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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 10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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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笙同妹妹们在园子里直坐到天将黑才回去。才进院子,就见小雪在那里扫地,地上薄薄地铺着一片瓜子壳。小雪见她来了,忙停了动作,拿着扫帚站着。玉笙问她道:“大热的天,谁剥了这些瓜子?”
小雪道:“是我吃的。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明明午饭吃得饱饱的,下午流云姐姐又分了冰酥酪给我们吃,我还是觉得饿,只想吃瓜子儿,我就叫老嬷嬷出去给我买了一斤。”
玉笙拿扇子掩着下巴,笑道:“你一个人就吃了一斤么?”
小雪笑道:“那哪能呢?分给大家吃的。那些小滑头们,吃瓜子儿的时候有说有笑,吃完了,就拍拍手,各人干各人的去了,留下我一个人扫地。”
玉笙道:“我说你一个人也吃不了一斤。就吃得了,这黄天暑热的,吃了只是燥火,肠胃也不适应。”说着,进了屋,小雪又弯腰扫着瓜子皮。
晚霜听见玉笙回来,忙去把晾好的茶端过来,恰好听见小雪抱怨。她还不及说话,就见晴烟从屋里直跑到门口,笑向小雪道:“谁叫你害了馋痨了?你不买瓜子回来,我们也不能嗑了满地的瓜子皮呀!”
晚霜怕小雪怄气,忙走出来拉晴烟道:“好馋嘴猫儿,你吃了人家的东西,不说谢她,你还奚落她。”
晴烟道:“我谢她什么?下回我也买东西叫她吃就罢了。”
外头小雪听见晴烟的话,把扫帚往地上一掷,两手叉腰,口里骂道:“我今儿这瓜子就该喂狗,狗吃了还能朝我摇摇尾巴。你不谢我,我叫你把今儿吃的都给我吐出来。不然,就叫我撕烂你那张好吃嘴。”说着,就伸手朝晴烟脸上拧去。
晴烟见状,知道要遭殃了,忙往外跑,口里却还不肯讨饶:“我吃都吃了,这会儿叫我吐出来,留着给你当宵夜么?好狗儿,你若要,我就吐给你。张口接着。”一面说,一面绕着廊柱跑,又朝小雪做了个呕吐的样子。小雪地也不扫了,追着晴烟,要撕她的嘴。
玉笙也不管她们,自己进屋来坐了,问晚霜道:“你那时候要叫我看什么?”
晚霜见问,走到后面梳妆台前,将一个手绢包着的小布包拿了过来。展开看时,里头是一只小小的银簪,簪头嵌着一块灰青色的玉,雕成个荷叶的样子。簪挺上还题着一句诗,道是:留得枯荷听雨声。玉笙拿着簪子,自己在心里默念了两遍,不知是何用意,便问晚霜此物从何而来。
晚霜道:“这是那日去荷花池,小丫头拾得的。她见那日去的人多,也不知是哪位的,就交给了我,并那捡的地方也说了。我见连日事多,夫人身体又不大爽快,就没拿出来。这两天见夫人精神好些,才拿出来了。”
玉笙将簪子细细看过,道:“想是哪个姑娘丢的。先放着吧,待我去寻出这一个失主来。”随手将簪子递给了晚霜。忽又想起一事,问道:“是哪个小丫头捡到的?”
晚霜一面将簪子仍包在手绢里,一面说:“就是去年才买的一个,叫采霞。”说着,用手一指,指着门口的几个人。
玉笙转头看去,见小雪同晴烟都蹲在门槛外头屋檐底下看猫儿嬉闹,却有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丫头在院子里扫瓜子皮。那小丫头穿着竹绿色背心,翠绿色裙子,腰间扎着一条松花色腰带,满脸的稚气。
玉笙朝着她一招手,说:“来。”小丫头见状,愣在原地,晚霜忙走过去拉了她进来。
采霞是第一次进这屋子,不知玉笙有何话说,不由得惶恐起来。玉笙问她:“那簪子你是在荷花池什么地方捡的?只有你一个人看见吗?”
采霞哆哆嗦嗦地跪下,想了想才说道:“这簪子真是我捡的,不是我偷的,还请夫人明察。”言语间已有哭音。
玉笙并未说话。晚霜低身去拉她起来,口里说道:“没人说是你偷的。到底是怎么捡的,在哪里捡的,你就把那天告诉我的话再说一遍。”
采霞只得站起,又抬眼偷看了玉笙一眼。见她脸上并未变色,又看看晚霜。见晚霜朝她一点头,便大着胆子说:“就是那天,我们跟着夫人出去看荷花捡的。本来我是在家看屋子的,流云姐姐说,出去的人多,连几位姑娘都去。她们的丫头少,怕服侍的人不够,叫我去跑腿搬东西的。
到了那里,等主子们吃过了饭,姐姐们把桌上撤下来的菜和果子给我们分了些。我吃了饭没事情做,又不得到主子跟前去,就拿着果子去水边看鹤。
后来骆家姑娘落水,众人都忙着救人,我也去看了。忽然又想起没人管那只鹤,我就想着去看看它。我到处找,后来在那边草从里找到它,它的腿已经断了。我觉得它可怜,就抱着它到了水边,给它喝了点水。它一路扑腾,又回到了草里,我就跟着它,然后就在草里看见了这支簪子。”
玉笙听完,又问她:“你是去年才进来的?现在是管什么的?”
采霞道:“是去年才来的。多亏姐姐们不嫌弃,打发我在外间打扫屋子,看屋子,看守鸟雀们的吃食。”
说完,抬眼偷看玉笙,又赶忙低下头去。
玉笙听了,并不说话,只是发呆。采霞心里不停打鼓,生怕说错了什么。晚霜估摸着没别的事了,悄悄叫她下去了。
晚间睡觉时,玉笙对林秀说起簪子的事,又把东西拿出来给他看了。林秀道:“这东西不像是咱们这里的师傅做的,像是南边来的。等哪天我叫清辉瞧瞧,许是他家的。”
自从二婶娘的事情过去以后,秀兰几乎不出门了。有时玉笙过去看她,她总在绣架前忙着。见玉笙来了,也无别事可说,只以刺绣之事问她,或说些家里的事。玉笙见她与前大不相同,不知她是心里苦闷所致,还是人大了,变得文静些了。但她并不大出门,总归不会出什么岔子。假以时日,她心里的伤痛渐渐平复,自然会变回从前的样子。
这天,夏日新做的衣服已得了,秀梅姐妹几人在玉笙这边试过了,叫丫头们一一收起,只预备着等到下月初九林老四生日时再上身。因昨日老三娘子派人过来叫她姐妹三个过去住几日,她三人趁机向玉笙说了一声,便出来坐车过磨坊街去。
娘母子四个见了面,照旧叙些寒温。因天气炎热,老三娘子早早叫人预备了绿豆汤,此时叫人端上来喝。老三娘子问了骆三姑娘落水之事,说了些可惜的话。又说到桂花巷二婶娘的丧事上,又顺口抱怨了玉笙林秀夫妻几句。
秀梅知道她母亲的脾气,定是有人在她面前说了闲话。本不欲与她母亲相争,转念一想:大哥哥大嫂子真心待我姐妹几个,若连一句话都不为他们说,岂不枉为人了。况且听闻从前本是二伯伯、我们父亲和四叔对不起大伯父一家,大伯父不在了,外头有些什么话自然也都是从我们这三房里传出去的。外头的人还不知怎么笑话咱们这一家子呢。
如今,外头的事咱们管不着,家里的闲话可以先叫它止了。只是,妈总是容易听人挑拨,却不信自己家里人的话。若话说得重了,她就要先恼了。
因此,自己想了一篇话,开口对她母亲道:“从前的事过去了就算了,我也不知道大哥哥和咱们家究竟有些什么恩怨。但是自从父亲没了,咱们家里没了当家人,舅舅那边也不来往了,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咱们这一房呢。
幸而大哥哥有出息,外人也不敢打咱们的主意,这总是借了大哥哥的光了。况且,这一向我们姊妹三个在那边住着,吃穿用度不比从前坏,大嫂子也很关爱我们。前些日子忙得那样,她自己身子也欠安,还惦记着咱们的新衣服。昨日衣服已经得了,咱们都试过了,只等着四叔生日的时候才穿呢。
妈,依我说,咱们如今比不得从前了。父亲没了,哥哥也不知在哪里,您又多灾多病的。有些事,应放手的就放手吧。外头的闲话他们爱怎么说就叫他们说去,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他们说腻了,也就不说了。再者,咱们自己不去说,外头的人又能知道什么呢?”
老三娘子听了,以为当娘的反叫女儿教训了。口里不知如何反驳,心里有气,只瞪着两眼看着秀梅。等她说完了,把手里的扇子往桌上一拍,喝到:“你懂得什么?林大郎两口儿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叫你回家来教训你妈来了?
哦,才刚说了,他们待你好。你就这么耳根子软,眼皮子又浅,人家给你几句好话,再给你些小恩小惠,你就来替他们做说客了。我告诉你,他们那些小把戏也就能哄哄你这样没心性的人,我可不吃这一套。你大哥出事的时候,他们趁火打劫,把咱们的房子都骗去了,逼得你差点吊死,你都忘了不成?
还有,你父亲在外头养的小老婆,把你爹的私房一气卷包跑了,林大郎连问都不问一声。你爹死的时候,我那般请他出面,叫那院里老鸨子赔几个烧埋银子也好,他只是不肯。
如今,你才花了他几个钱,就来说你爹妈的不是了。你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歹?哪天他把你姐妹三个卖了,你还在梦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