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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姐妹话 ...

  •   “什么事这么开心呀?”

      烛火轻晃,暖黄的光晕染满闺阁。李锦期双手托腮趴在雕花床沿,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眼尾微微上挑,在烛光下流转着潋滟的光彩。因着李之虞身量高些,她不得不微微仰着脸,发间珠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帐幔上投下摇曳的影。

      “阿姊,”她晃着悬在床沿的小腿,锦缎鞋尖上的珍珠在烛光下莹莹发亮,桃花眼里盛满狡黠的笑意,“你什么时候成亲啊?”

      李之虞端坐床尾,葱白手指翻过一页书册,闻言连眉梢都没动一下:“还未定下来呢。”

      李锦期忽地眯起双眼,像只得逞的小狐狸般匍匐着往前蹭。绣着缠枝莲的裙裾在锦被上窸窣作响,她故意凑到姐姐耳边:“我可是听说咯——”尾音拖得老长,眼波流转间尽是俏皮,“咱们这里呢,有位谢大公子,心里装着位姑娘整整七年呢。”

      她晃着腿,鞋尖的珍珠划出细小的弧光,眼尾那颗泪痣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当年约好及笄礼后提亲,偏生姑娘家逢变故。这谢大公子连侯爵之位都让给弟弟们,就盼着有朝一日......”忽然伸手去戳李之虞腰间软肉,桃花眼里闪着促狭的光,“能娶到心上人呀!”

      烛花“啪”地爆了个灯花。李之虞依旧神色淡淡,指尖稳稳翻过书页,仿佛妹妹说的不过是今日的天气如何如何。

      “阿姊难道不欢喜?”李锦期歪着头,桃花眼里盈满笑意,发间步摇垂下的玉坠子轻触脸颊,“将来做了谢家大夫人,倘若这谢大公子争气,说不定还能为你挣来个诰命之身呢。”

      “那是他的事。”李之虞终于合上书卷,檀木封皮发出轻响。她转头对上妹妹那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捏住她鼻尖:“倒是你,你与你那小情郎近日如何?”

      李锦期霎时瞪圆了那双桃花眼,眼波潋滟中带着几分慌乱,连耳垂都泛起粉色:“你、你究竟是怎么......”

      “怎么知道的?你三岁偷吃蜜饯还藏在袖子里,连采萍都看不出,五岁往夫子茶里偷偷加盐。”李之虞笑着掀开锦被,对上妹妹那双因为惊讶而睁得更圆的桃花眼,“前日对着铜镜试新簪子傻笑半刻钟——我什么不知道?”

      “阿姊!”李锦期扑过去要抢被子,桃花眼里闪着不依不饶的光。却见姐姐整个人缩进锦被中,只余闷闷的笑声传出。藕荷色的被面绣着并蒂莲,随笑声轻轻颤动。她急得去扒被角,腕间玉镯碰在床柱上叮当作响,眼尾都急得微微发红:“快说嘛~到底是谁告的密?是不是萧肃?”

      被中伸出来一根手指,精准的刮了刮李锦期的鼻梁,“没大没小。”随后快速收回手去。并传来李之虞带着笑意的声音:“哎呀,困了困了,睡觉了。”

      李锦期拿出九牛二虎之力掀那被子,偏生那锦被裹得严实,任李锦期怎么挠痒都不肯出来。烛影里只见一团锦被左躲右闪,伴着银铃般的笑声,惊得窗外海棠都落了几瓣。李锦期那双桃花眼里满是懊恼,却又忍不住跟着笑起来,眼波流转间尽是娇嗔。

      “阿姊不许睡嘛,快出来同我说说!是不是师兄和你说的?不对不对,他怎可能知道?难道真是兄长与你说的?!”

      李之虞背对着她的身影忽然一动,缓缓转过身来,忽地坐起身子。烛火在她身后投下摇曳的影子,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暖光。李锦期不明所以地睁大那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在烛光下泛着盈盈水光。

      “说起来,我倒还有一事,要同你说呢。”李之虞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李锦期立即凑上前去,烛火映在她眼中,像是落进了两簇跳动的星子:“什么事什么事?”

      姐妹二人虽是一母同胞,却一个承了父亲的英气,一个得了母亲的柔软。李锦期总是这样直直地望着姐姐,那双桃花眼里盛满毫不掩饰的期待。而李之虞却时常避开妹妹的目光,不知是怕触景生情想起母亲,还是因着某些说不出口的愧疚。

      “你可知晓,宫中那位雪贵妃?”李之虞闭上眼睛,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李锦期不解地歪着头,发间珠钗轻轻晃动:“自然知道,阿姊有事但说无妨。”

      “你愿不愿意,去帮阿姊为这位贵妃娘娘诊一诊?”

      “自然是愿意的,只是为何突然要我去?宫里不是好些厉害的太医?”

      李之虞伸手抚过妹妹的发顶,指尖触到那支木簪时微微一顿:“你不是认识那位韩祁来的小郡王吗?”

      李锦期恍然大悟,还未来得及反应,额上就被李之虞轻轻弹了一下:“你怎么不主动与我说些这事?”

      这回轮到李锦期躺倒下去,闷闷地把锦被往上扯了扯:“人家是客人,还是贵客,我哪曾有那种想法过。”

      李之虞端坐不动,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若是人家对你有意呢?”

      李锦期背过身去摆了摆手:“阿姊你莫不是话本看多了。”

      李之虞望着妹妹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渐渐染上几分苦涩。笑着笑着,眼角就渗出一点晶莹的泪光。烛火摇曳间,她恍惚看见那个总爱拽着她衣角的小丫头,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若是爹娘还在,该有多欣慰?这丫头似乎比惊蛰时又长高了些,但到底还小,再留几年吧...她这样想着,喉间忽然发紧。

      “我哪是话本看多了,”李之虞轻声道,“贵妃娘娘特地备了大船,连衣裙都早早准备好了。我看呀,她也知道那位小郡王心悦你呢。”

      李锦期猛地转过身来,桃花眼里满是诧异:“怪不得阿姊会突然去花船...”

      “不过,我原是没同意的,陶陶。”

      “嗯?”李锦期眨了眨眼。

      李之虞已经躺好,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阿姊希望你能找个真正让你欢喜的、对你好的、能护你一辈子的良人。”

      李之虞的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

      “停停停,”李锦期把被子拉低不少,只露出一双眼睛,“世上哪有这种人啊,我还不如趁着如今边疆不停歇那劲,去参军建功立业呢,到时候还能护着阿姊和小外甥呢。”

      李之虞身子一僵:“你知道了?”

      锦被下传来闷闷的声音:“一个月多了,对不对?谢大公子去找过你,是不是?”

      帐内静了许久,才听见李之虞轻叹:“你不能学我。”

      李锦期点点头,从被中伸出一只手,轻轻覆在李之虞的小腹上。那里还看不出什么,但她能感觉到生命的温度:“我知道。阿姊和谢公子的情谊一直都在。这个孩子来得早或晚都没关系,因为我们一样会爱他,疼他的。”

      烛火“啪”地又爆了个灯花,将姐妹二人的影子投在帐幔上,融成了一体。李之虞将手轻轻搭在李锦期额前,指尖抚过她微蹙的眉间:“陶陶,无论你这辈子嫁与不嫁,都是阿姊最重要的人。若能一直留在阿姊身边自然最好...我年长你这些年,万一哪日我先——”

      “阿姊!”李锦期一脚踢开锦被,光滑的缎面滑落床沿。她双手急急抓住姐姐的肩膀,桃花眼里盈满慌张,“快别说这样的话,快呸呸呸!”

      李之虞莞尔,顺从地轻轻“呸”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花瓣落地。

      可李锦期仍耷拉着小脸,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暗淡下来,像蒙了尘的明珠。烛火在她颊边跳动,长睫在眼下投出不安的阴影。

      “好啦,”李之虞捏捏她的耳垂,故意拖长语调,“行了,韩祁小郡王你不谈,那你同阿姊说说,与那位小郎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锦期撅着嘴别过脸,“没怎么...就是相识了,他救过我一次。”

      “哦?”李之虞挑眉,“我听到的,可不是这般简单呢,之前也不知是谁说他不是你心仪之人的?”

      锦被猛地被拉过头顶,裹成小小一团。李之虞轻拍两下,被中传来闷闷的声音:“我要睡了。”

      “先摘了发钗再睡,”李之虞伸手去掀被角,“戴着这么多也不嫌硌得慌。还有那支木簪,万一压断了可怎么修补?”

      李锦期呼啦一下掀开被子,气鼓鼓地坐起身来拆发簪。烛光在她指尖流转,那支木簪被小心翼翼地放在枕边,雕纹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柔。

      李之虞单手托腮望着她,眼中满是宠溺,她倒是难得见李锦期这般害羞的模样。记忆里这小丫头只有在夫子夸奖时才会脸红害羞,如今却为个少年郎乱了心神。

      待发钗尽数卸下,李锦期吹熄了烛火。月光从窗纱透进来,在青砖地上铺开一片霜色。姐妹二人并肩躺下,帷帐内只余清浅的呼吸声。

      长夜漫漫,李锦期终是先一步沉入梦乡。李之虞侧身望着妹妹恬静的睡颜,月光描摹着她精致的轮廓,那双桃花眼安然闭合,长睫如蝶翼栖息。许久,她才轻轻起身吹灭最后一盏灯。

      黑暗中,李之虞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有个红衣女子走在茫茫雪原上,枯黄的芦苇在寒风中瑟瑟作响。她站在柳树下想呼唤,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抹红色身影一步步蹚过冰河,雪花落在她肩头,渐渐模糊了身影,最终消失在天地交接处。只剩风声呜咽,像谁的叹息散在长夜里。

      真是好一个诡异的梦,那冰河刺骨的寒意仿佛还缠绕在指尖,惊得李之虞猛地睁眼。黑暗中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后背的寝衣已被冷汗浸湿,贴在肌肤上凉津津的。梦里那抹决绝的红衣在眼前挥之不去,她下意识伸手探向身侧——触到妹妹温热的呼吸,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

      后半夜,心悸如擂鼓般不肯停歇。李之虞睁着眼望向帐顶,胸口那股莫名的焦灼感像藤蔓般缠绕。月光移过窗棂,在李锦期安睡的侧脸上投下淡淡清辉。看着她微微嘟起的唇,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那股焦灼才渐渐被心安取代。不知过了多久,困意终于再度袭来,这次她睡得沉,连妹妹何时起身都未曾察觉。

      直到门外传来争吵声,李之虞才悠悠转醒。

      “啧,这个梳的不好看,我怎么出门见人?”是李锦期带着嗔意的声音。

      紧接着是萧长敬拔高的嗓音:“你出门见谁去?是不是商时序?!不行!我不同意!青杏!看好小姐,今日她要是敢踏出这个门一步,就直接禁足一个月!我看谁敢放她出去!”

      青杏似乎早已习惯这般场面,并未应声。

      守在一旁的采萍见李之虞醒了,忙端来温水伺候梳洗。李之虞接过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轻声问:“陶陶这是怎么了?”

      “小姐嫌世子给她梳的长生辫太丑,正闹别扭呢。”采萍抿着嘴笑。

      门外又传来李锦期急急的声音:“……阿姊来不及……就先不了……没事的。”

      采萍忍了又忍,终于凑近李之虞耳边,压低声音道:“小姐这是要去见心上人,正为妆发不美犯愁呢。”

      李之虞一听,立刻用帕子捂住嘴,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她朝采萍招招手,主仆二人头挨着头说悄悄话:“她那心上人到底长何模样?能把这丫头勾的五迷三道的。”

      按照常理来说,韩祁那位小郡王怎么不比乌居来的使君强?

      而且,她可没见过这丫头如此在意过自己的外在过。

      采萍也用衣袖掩着嘴,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大小姐可听说过……夫人生前那位嫁去乌居的至交?”

      “至交”二字入耳,李之虞的笑容瞬间凝在唇角。她蹙起眉头,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帕子:“竟是他?!”

      采萍紧张地瞥了眼门外,才继续低语:“奴婢也是从青杏那儿打听来的,费了好些功夫呢。”她顿了顿,又添了句:“采薇那丫头也是,偷偷让小姐出去便罢了,竟也不跟紧些。回去非好好教训她不可。”

      说话间,采萍悄悄观察着李之虞的神色。只见大小姐垂眸沉思,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忧虑的阴影,方才那点笑意早已消失无踪。

      窗外的晨光透过纱帘,在她紧抿的唇上染了层薄薄的金色。李之虞神色未变,只将手轻轻搭在采萍肩头。

      “好了,好在她们两个丫头没有心知肚明的串通一气,如今要是再随她来了这儿,你我才真要日日悬心呢。”她的声音温和如常,像在说今日的天气,“陶陶在家时性子就娇惯,采薇与她主仆情深,事事顺着她也是常理。莫要再责难那丫头了。”

      说着,她将目光转向门外。晨曦透过雕花门棂,在李锦期气鼓鼓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小姑娘正跺着脚同萧长敬争辩,发间那支木簪的柔色随着动作晃出明暗相间的光晕。

      “况且,”李之虞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从未见过陶陶这般模样。”她望着妹妹急得泛红的耳尖,望着她因羞恼而瞪圆的桃花眼,唇边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她能这般鲜活地闹腾,能为了见一个人如此在意妆容……挺好的。”

      “她之前唐突的要来这里,定是发现了什么事情,只可惜啊…我们都还没查出的事情,她一个小丫头能做什么?”

      就这样,傻傻的,快乐的活着便好,长命百岁,此生无虞最好。

      采萍怔了怔,低声道:“世子殿下虽同您提过小姐有了心上人,却并未言明是那位。您……”她迟疑地看向主子。

      李之虞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袖上的绣花纹。阳光从窗纱漏进来,在她纤长的睫毛上跳跃。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乌居也好,昭唐也罢……终究是她的选择,那人真心待她,让她欢喜便好。再者,长敬就算当时同我说了,又有何用?不过徒增担忧罢了。”

      “只不过……”

      门外,李锦期忽然提高的声音穿过门扉:“我就要这样出去!阿姊说了,女子该有自己的主意!”

      李之虞听着,唇边那丝笑意终于真切了些。她转身走向妆台,铜镜里映出自己若有所思的眉眼。镜中人的目光穿过窗棂,仿佛已看见那个总爱拽着她衣袖的小丫头,正提着裙摆奔向心上人的模样。

      “但愿那人能如此对陶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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