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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染房夜困 ...

  •   暴雨如黄豆倾泻,砸得染坊青瓦噼啪作响。温时雨踮脚去勾晾衣绳末端的蓝绣球染布,布料被风卷成浪,靛青色在雨幕里翻涌如海——正是用第六章显影剂改良的秘方染的,遇水便泛出星云纹路。她指尖刚触及竹竿,1998年孤儿院漏雨的回忆突然刺入脑海:许惊澜也是这样踮脚抢救被淋湿的课本,发梢滴水染蓝了领口。
      "哗啦——!"
      狂风撞开木窗,晾衣绳应声崩断。靛蓝布料如困兽扑来,裹住她半张脸的瞬间,巷口传来三轮车急刹的锐响。许惊澜撞门而入的力道带翻靛青木桶,污水泼上温时雨的帆布鞋——鞋帮内侧歪扭的"澜"字被染蓝,正是孤儿院那年她用烧焦树枝划的。
      "诊所塌了半片顶!"许惊澜的白大褂下摆甩出泥点,怀里三花猫突然炸毛跃起。猫爪勾破悬在半空的蓝绣球染布,裂帛声惊飞梁上筑巢的雨燕。温时雨踉跄后退,后背抵上染缸,缸内蓝液晃出涟漪,映出许惊澜被雨淋透的轮廓——像极了那年火灾夜,她踹开阁楼门时逆光的剪影。
      三花猫跳上染缸边缘,尾巴扫落晒干的花瓣雨。一片蓝绣球正粘在温时雨心口,位置与当年救许惊澜时沾的灰烬分毫不差。她扯下花瓣的刹那,惊雷劈亮染坊,照见对方白大褂上的泥印——形如老槐树年轮里她们偷刻的同心圆。
      "我的新布!"温时雨揪住裂开的布料,显影剂染蓝的星云纹正从裂缝渗出,在雨水里晕成银河。许惊澜怀里的纸箱突然散开,宠物病历单飘然而出——【监护人】栏的并蒂莲图案遇水显形,花瓣里塞着的狗尾巴草籽正粘上染缸。
      两人同时弯腰去捡,许惊澜的护士表链勾住温时雨发间银坠。1998.6.1的刻字在闪电中泛着磷光,表盘裂痕横贯日期,像那年她们在废墟里扒出的破钟。温时雨的指尖擦过对方手背晒伤的红痕,薄荷碎从裤袋漏出,混着雨水在青砖缝里长出细小的星芒。
      染缸突然"嗡"地共振,缸底玻璃珠随水波浮沉——正是树洞挖出的那颗,珠面"1998"的刻痕正对窗外老槐。温时雨恍惚看见七岁的自己蹲在缸边,用烧焦的钥匙搅动靛青染料。许惊澜突然拽她起身,力道带翻墙角艾草筐,干枯的草叶混着金箔腾起,在雨帘里织成经年的网。
      "当心!"
      许惊澜的白大褂扫过炭盆,火星溅上浸水的病历单。蓝绣球图案在焦痕中卷曲,露出底下紫药水写的"永远"。三花猫突然窜上房梁,爪尖勾落的瓦片砸碎染缸,靛青液如决堤的往事,将两人彻底浸透在1998年的暴雨里。
      煤油灯芯爆出"噼啪"火星,将许惊澜剥落白大褂的动作凝成皮影戏。湿衬衫紧贴后背,淡红抓痕如藤蔓攀附脊柱——上周接生难产母猫时,猫爪蹬破防护服的印记,此刻在昏黄光影里竟显出几分绮丽。染缸水波将她的影子投在砖墙,随涟漪扭曲成十二岁时的瘦削轮廓。
      "毛巾。"温时雨抛来的粗布沾着蓝渍,许惊澜接住时指尖染霞。这抹蓝让她想起上月泼染事故——温时雨跪在诊所地板上搓洗衣襟,肥皂泡粘着睫毛轻颤,比此刻湿发贴颈的狼狈模样更鲜活。
      许惊澜扯开领口纽扣,锁骨下的旧疤突然刺痛——七岁那年温时雨背她逃出火场,指甲抠进这里的力道与此刻对方投来的目光同样灼人。染缸突然"嗡"地低鸣,水面浮出半片褪色的宠物协议,【监护人】栏的蓝绣球丛中,被爪子划破的裂口正渗出金箔碎光。
      "你的猫..."温时雨突然哽住。三花猫从染缸跃下,尾巴扫翻艾草筐,干枯药草混着显影剂粉末腾起迷雾。许惊澜的白大褂在雾中飘落,正罩住温时雨发顶——消毒水味裹着雨腥气,与记忆里孤儿院晾晒的霉味被褥重叠。
      温时雨扯下布料时,指节擦过许惊澜腰侧。那里别着针灸用的银针包,皮套边缘磨损处露出半截红绳——正是第七章老槐树洞里系着玻璃珠的那根。许惊澜突然攥住她手腕,虎口月牙疤蹭过脉搏:"温老板的关心,比蓝绣球汁还难洗。"
      染缸水波骤急,1998年的玻璃珠在缸底撞击出清脆声响。温时雨腕间狗尾巴草戒勾住银针包拉链,扯开的瞬间,鎏金膏铝管滚落——第五章赌约赢的钥匙熔成的药膏,正黏上她昨日被猫抓破的裤脚。
      煤油灯将两人影子投在染坊斑驳的镜面。许惊澜的影子抬手整理湿发,镜中映出的却是十二岁那个暴雨夜——她正给高烧的温时雨擦汗,对方攥着她偷来的退烧药,指尖同样沾着蓝绣球汁。
      "你从来学不会好好说话。"温时雨突然贴近,发梢滴水在镜面划出裂痕。许惊澜的白大褂从镜中飘落,盖住现实与回忆的交界。三花猫跃上窗台,鎏金瞳仁映出两个时空重叠的身影:镜外的她们在药雾中对峙,镜内的少女在暴雨里相拥。
      炭盆里的松木爆出火星,火舌舔舐着悬在染缸上的湿布料。温时雨蜷在木凳一端,裤腿卷到膝上,昨日被母猫蹬出的抓痕泛着胭脂色。许惊澜的白大褂搭在染缸边沿,后背洇开的蓝渍已蔓延成蝶翼形状——像极了孤儿院砖墙上她们用烧焦木炭画的涂鸦。
      "你的鎏金膏。"许惊澜忽然抛来铝管,管身还粘着宠物病历单的碎屑。温时雨接住的瞬间,指尖擦过对方虎口的月牙疤——那是第八章针灸失手时留下的,如今被显影剂染成淡蓝,在火光下似一弯新月。
      "兽医改行当郎中了?"温时雨拧开膏药,薄荷混着鎏金碎屑的气味刺入鼻腔。许惊澜蹲下身,银针包的红绳无意间缠上她脚踝:"温老板的演技,比蓝绣球染布还浮夸。"针尖挑破抓痕上的血痂,动作却比给流浪猫缝合伤口时轻柔十倍。
      染缸水波突然晃荡,1998年的玻璃珠从缸底浮起,珠面刻痕正对炭盆火光。温时雨疼得抽气,指尖攥紧木凳边缘——那里有道陈年刻痕,是七岁时许惊澜刻的"雨"字,如今被时光磨得只剩残缺的竖钩。
      "疼就喊。"许惊澜的银针贴上薄荷膏,凉意激得温时雨脚背弓起。火光将两人影子投在斑驳砖墙,恍如那年共披薄毯看雨的剪影。染坊外暴雨转成淅沥,炭盆"噼啪"炸开的火星溅上许惊澜袖口,烧出个透光的洞。
      "许大夫的破布衣裳..."温时雨突然伸手拍灭火星,掌心擦过对方小臂。许惊澜腕间的护士表骤然停摆,日期卡在1998.6.1——玻璃罩裂痕正好截断"永远"的最后一笔。
      "你当年许的愿..."许惊澜忽然开口,银针在火光里淬成金红,"是不是要承包我一辈子的烂摊子?"
      温时雨的耳坠撞上染缸边缘,廉价玻璃珠裂开细纹:"许大夫的表该修了,卡在陈年旧账里算什么本事?"
      炭盆余烬忽明忽暗,映出宠物协议上洇开的蓝绣球图案——并蒂莲的茎蔓不知何时爬满【监护人】栏的空白。许惊澜的银针突然刺穿协议边缘,将两张纸页缝在一起,针脚密如那年火灾夜,她们用碎布条绑住彼此伤口的绷带。
      最后一粒火星熄灭时,温时雨发现自己攥着对方的银针包。红绳末端系着的玻璃珠滚落膝头,内里"1998"的刻痕正映出许惊澜的侧脸——与记忆中那个在暴雨里背她穿过巷道的少女重叠。染缸水面忽然漾开涟漪,浮出半片熔化的鎏金箔,箔上歪扭的猫爪印与温时雨掌纹严丝合缝。
      "利息加倍。"许惊澜突然抽回银针,在温时雨虎口刺下蓝点:"从今天起,染坊亏损算我的。"
      窗外老槐树抖落雨珠,树脂滴入染缸,将鎏金箔与玻璃珠凝成琥珀。温时雨的耳坠终于断裂,玻璃珠坠入炭灰,在余温里裂成一地星芒。
      炭盆最后一粒火星湮灭时,温时雨发现许惊澜的白大褂后背洇着心形蓝渍——白日抢救染布时,自己情急下按的手印。蓝绣球汁渗入棉纱,在昏暗中泛着磷光,像那年她们在老槐树洞埋的夜光贴纸。她伸手欲抚,许惊澜忽然翻身,湿发扫过她腕间狗尾巴草戒,树脂凝固的草茎硌得生疼。
      "别动。"许惊澜的呼吸混着枇杷膏苦香,喷在温时雨颈侧。护士表链缠住对方银耳坠,玻璃珠裂痕正卡在1998.6.1的刻字上。染坊木窗被风撞开,暴雨斜扫而入,在蓝渍心形边缘溅出星芒。
      温时雨突然拽过染缸边的粗布帘,靛蓝布料如瀑垂落,将两人笼进私密茧房。许惊澜的白大褂滑至腰间,露出后背淡红抓痕——上周接生时母猫蹬破的伤口结着薄痂,随呼吸起伏如蝶振翅。温时雨的指尖悬在伤痕上方,薄荷膏的凉意凝成雾珠。
      "兽医的药不管用?"她忽然挖了坨鎏金膏抹上,许惊澜的脊背瞬间绷成弓弦。膏体里的金箔碎屑粘在痂上,映着窗外闪电,恍如那年火灾夜飘散在空中的火星。
      染缸突然"嗡"鸣,1998年的玻璃珠撞破水面。温时雨俯身去捞,耳坠银钩勾住许惊澜的护士表带。两人跌坐在湿漉漉的粗布堆里,宠物协议从许惊澜口袋飘出——【监护人】栏的并蒂莲被雨水泡发,绽出紫药水写的"永远"。
      "你当年..."许惊澜的质问被惊雷吞没。温时雨突然咬破指尖,血珠抹在协议边缘。蓝绣球汁遇血泛金,将"永远"染成鎏光。许惊澜的银针包滑落,红绳系着的树洞玻璃珠正滚进血渍,珠内"1998"的刻痕吸饱猩红,如初升旭日。
      炭盆余烬忽地复燃,火舌舔舐着协议一角。许惊澜徒手去抓,掌纹被燎出浅痕。温时雨扯过浸透的白大褂扑火,消毒水味与焦糊气绞成诡异的香。布料裂开时,露出内衬绣的北斗七星——缺的那颗金箔星子,正嵌在温时雨昨日被猫抓的伤口。
      "利息..."许惊澜忽然含住她渗血的指尖,"用这辈子赔。"枇杷膏的苦在唇齿间化开,混着铁锈味酿成醉人的毒。染缸水面倒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1998年的玻璃珠沉入缸底,将鎏金与血色凝成琥珀。
      晨光刺破染坊瓦缝时,温时雨正蜷在许惊澜膝头查看掌心血痕。三花猫叼着半焦的宠物协议跃上染缸,纸页边沿的并蒂莲浸着血渍,在曦光中绽出鎏金脉络。许惊澜忽地扯开护士服衣领,露出锁骨下陈年的烫伤疤——形如北斗缺星的位置,此刻正对着温时雨新结痂的猫抓痕。
      "补上了。"她蘸着染缸蓝水抹过对方伤口,金箔碎屑在血痂上凝成星芒。隔壁早点铺的蒸笼撞响惊破寂静,许惊澜腕间的听诊器顺势滑入温时雨衣领,金属触片贴着心口:"那年你背我逃火场,心跳也这么快?"
      染缸水面忽然泛起涟漪,倒映着两人纠缠的衣摆。温时雨摸到许惊澜后腰别的银针包,十二根长针已锈了三支——正是上周暴雨夜替她补窗时淋坏的。许惊澜忽然咬断缠在腕间的蓝绣球丝线,线头系住温时雨无名指:"赔你的围裙钱。"
      檐角铜铃被风撞响,三花猫打翻的松脂罐滚到脚边。树脂裹着昨夜烧焦的协议残片,【监护人】栏的"许&温"字样吸饱晨露,在松香中浮出并蒂莲暗纹。温时雨的银耳坠卡在染缸裂缝里,碎玻璃折射出许惊澜后背的猫爪血印——昨夜扑火时被她抓出的新痕,正叠在旧疤上开出重瓣花。
      "张嘴。"许惊澜忽然捏着鎏金膏抵住她唇齿,药香混着血腥在舌尖炸开。温时雨咬破的指尖按上对方心口,北斗烫伤疤遇血泛金,缺角处恰好嵌着她指甲的月牙印。染坊木门被晨风推得半开,蓝绸幡布拂过她们交缠的发梢——三花猫昨夜叼走的布料上,"喜"字焦痕正被镀上金边。
      许惊澜的白大褂内袋突然掉出半块枣木月饼模,猫爪与蓝绣球纹路交错处,刻着1998年火灾夜的日期。温时雨别过脸去,后颈晒伤的红痕却被晨曦照得透亮:"...早市要收摊了。"
      "急什么。"许惊澜用染蓝的纱布系住她手腕,护士表链缠了三圈才打结,"你的枇杷膏,还欠我十七年利息。"
      第一缕金光照透染坊时,温时雨在对方护士鞋里摸到融化的钥匙箔片。宠物协议背面浮出蓝绣球汁写的生辰八字,许惊澜的指腹正压在她掌纹的感情线上:"当年树洞里的玻璃珠..."
      三花猫突然跃上窗台,吐出的树脂球里裹着交缠的黑白发丝。隔壁豆浆桶翻倒的声响中,许惊澜忽然咬住温时雨耳尖:"汪掌柜说,集齐七张调解书能换婚书。"她指尖划过对方锁骨下的鎏金星痕,"这是第六张。"
      染缸水面浮起两枚老槐树果,裂开的果壳里红绸微露。温时雨扯过半幅蓝绸蒙住两人头顶,在布料降落时精准咬住许惊澜的下唇——晨光穿透靛青织物,将她们的影子烙上砖墙,1998年阁楼上的剪影终于在此刻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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