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春天的野草》宝珍2025

1、救赎人生

　　她叫安卓，是家里的长女，身体瘦瘦的，小巧玲珑。五官精致，有一双大眼睛，头发自来卷儿。不爱说话，见人总是微微一笑。
　　十三年前，她过百日那天，外婆外公来她家路途中发生车祸，双双身亡。外婆外公都是大学教授，妈妈是独女儿，他们对妈妈疼爱有佳，妈妈一直深陷在自责当中，多年未走出阴影，对安卓不管不顾。
　　安卓四五岁的时候听邻居阿姨闲谈中知道，她是一个“克星”，是“不祥之人”，姥姥和姥爷的死是自己的原因。在幼小的心灵里，她非常自卑，不敢多说话，从来不敢向爸爸妈妈要玩具、要零食。平时胳膊腿磕碰划伤，都是自己踩着小板凳，把柜上的药拿下来自己擦抹，做事非常小心，怕惹爸爸妈妈不高兴。
　　在七岁夏季的一天傍晚，妈妈在做饭，两岁多的弟弟安置缠着妈妈捣乱，妈妈说：“安卓带你弟弟玩玩去。”离家很近的公园有个池塘，里面有小鱼游来游去，弟弟玩的很开心。他拿着树枝在地上写着刚刚在学校学的生字，却不知怎么一不小心掉进池塘。安卓高喊求救，转身跳进池塘去救弟弟，结果脚卡在石缝中怎么也拔不出来，怎么使劲也够不到弟弟。后来路人合力把她和弟弟救上岸来，而弟弟因为头朝下呛水没有抢救过来。从此以后妈妈爸爸几乎不再理她，恨怨越来越深，对她像陌生人一样。
　　她不敢与爸爸妈妈接触，心理上过于紧张。为了讨他们欢喜，安卓自己学会了补衣服，织毛衣，做饭打扫卫生，却还是经常无缘无故地受到爸爸呵斥。
　　两年后，妈妈又生了个妹妹叫安慧。妈妈和爸爸的情绪都很低落，安卓知道他们在盼儿子。每天放学，都是安卓去托儿所接回安慧，睡觉前都给安慧洗漱、喝牛奶，哄她睡觉，而妈妈的情绪一直不稳定。
　　两年以后，妈妈又意外怀孕，爸爸让妈妈做流产，一是年龄偏大，怕不安全；二是当时不允许生三胎。本来已经和单位打好招呼，医院也联系好了，到医院后妈妈却反悔了，与爸爸发生争吵反身离去。吵来吵去，过了流产月份。妈妈爸爸都期盼是个男孩儿，安卓也希望妈妈生个小弟弟。可十月怀胎后，妈妈又生下一个妹妹，取名安欣。他们不知道，安卓心里的负罪感更深了。
　　安卓的爸爸叫安世君，在工程设计院任副院长，因为超生被免去职务。本来他脾气就犟，做事儿钉是钉、卯是卯，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看似一张纸，其实关乎百年大计。”他的业务能力在设计院里是公认的强，但是性格非常刻板，索性辞职不干了。妈妈赵如静在大学任图书管理员，因为超生被开除（她是有思想准备的）。他们搬了家，离开了设计大院，租了个两室带小院儿的房子。妈妈整天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啥，空洞的眼神望着天空整天叹气，很多时候爸爸和她说话，她都没有反应。照顾两个妹妹的重任全都落到了安卓身上。
　　五口人靠着积蓄维持生活。爸爸出门找工作屡屡碰壁，脾气越发暴躁，稍不顺心就骂人，“这个家就像坟圈子一样，让人喘不上气来”。安卓她们连大气都不敢出。母亲悲愤地哭喊：“这个家容不下你，你可以走吗？你不走我走！”父亲狂怒地叫嚣：“你敢！我不准你走。”说着把一个大花瓶用力摔在地上。在安卓小小的心灵中，那尚未成熟的模模糊糊的世界，也像那花瓶碎片一样被摔的粉碎。
　　他们经常没有缘由地发生争吵，什么菜做咸啦、做淡啦，什么说话态度不好啦，什么茶没泡好啦……有时候爸爸问话，妈妈不理他，爸爸也吵：“你聋了？没听见我跟你说话吗？”他们不仅常常吵架，还常常说走就走，不是父亲提着箱子要走，就是母亲翻箱倒柜找东西要走，父母的敌对已无法改变。
　　安卓的祈求和眼泪最初还能打动父母的心，可久了以后，她的一切努力都失败了，有时反而惹来厌恶和责备，成了双方的出气筒。她渐渐看清了事实，自己没有力量阻止旷日持久的争吵。这种局面越来越坏，妈妈爸爸的关系越来越僵，一直就这样延展下去。
　　每次吵架，妹妹们全部吓破了胆，安卓屡屡被父亲奚落：“这个家都是因为你才变成这个样子！你是家里的罪人，你是灾星，你知道不知道！”安卓注定要赎罪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