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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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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制匕首不开刃,按理来说就算被架在脖子上也不是事儿,可谢无忧此时大概是动了杀心,木刃看起来平平无奇,刀身上的符文却已然亮起了银光,傅琅向下看,一时间居然觉得他脖子前的是个金属制品。
知道谢无忧动了怒,傅琅仍然不明就里地说:“老头儿?无忧你说的是师父吗?”
谢无忧冷笑一声:“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傅琅感觉身后的人微微动了,匕首却还是分毫不差地贴在他脖子上。
下一刻,谢无忧另一把匕首从他身后飞了出去,插进几米之外的草皮里,手柄上的纹路仿佛汲取着土地的能量一样,自下而上被浅色的光芒充满,及至最顶端,如同喷泉喷水一样放出一大片雾来。
迷雾之中,显现出了画面——
显影像是被劣质摄像头抓拍下来的,画质低得出奇,如同高度数的近视眼摘掉了眼睛,堪堪只能分清人形。
王梓晴虽然是单亲家庭,但家里富裕,王新对她又极致宠爱,每月给的生活费保底五六千,能支撑她在学校期间的各种吃喝玩乐,可见天生是个好命。
既是好命,自然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比方说,大概没多久可活的吕峰。
几次三番纠缠谢无忧失败后,他发觉他想要的长生符一定是讨不到了,便再去找了那位算命人——改制平安符就是这位办的。
画面渐渐清晰,王梓晴推门,拉着吕景鹏进了一家饰品店——这家店糅合了古今中外的元素,二十四星宿和龟甲铜钱、十二星座和塔罗牌、甚至还有最近风靡互联网的MBTI,看起来不伦不类,却意外的和谐。
王梓晴本人不信玄学,但受到商人父亲的影响,多多少少有点了解,但多数是关公之流,跟算命并不搭边。
这次来这家店里,本质上是哄他小男朋友高兴的——前几天吕景鹏在她面前提了一嘴星盘算命,她没有注意到青春期小男生的敏感心思,拿着无神论的腔调大言不惭地推翻了小吕的世界观,然后……
毫不意外的,吕景鹏觉得他的智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直接夺门而出,两人陷入了冷战。
王梓晴认为,这并不是冷战,至少她没有要冷战的意思,是吕景鹏单方面耍小脾气。耍脾气的小男友在她这里跟猫一样,她觉得这人在冲她撒娇。
于是为了安抚小男友,王梓晴在网上大肆搜览有关星象盘的内容,找到了这家特立独行的命理店。
王梓晴带着吕景鹏挑挑拣拣,耗时两个多小时终于选定——那是一个绣着祥瑞的香囊,她还用毛笔把两人的生辰八字和签名写在一张薄布上塞进了香囊里。
店家说得云里雾里,她并不是很明白,只知道吕景鹏听了眼睛一亮,看起来是喜欢。既然她这趟出来本就是为哄他高兴,自然是有什么给什么。
但王梓晴却不知道,吕景鹏所谓的喜欢其实只是装出来的,他和店家沆瀣一气,为的就是骗出她的生辰八字,借命改运。
至于后来昏睡已久,说白了也是她自己识人不清,并且心太宽,一个不小心就着了道,估计她就是那种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家伙。
到了店里之后,这监控一样的视角并没有跟随王梓晴离开,而是留在了店内,见证了一场大变活人——
店主静立片刻,被一阵浓烟缠上了身体,十几秒后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
骨相挺立,剑眉入鬓,与傅琅是一副模样。
与此同时,吕峰从里间走了出来,他这时候面相显然差极了,与之前谢无忧所见几乎判若两人。
影像不记录声音,只能看出这两人交流了几句,随后傅琅开了阵法,一端连着吕峰,另一端连着王梓晴——她先前签下的八字与姓名就是“愿意”的意思,即使是在她并不知情的情况下亲手签下的字。
谢无忧的匕首仍然架在傅琅的要害,声音冷了几分:“你说,做事的人怎么能这么大意?还有……”
她空着的手挽了个诀,匕首立刻向一棵树穿射,钉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谢无忧不紧不慢地补全了没有说完的话:“吕峰,别以为藏起来我就找不到你!”
树后面窸窸窣窣片刻,吕峰走了出来,西装笔挺,相貌堂堂,倒是看不出一丝慌乱,他抬了一下手,做出了一个看表的动作,而后抬头看向谢无忧,眼睛里隐藏着某种幽微的东西,叫人看了顿生冷意。
谢无忧被他看得脊背微麻,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柱直冲头皮,正打算再捏个诀,却发现周身气息凝滞,眼前也泛起黑来,一个不留神被傅琅反客为主。
两把随身匕首被卸了下来,而她的肩头被傅琅抓住,脖子暴露在他的木剑之下。
回过神来,谢无忧意识到了她中招了,她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语气发苦:“就不该给你近身的机会。”
傅琅还没说话,吕峰先忍不住了:“你不是说她是什么罗玉草转世,她的血画的长生符能治我的病吗?现在她被你制住,正好给我画符!”
“天真!”傅琅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所谓“长生符”也只是骗他弄来一张身份证明的谎言,如今谢无忧到手,他也懒得多费口舌去安抚这么一个蠢货,抬手一扫,一阵强劲的风冲着赶过来的吕峰摆尾,把他撞到了原来藏身的大树上,“你也配使长生符这种东西?她的血可是至宝,浪费在你这家伙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安心等死吧,给你续了这么久的命早够你享受了。”
吕峰能干到公司老总的位子,脑子也不是摆设,他立刻明白了关窍,擦掉方才嘴边撞出来的血,扶着树站了起来。
谢无忧虽然当下身体使不上劲,但眼睛还算能用,她没有被挟持的自觉,对于之后可能被放血的情况也毫不在意,分明是紧张的时刻,她却能分出神来打量吕峰。
在她眼里,吕峰看起来处于劣势,但嘴角扬起的笑却在告诉她有问题。
难道姓吕的还有别的帮手?
这个念头一出,立刻就被她否定了。
别说帮手,就她的了解,长生符这么一种听起来就十分有用的东西,按吕峰的性格肯定会私吞,压根儿不会让旁人知道。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吕峰有帮手,按照老祖宗的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他能混到一块儿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别说帮忙了,不拖后腿内讧就算他领导有方。
谢无忧瞥了一眼傅琅,见此人眉毛上扬了十五度,端的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再退一万步,就算他真的领导有方,身居高位且养尊处优的一帮子精英,哪里有实力和一头发了疯的狼妖对抗。
暗自叹息片刻,她微微抬头,东方升起的浅色月亮当下正在缓缓前行,更重要的是——
那玩意儿她是圆的,真会凑时间,今天就是农历十五!
傅琅见谢无忧抬头,顺着她的视线也望了过去:“十五的月亮挺圆的。”
谢无忧:“……”
她现在并不想说话,只想尽快化解药劲,拿着匕首削了他的脑袋!
“别着急,”傅琅十分绅士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体质特殊,那药是经过浓缩的,就算你全力化解,也得一天一夜了——当然,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做,七天后它自然会被身体代谢掉。”
谢无忧只觉得运气差到了极点:“真有你的——介意我跟吕峰聊一会吗?”
傅琅意外地挑了挑眉,却也没拒绝:“请便,不过还是得用这个姿势,把你放过去,我不放心。”
谢无忧吐出一口气:“也行——姓吕的,你这回可真是棋差一招,所有的算计全做了他人的嫁衣,这个‘他人’没准还要杀你呢,这么惜命一个人,我就不信你没有留后手。要知道,你手里可抓着他的把柄呢。”
吕峰靠在树上,闻言笑了一下:“你知道我惜命,我自然没道理和一头疯狼硬刚,所以也不用挑拨离间。”
谢无忧心想:可说呢,挑拨离间得用在同盟身上,这两个从结盟的时候就处于同床异梦的阶段,不用外人也能同室操戈起来,简直比可比克薯片还脆。
都不用外力,自己就能碎个分崩离析。
不过好歹她确定了一件事,这货不是毫无准备,那么……
谢无忧用力朝木剑上撞过去,傅琅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心惊胆战地当即撤手,手软脚也软的的谢无忧当即摔了出去,但没有摔实在。
她就地一滚,抄起匕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摸了一下脖子——
还行,只擦破了点皮。
谢无忧向身后扔了一把匕首,吕峰没反应过来,匕首直接掉在了草皮上。
东西已经给到,谢无忧除了一句“拿着防身”就再也没有别的话对他说了。
她对着大拇指狠狠一咬,轻轻一捻,把飞溅而出的血抹匀在拇指表面,朝着额头按了下去,一朵妖冶的花就着血出现在她的额间。
谢无忧轻笑道:“我没什么别的本事,秘术知道的不少——傅琅,今日我就替师父清理门户!”
说完,谢无忧立刻弹射出去,身法十分诡谲,以十分刁钻的角度攻击傅琅的要害!
秘术的时间有限,她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一旦反噬回来,可就真的没有转机了。
同一师门下的两个人再怎么斗来来回回也是那几招,知己知彼,如今的情况更考验谢无忧的诡思——好在她平时也不是什么端正人,总能在适合的时机出到意想不到的狠招。
然而傅琅也不是个简单的,他一头狼妖,去除掉谢持义教给他的,原始的野兽本能在战斗中更能占得了上风,更何况今夜十五月圆,是狼妖最受眷顾的时候。
即便谢无忧诡招频出,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他,不过……
撑过一段时间就足够了。
二人缠斗许久,周遭的地上尽是血迹,也不知是谁的。
“砰——”
谢无忧被甩飞出去,狠狠砸在了地上,她狼狈地撑起身体,吐出一口鲜血。
傅琅身上虽被砍了几刀,但毕竟是妖,身体比人强悍,他将脸上的血一抹,几乎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苦苦支撑的人:“你不是我的对手,心头血给我,我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谁知谢无忧笑了一声:“你以为你真的做到了?”
听出话音,傅琅立刻扫视一圈,发现血液覆盖的位置恰好能连成一处束阵,当即想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开!”谢无忧一声冷喝,血色的浓雾升起,丝线从四面八方飞向傅琅的四肢脖颈,五马分尸一样死死地绑住了他。
傅琅大怒,当即舍了人身化作原形,可这束阵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比鲁伯特之泪的圆珠还要坚韧,无论他怎么挣也挣不开——断了一条丝线就有更多的丝线争先恐后地来补这个位置,几乎要把他包成茧了。
谢无忧见他无论如何也挣不开,终于舒了一口气,她把匕首插在身旁的地上,组了个防御阵,才敢放下心。
被秘术强行撑开的经脉因为反噬疼得要死,她倒抽了一口冷气,紧绷着身体坐下,努力把身体缩成一团,冷汗见缝插针地流了下来。
吕峰走了过来,在谢无忧逼视的目光下把匕首留了下来,看样子是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被压下的药力随着反噬一起卷土重来,倒是起了镇痛的作用,给谢无忧一刻喘息的时间,让她能胡思乱想一下:
这架打得她有些饿了,回去必须狠狠宰老头一顿!
可她还没想好究竟要吃些什么,一声清冽的狼嚎平地突起,紧接着她的两把匕首不堪重负,碎了个彻底,刚建起来的防护罩也被这股力量冲了个稀碎。
谢无忧的脖子再次遭殃,可她这次却没有重新再战的力气。
傅琅不知什么时候化作了人形,胳膊上青筋暴起,捏小鸡仔一样握住谢无忧脆弱的脖颈,将她从地面上提了起来。
被堵塞的气管进不了空气,谢无忧的脸很快就被憋红了,可她仍然没用手去击打那条钢筋混凝土一样的胳膊——之前用不着,现在用不了。
她眼前的景象越来越黑,意识逐渐模糊,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可能是挑衅,也可能是咒骂,不过都没过脑子。
她唯一记住的是窒息的感觉,肺部像火烧一样,但她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自觉还挺新鲜的。
意识消失前,她好像听到了一声高喝。
是谁来了?
黑白无常吗?
唔,如果真的是的话,地府七日游也不错,回魂那天她还能给老头儿讲讲乐事。
可能是黑白无常其实不洗澡,身上的颜色都是泥;也可能是阎王爷是个一等一的小白脸,并没有神话里说得那么可怖……
反正都是杜撰,是真是假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