，我是天才。”池炽转头，也没跟李洵对视，她知道，他总在打量自己。
“出去吃饭？”李洵话音一转，插兜要往外走。
“嗯，吃炸酱面。”池炽快步走在李洵前面，头也不回。
（3
池炽跟李洵一个初中，每次池炽跟别人介绍李洵的时候就这么说。李洵也不辩解，说句很难听的，他也不知道该把池炽放在什么位置。
这对池炽来说很残忍的，他自己也知道。
池炽闷着头还在前面走。
“池炽”，李洵喊了一声，朝她走过去，池炽站在原地扭头看他。李洵穿了一件黑色棉服，里面套了一件灰色卫衣，脚上是一双褐色靴子，明明已经快三十岁了，看起来还带点学生气。李洵不喜欢穿有标签的衣服，所以他的衣服都是订做，池炽觉得某些方面李洵讲究到不行。
“你不冷吗？”
池炽翻了个白眼扭头准备继续往前走，“谁跟你一样，大男人这么怕冷，围巾帽子一样你也没少。”李洵只露了双眼睛，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是南方人，来到北方没少遭罪，这么些年也没适应。
“这里真的好冷啊。”李洵感叹，抬头看着远处的公路，不动声色地抓过来池炽的手，两只手轻轻合起来，他的手很干燥，又大，包裹起来像个温暖的鸟巢。
李洵低着头，池炽只能看到他低垂的眼睑、红一点的鼻尖。
这副模样，池炽总看不腻。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一见李洵整个心思像塞了棉花、又像飘在云朵上面，乱糟糟的。“往前走”，是池炽的人生理念，可是一见到李洵，她真的很悲伤，无法抑制，几乎要咆哮出：
“带我走。”
这是池炽年少对李洵长久的依赖，也是那段痛苦时光的召回。
（4
池炽把手抽出来，放在了李洵围巾下，往上一点就可以碰到他的喉结。
“这里暖和。”
李洵僵了一下，抬头跟池炽的目光撞个正着。她毫无波澜地盯着他，眼睛亮亮的，耳朵红红的。
“你多大了”，李洵笑着直起身，一下子比池炽高了一个头。
池炽把手揣回兜里，脖子缩了一下，好像真的开始感觉到冷了。
“你多大了”，池炽学嘴嘟囔了一句，没等李洵回话，她迅速接了一句，“还玩这套。”
李洵噤声，也不觉得尴尬，看着越走越快的池炽，躲在围巾里偷偷笑。他也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池炽更聪明的人，也觉得她可爱，心都要化了。
（5
初中的池炽话很多，每次上课的时候李洵就在后面看池炽像个小鸡仔一样东张西望，看到窗外没有老师的身影，就转头偷偷摸摸地跟同桌小声说话，说完两个人就偷偷低声笑起来。
池炽的同桌是个有棱角的男生，鼻梁很高，话也很多，课桌很乱，而且有一截断指。池炽提起来说“断的是无名指，多酷啊。”
李洵跟这个男生关系也不错，经常在篮球场碰到，也会一起喝汽水。
李洵从来不问这个男生关于池炽的事，他其实很好奇他们每天怎么有那么多话要说，因为男生在球场话不多，很爱装酷，后来熟悉以后，李洵发现两个人真是臭味相投。
有天放学回家，李洵坐公交去郊区的画室。空荡荡的公交慢悠悠地晃来晃去，李洵塞着耳机坐在靠窗位置。
这时一群小学生嘻嘻哈哈地跑上公交，一个男孩子冲上来抢了座位，超兴奋地大喊“星星，坐这里！这里有位置！”一个戴着眼镜背着超大号书包的小女孩从小豆丁里艰难地挤出来，红领巾被挤的歪七扭八的，跑到男孩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感谢，坐在了座位上，阳光倾泻在小女孩身上，毛茸茸的碎发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小男孩抓着座位旁的扶手，跟旁边的小孩挤作一团，嘻嘻哈哈，目光撞到小女孩就迅速扭过头。
这时候李洵想到池炽跟“断指”上课悄悄讲小话的模样，他突然感到很哀伤，他先一步爱上池炽了，毫无预兆，在公交车上，因为两个小学生。
（6
想到这些陈年旧事，李洵的心底酸酸软软的。
池炽在前面安静地低头走，风吹起来她的刘海，乱七八糟的，她就慢慢地专心走路，似乎已经忘记李洵的存在。李洵快步追上，没脸没皮地贴近池炽，一手揽过来她，池炽没留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李洵紧紧箍着池炽的肩膀，顺势给她围上了围巾，大步流星地揽着池炽往前走。池炽的话断在风里，“李洵，你发什么神经...”
（7
池炽趴在枕头里一动不动，手机扔在地毯上，突然开始“滴”、“滴”的不停震动。池炽想强行忽略，“池炽接电话—池炽接电话—池炽—”，手机铃声突然炸在耳边。
池炽心底的烦躁“腾”地窜老高，她一下子从床上翻下地毯，捡起手机，按起来接听键，动作一气呵成。
“操—”这是池炽的第一句话。
明显，她低估了床的高度和地毯的厚度，后背此刻传来钝痛。
“下楼，出来喝酒。”张小也讲完这一句话就挂断了，语气毫无波澜。
池炽皱着眉头，还没缓过来劲儿，盯着手机上张小也的聊天框，17条消息，五分钟之内。一些没营养的话和冷笑话视频，池炽一条一条看下去，捧着手机傻乐，那些笑话真的很恶毒，很好笑啊。
池炽笑了有十几分钟，才想起来那家伙还在楼下等着。手忙脚乱地换了衣服，拖拉着棉拖鞋下楼了。刚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抓起餐桌上的半盒烟出门了。
张小也坐在楼下停的摩托上，脚踩着旁边另一辆自行车，在抽烟。黑暗里看不清脸，只有手指上的一点火星。池炽站在楼道口喊他，他跟听不见似的，池炽只能走过去，还没走到跟前就把手里的烟抛给他。张小也稳稳地接住。
“你落下的。”
张小也抽一款日本的烟，“seven star”，池炽喊七星。她抽过一次，不咸不淡的，没什么特别，但是因为绝版了，所以很难买。张小也几乎每年冬天都会去小樽，所以会买好多回来，池炽说他是瞎洋气。
说话间一晃，池炽有种错觉，张小也那双眼睛一直死死盯着自己，转瞬即逝。
张小也从摩托上跳下来，嬉皮笑脸的站在池炽面前，两个人离得很近。他弯腰，下巴几乎要碰到池炽的肩膀。
池炽反手就捂住张小也嘴，一口烟圈卡在喉咙里，差点没给他呛死。他撒开池炽的手，猛咳个不停。池炽退后一步，安静地看着，也不说话。等张小也慢慢缓过来，池炽开口。
“颠”。
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
张小也不生气，哈哈大笑，跟在池炽身后，踩着她的脚印，蹦跶着跟上去了。
（8
俩人一路上打打闹闹，很快就到了酒吧。
这酒吧叫“山色”，门口台阶下就是一条河，没有名字。池炽以前一个人老来这里喝酒，她喜欢喝这里的玛格丽特，喝四五杯，然后一脸镇定地走出去，下了台阶就开始坐河边哇哇乱叫，鬼哭狼嚎的，哭完一通就拍拍屁股回家睡觉。
后来带张小也来，这毛病也就改了。
老板是很酷的富婆，开酒吧自己调酒自己也爱喝，她很喜欢张小也，有时候逗池炽没意思，就会撩拨张小也，他也来者不拒，不一会儿老板就咯咯乱笑，花枝招展。因为张小也，池炽喝了不少奇怪的酒吧新品，all free.
这次俩人没坐吧台，张小也拉着池炽上了二楼的一个角落。
池炽疑惑地问；“你不坐吧台？”
张小叶狡黠一笑：“坐这儿，方便咱俩偷情。”
池炽：“？”
很快，两杯玛格丽特端上来。老板今天不在，只有两个侍应生。
侍应生戴着金框边眼镜，白手套，穿西服，一身禁欲气质，放下酒就走了。“嘶—”，池炽倒吸一口气，沿着盐边抿了口酒。张小也：“？”池炽淡淡一笑，“老张的口味越来越刁了。”
老张就是老板，池炽叫的土，其实也是个卷发大波浪、腰细腿长的白富美。
张小也也笑了，“啧，上星期还喜欢我这挂呢，变心真快。”
“你哪挂？”
“所有女人都会喜欢的那挂。”
池炽觉得今晚张小也不正常，但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跟孔雀似的，到处开屏。
(9
酒过三巡，俩人该聊的都聊的七七八八。再喝就有点暧昧了。
池炽是个很聪明的人，张小也也是人精。俩人之所以能做朋友，就是因为这点默契。张小也不像李洵那样黏黏糊糊，又爱端着，张小也是很敞亮的，大大方方地精明。池炽写日记的时候，用了一个很好笑的比喻，“张小也就像夏天的老冰棍，明知道都是糖精，但是解渴，所以大家都喜欢他，反正害不死人。”男女之间就那点事儿，张小也尊敬池炽这个朋友。
平常喝完了下楼俩人就一拍两散了，池炽会独自下楼梯顺着河边走，一边听歌一边蹦跶。她控制不住，好像她体内只有悲伤和快乐两种情绪，喝酒了之后就会显现出来。
这次张小也却说他也想去河边，跟着池炽下了台阶，又说自己也想溜达溜达，从河岸爬上桥，又说自己要回新房子那里住。张小也新房子是简装——简陋装修，跟池炽家隔一条街，他平时只有在那边喝酒开不了车，才会过去住。
俩人一路无言，张小也就跟着池炽默不作声地走。
走着走着就快走到了池炽家楼下。
池炽一时摸不清他想干嘛，今晚有点怪。
难道一会儿要让他上楼吗？也行，反正张小也确实是所有女人会喜欢的那挂，自己也不亏。几乎是一秒钟，池炽就做了这个决定。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山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