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六章 ...

  •   阿布罗迪在第二天一早就会离开巴格达,前往空中花园。晚上与撒加道别时,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味地微微笑着,让人摸不透。直到米罗看不过眼赏他一记爆粟,他才开始反击,说要揭露米罗的真面目,让真主来惩罚他。撒加感到有特别的情愫萦绕,莫名其妙地点燃,太快太轻易,有点无所适从,让他十分迷惑。然而,撒加不想深究这暧昧又迷惑的烟雾,何况,阿布罗迪也不愿意挑明这一重心机。
      穆在内室与沙加长谈了一两个小时,才出来让贵鬼准备晚饭,沙加对众人点一点头,就离开Café了。
      当晚,撒加回到旅馆后,打开电脑准备联系总部,就发现已有留言:
      “10:20am, Wed, Grand Mosque, Al Mansur St.”
      把信息销毁之后,撒加洗了个澡。走出阳台,坐下观赏依然是黑得发红的天空,远处的清真寺传来一阵阵伴随着钟声的祈祷。
      萨达姆已下令停止所有军备生产,以表诚意。但是,没有用的。撒加翘翘嘴角。一切都必须为曾经的罪以及将来的付出代价。因为罪会越来越重,沉淀的血色会越来越浓,必须从今天就开始忏悔。
      倒了一杯酒……Mansur,是个好地方。如果正在购物的人流不是全部都包裹着身体和头发,他几乎就以为自己回家了。
      回家吗?
      那里还有什么人在等待自己?
      一迭迭厚厚的卷宗,无休止的控辩,调查,酒后稍稍的放纵,热烈而不温存的交流……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就连那只猫,在发现它一直蜷缩在门槛边后,他都把它送人了。
      沙漠的灼热,并不比满屋的冷清更让人难耐。
      冰会融,花会凋谢,于是水开始混浊,相片开始发黄,记忆像日久失修的壁画,逐点风化,剥落,碎作尘埃。先是一小片一小片的,然后渐渐加快崩溃的速度。当发现时,生命已变成一幅拼图,在记忆的空罅里是一个个唐突的空洞。会突然发现自己想不起某个人在某一天对你说的几个字,会发现脑海中有某个人的脸怎样看都看不清楚。无论是想忘记的,还是刻骨铭心的,如今也只剩一片苍白。有一些事好象从未发生过,有一个人仿如不曾存在过,不曾给予过你温暖,不曾亲吻,不曾拥抱,不曾说过“爱”。
      有莫名的失落徘徊于空缺的位置,反复低颂仿如神示。
      ……如果可以把遗失的拼图寻回……
      如果可以把遗失的拼图寻回,维系生命的线索会否因而展现,一生的旅途又会改变多少……这一切向来无法预测。
      永夜里敞开的一扇窗吗?
      她希望我跟加隆和好,希望我可以代她陪伴她的父母,希望我永远不要——
      不要什么呢?
      不要忘记她?
      怎么可能,就是因为不想忘记她,所以才到这里来——
      可是,我为什么要到这里呢?不想忘记一切,有很多办法啊。
      不知道,想怎么办就怎样办吧!
      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就算是血也要把它喝下去,从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一饮而尽,撒加一甩手,高脚玻璃杯脱手于空中,瞬间传来一声碎裂,在一片祈祷声中,尖锐凄厉,震人心弦。
      有如裂帛的音响也把撒加迅速从奇想中拉回来——又要入酒杯的帐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在没有意识到行动之前就已经把酒杯扔出去了?碎了一个酒杯,充其量要赔偿;但是,如果,有人被扔下的酒杯砸死了,他的家人会是向我要很多很多的钱,还是要什么呢?不知道,反正这不是我该操心的,而且,一只玻璃杯不会砸死人。这一个结论让撒加轻松了不少。当他想要为无害的酒杯干杯的时候,才发现房间里已经没有酒杯了。

      星期天,特工是没有星期天的,即便休假亦是如此。因为世界每一个角落都蕴藏着秘密——正如加隆说的,美女是泡不完的,情报也是挖不光的——所以,撒加要趁这样一个美好的星期天去勘探地形,希望到时既可以顺利完成任务,又可以安全撤退。
      照样满街挤满各种各样的人,比美国这个传统的移民国家更像“联合国”,那——若干天前通话时,史昂蹦出一句:“联合国岂不是要转移阵地了?”
      “如果真要从纽约撤退,”他有点委屈地说:“这么大的情报网络突然‘嗖’地一声乘着会飞的毛毯回到天方夜谭里的巴格达,可怜我又要死皮赖脸地去求人家增加预算。不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跟着又补充:“还是趁早把它弄到手比较稳当,我也可以早点适应环境。当上头要我带领人马去扫荡□□时,总不可以拿着放大镜地毯式搜索吧!”
      恢弘的Grand Mosque周围是Mansur著名的购物区。四周的商厦可以构成很好的屏障,只是必须在目标人物进入清真寺前下手,否则在寺内开枪,就真的插翼难飞了——假使侥幸得手,这样突出的身高,即使再伪装,也难保别人不会搜查到自己身上来。
      不过,怕死?
      不,只是不想自寻烦恼。
      “请让一让,好吗?”
      一声清亮略带法语口音的英语在撒加身后传来。
      撒加忙不迭转身让路:“抱歉。”
      是一个摄影队在搬着各种器材准备拍摄这一座人声鼎沸的寺院。
      不会是旅游杂志之类的节目吧?
      撒加嘲讽地笑了笑。
      “你客气了。”
      又是那一把好听的声音,这是一种撒加曾与之耳鬓厮磨的口音。但是这个声音很冷淡。
      寻到声音的主人,撒加一阵惊诧。
      只见一个托着一部摄影机的白衣青年在他身边走过,一头石青色的长发在闷热的空气里扬起了一股冰凉的气息。他一边用法语和同伴说着什么,一边附以手势指示着方位。他身材修长,五官俊秀,一双冰蓝的眼睛,和他的声音一样如同冰封的湖水波澜不兴,深邃难测,否则他的一双眼睛,如果长在女人的脸上,一定会极多情动人。他又为何要砌上一脸的严霜?
      惊觉自己竟在估量他人的心思,撒加不禁嘲笑自己无聊。虽说秘密无处不在,但总有一些是不能轻易涉足的,尤其是那些会将他引导向某个迷离的区域的。
      我们一直在逃避,不是吗?是的,一直,而且,永远……
      撒加转身,将清真寺后的艳阳留在背后。
      灼人的光炙烧着他的背。在身后的一片让人窒息的白中,容易产生幻听,好象有人在唤他回头……婉转温柔,夹杂着法语的腔调……
      那一刻,他几乎要发火,心如被痛击,紧紧揪作一团。
      不过,他马上平静下来。
      因为身后除了一支摄影队外,并没有人。
      因为他只看到一个背光的阴影。
      夜莺不屑在白天歌唱……
      盲目地兜兜转转,他又逛回对岸穆的café。
      一入门口,就看见米罗身边正围着几个惹火的金发美女,一堆人正说的嘻嘻哈哈的。
      撒加的到来显然吸引了不少眼球。米罗有点好笑地望着旁边已分神的女人,慵懒地挥挥手向撒加打了个招呼。
      穆自店子深处向他笑了笑,随即让还是愁成一副鬼样的贵鬼送上一杯茶。撒加愕然,还未开口,穆就摆摆手:“太阳太毒,绿茶可以解暑热。”
      穆有时就像能通晓人心,撒加失笑。
      有点百无聊赖地坐着,权当打发时间好了。
      旁边响起了一阵哄笑。米罗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惹得周围的小姐们笑得花枝乱颤。突如其来的春雷把正埋首苦干的穆吓了一跳。抬头看见米罗还是一脸戏谑的笑,穆也只好摇了摇头。

      从来就不是一个正人君子,以走私为生,以欺骗感情为乐,在女人堆中悠转,却连一个好情人的口碑都没有。即便如此,他依然如此迷人,女人看见他就像蚂蚁碰上蜜糖,马上可以换个布景上演飞蛾扑火的好戏。可惜的是,米罗不懂得什么叫做怜香惜玉。女人投怀送抱,他照单全收,然后一下子把她们全部淹没在名为爱情的死水里。他曾怀疑自己是有人品问题,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挑剔自己毫无道理:全世界都知道大部分的飞蛾是怎样被一盘水杀死的——因为他们追求着一朵根本不存在的光明。
      他的没心肝已是臭名昭著,但还没至于神憎鬼厌的地步,起码,加隆和阿布罗迪都对他推心置腹。有时,在告别一段关系以后,陷在浑浊得无法动弹的空虚中,米罗会突然想起这两个能略为触动他内心的人,就会得到一种暗示他还没有堕落到黑咕隆咚的地狱里,于是,他可以透一点气。然而,这仅有的友谊并不是建立于彼此信任或欣赏的基础上的,而是这两个人拒绝了他的诱惑,无论是精神上的,或者是物质上的。因为一个是同类,一个则完全不导电,对于他施放的诱饵,阿布罗迪的反应是厌恶,乃至于鄙视,让米罗花了不少功夫才改变了他对自己的看法。
      正如此刻落座于穆的café中,身边满是千娇百媚的美女,金发的,褐发的,东方的,西方的……林林种种,燕瘦环肥,让米罗觉得这里并不像一个即将与上帝进行战争的危城,反倒像游乐园里挤满了各式海洋生物的光线阴暗的水族馆。眼看各种鱼类都在为自己一个老得掉牙的笑话而笑得花枝乱颤,各展媚态的,米罗明察秋毫,这无非又是在发射同一个信号:“你看我……”
      如果一条鱼杆上总是有太多的鱼,可能会有人把看不上的放回水中,但米罗只能说对不起,做走私的,永远不会嫌多,对于货物的质量更是毫不计较,所以,只要上钩就好。
      加隆的孪生哥哥撒加,和穆,一个竟可在这样专制的回教国家闯出个名堂的中国人,看起来都是极有魅力的人物,甚至非常有挑战性。虽然,米罗出道以来就失灵过那么两次,但他还是有必要心存敬畏——“天敌并不是不存在的。”在这些要勉强压抑蝎子想要出击的本能的时候,他敢自称是“良心未泯的禽兽”,因为这纯粹是为了那好不容易可以托在手里的友情,还有——自由。
      “有一次,我在泰国芭堤雅看人妖表演的时候”,女人们反应不一,但都是一副不屑又好奇的表情,他笑着:“有一个大胖老头把一迭美金塞到我的皮带缝里,问我多少钱。”
      “啊,真大胆!”
      “真猖狂!”
      “那你怎样回答他!”
      “他怎么看不出你是男的?”
      “真笨!难道那些人妖不是男的吗?”
      ……
      为了稍稍将已经点燃的战火降一下温,米罗继续演讲。
      “于是我抽起那一迭钞票:‘那我用这一迭林肯买起你的命根子。’
      他顿时气得鼻子都发红了,大叫:‘你是男的?真变态!你这死人妖还在扮什么好鸟!’
      结果,被在场的保安以为他在搞事,将他打了一顿。”
      “哈哈哈哈……”
      是的,真的很好笑,最过瘾的是他们始终没有质疑过我的身份。这个,想起来,还真让人难过,我到底应该算是什么人呢。
      米罗探身向前,一手勾住其中一个女子细长的脖子,在周围忽然被打断的热烈气氛里,用力地吻上那一张涂了紫红色口红的嘴。剧烈地吮吸,挑衅,直到抵在肩上的手如水蛇一样缠上了他的脖子……嗯,是Dior的毒药,只可惜你不是我的毒药——他眼眉一挑,毅然推开了已在喘气的美人,轻抚她的褐发,扶她坐好,然后,他打了个响指:“穆,请再给我们一瓶红酒。”
      女人们的笑容僵硬,因为方才米罗的举动已毫不留情地向她们宣布了竞赛的冠军,于是群众公敌终于产生了。就在她们开始有的放矢的时候,米罗已经走神了。他看到一个身穿黑色连衣裙的女人走了进来。一脸孤高的宁谧,一身合身精致的剪裁,散发着知性的优雅气质,宛若独立于峭壁上的黑百合,让茶座中的人徒然一静。随即,她神色诧异地走向独坐在一个角落里的撒加。
      米罗有点意外:竟然会有不被磁石吸引的铁钉?还是撒加根本就是一块更强大的磁石呢?
      嗯,大鱼杆,连阿布罗迪都上钩了。何况,加隆在以前就说过他们两兄弟都是万人迷的料子,他固然物尽其用,但哥哥却由于难以捉摸而显得更神秘,对女人的效力也更持久。
      “你是撒加?”
      有一把空灵的女声响起。
      撒加抬头,发现一个刚进来的身穿黑色丝质连衣裙的黑发女子意外地望着他。
      世界有这么小吗?
      他搬出一脸温柔的微笑,站起来:“潘多拉!”
      “真的是你!好意外,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你。”
      谁也想不到。
      潘多拉走过来,轻轻地拥抱了他。她身上传来一股百合的淡香。
      撒加没有忽略边上米罗的注视。
      米罗听到撒加称呼她“潘多拉”,神话中看守着魔盒的绝色美人,带来灾难,又守护着希望。
      “好名字!”
      米罗在心中赞叹。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