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潮》林间木

3、第三章

　　袁娅之上一次唤她沐沐，是在那间逼仄的小出租屋里。

　　许沐一直很喜欢袁娅之这样叫她的名字，尤其是在床上。

　　袁娅之的唇型很性感，她说沐这个字的时候双唇微微嘟着，像在索吻。

　　一般这个时候，许沐会仰头将她的声音一点一点化成朦胧的低吟。

　　那间屋子太小了，站在门口就可以将所有家具一览无余。

　　进门右手边就是厕所，左手边的可折叠鞋柜放满了鞋，挂钩上帽子和包插空挂着，看上去摇摇欲坠。

　　床前挡着一片淡蓝色的帘子，拉开是卧室，关上就能是客厅。

　　当时许沐刷到这个帘子的时候直呼网友真是机智无比，然而实际上来到出租屋做客的人寥寥无几。

　　这片帘子的下摆被人在夏夜里一次次揉皱，也在后来的冬日被一次次抚平。

　　阳台和厨房是同一片空间，好在阳台够大，装得下她们四五个行李箱和一大堆舍不得扔的漂亮袋子。

　　至此便是这个屋子的全部。

　　袁娅之和许沐挤在这里度过了潮湿的三年。

　　在很多人的眼中，年轻的恋人挤在一间狭窄昏暗的出租屋，熏着泡面和外卖的味道谈未来的这段日子，只能是一段难以启齿的，腐烂不堪的过往。

　　许沐不这么想。

　　即使这里很小，她也会称之为家。

　　她喜欢在厨房里做饭，打开窗户防止油烟味飘进房间。

　　袁娅之常常会带许多漂亮的花回家，各色玫瑰娇艳欲滴地盛开在床头，窗前和小小的玄关。

　　她们没有谈论过对这个出租屋的看法，却心照不宣地把这里装扮得更温馨一点，离心目中的家更近一点。

　　那天是袁娅之第一次将自己交给许沐，她仰躺在小床上，枕边是许沐送的小狗玩偶。她穿着许沐的睡衣，发丝散乱地搭在小狗爪子上，整个人显得乖顺无比。

　　停电的时候，许沐正被袁娅之的温软包裹。

　　身下人朝她毫无保留地笑，用眼神告诉她不用太小心翼翼，不用怕弄疼她。

　　空调嗡的一声停止运转，房间内顷刻变得安静无比。

　　许沐听到袁娅之急促的呼吸声，正和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合奏。

　　许沐想着袁娅之平时弄自己的样子，也照着轻轻在袁娅之的身上一遍遍写下自己的名字。

　　空气慢慢变冷，许沐手上的动作没停，左手环抱住袁娅之，舌尖有一小朵花苞将绽欲绽地立着。

　　袁娅之仰头轻喘，气流在她的唇畔绽开一朵转瞬即逝的白花。

　　低温让身体更加敏感，袁娅之抱着许沐的手收紧又放开，床头的帘子被攥进汗湿的手掌，她叹息似的唤她，

　　“沐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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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沐，下车了。”

　　“小沐！”

　　许沐猛地睁开眼睛，一只手掌在眼前放大，朝着她挥了挥，腕上的银色手链松松的垂着，随动作微微晃动。

　　苏乔见许沐醒了，反手牵住她，“很累吗，怎么睡着了？”

　　许沐借着力下车，顺手将垂落的发丝挽至耳后。袁娅之在车门前站着，正拿手机处理消息，完全没有注意这边。

　　“没事，可能是喝了酒，有点困。”

　　许沐后知后觉地想起下车前似乎有人温柔地喊她的名字，是幻觉吗？

　　“喔，好。娅之，我们走吧。”

　　苏乔牵起许沐，又揽着袁娅之的手，站在中间拉着两人往前走，看起来兴致不错。

　　三个人走进林间木，在前台的带领下从私人电梯上到顶楼。

　　透过电梯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建筑中心盘踞着一棵高大的梧桐，树身裹着苍苔与寄生兰，紫藤须垂落成帘，随夜风扫过屏风上的山水浮雕。

　　“这是我们会所的特色景观，选择梧桐树也是契合林间木的设计理念，各位在房间内也可以自由观赏。”前台小姐带着职业的微笑，为几人介绍着会所的风景。

　　电梯门在顶层缓缓开启，整层楼由几个不同功能的套间组成，出电梯一眼便能看到尊贵包厢的大门。

　　前台微微弯腰推开门，将几人引进门便很有礼貌地退了出去。

　　“你们来了！”林晓坐在点歌位，朝她们挥手。“快来点歌！”

　　顾时瑾坐在沙发上笑着点头，眼神却是悠悠地凝在苏乔身上。

　　苏乔瞪了她一眼，哒哒跑到林晓旁边点歌。

　　许沐平时不怎么唱歌，她坐在沙发角落，构思今天的更新该写什么。刚想着，催更的消息弹了进来。

　　【退堂鼓演奏家】：“和前妻姐见上面了吗主播？”

　　【骑老奶奶过马路】：“再不回复视为正在被前妻姐那个。”

　　【拔光所有香菜】：“附议。”

　　许沐心虚地划走这些评论，抬眼看向袁娅之的方向。

　　她坐在门口，正与刚到的副导演讨论电影主题曲的作曲与录制方案，边说着手上还不停回着消息。

　　袁娅之很忙，下周在沪市要连开两场演唱会，还有综艺通告和品牌活动，这次接了潮汐主题曲和插曲的演唱，还需要洽谈版权和音乐制作的事宜。

　　手机另一头的经纪人章曼正黑着脸给袁娅之狂发微信。

　　今天晚上有歌手星光盛典，她连袁娅之的礼服都准备好了，结果今天清早得知袁娅之一个人坐红眼航班飞回了南城。

　　只能说幸好还没联系媒体买通稿。

　　章曼坐在客厅掐自己的人中，仰头灌下瓶中剩余的酒。放下易拉罐，她打了个嗝，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房间。

　　作为职业经纪人，在年龄正适合拼搏的三十六岁，她领养了一个孩子。

　　小女孩叫做章芊芊，正是上小学的年纪。

　　家里没有人支持她的决定，上个月和妈妈联系，话里话外都是催她找个靠谱的人嫁了过稳定日子。章曼敷衍地应了，她早就习惯坚定地独自走自己选择的路。

　　她没想要获得任何人的支持，却在芊芊八岁生日那天收到了袁娅之寄来的礼物。

　　是一把吉他。

　　芊芊之前来公司等她下班的时候提到想学吉他，袁娅之默不作声把这句话听了进去。吉他价值不算昂贵，但入门已是够了。

　　“礼物收到了吗？帮我转交给芊芊，祝她生日快乐，健康成长。”

　　“你平时不要让自己太忙了，多回去陪陪她吧。我这里的事不用多操心。”

　　袁娅之给她发了两条语音，声音淡淡的，她知道这个时候袁娅之在彩排央视的音乐节目。

　　章曼酸着鼻子回复，“别管那么多，好好演出。”

　　袁娅之是如此细心的人，演出从来不出岔子，也没有绯闻和黑料，章曼一直觉得带到这样的艺人真是捡到宝了。

　　没想到这样的人也会一声招呼不打就飞走啊。

　　哦，打了招呼。章曼处理完工作慢慢起身，脚麻了，她轻轻用手锤着。

　　当天凌晨三点打的。

　　“给你定了机票，明天早上八点飞，定好闹钟别迟到！”章曼查好行程，给袁娅之发过去最后一条消息。

　　灯光流转，苏乔唱上头了拉着顾时瑾和她激情对唱，两个人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合拍。林晓靠在沙发上对着自己的两位女主角笑得无比灿烂。

　　多互动才好入戏嘛。

　　演好戏就能多赚钱。

　　提前嗑上cp的林晓笑眯眯地欣赏两棵来钱树表演，顺手把苏乔点的歌又置顶上去。

　　袁娅之放下手机揉了揉眼睛，视线游移到沙发中间的人身上。

　　算下时间她已经一天一夜没睡，明天还要赶早班飞机，确实是有点累了。

　　光线被旋转球灯切割成不同的角度，许沐正斜倚在沙发上偶尔跟着捧场唱几句，荧光歌词在她的瞳孔里倒映出柔和的色彩，全然没有注意到从门口投过来的视线。

　　袁娅之很快收回目光，眼睫微颤，抖落星砂似的微芒。

　　她屈起手指无意识摩挲威士忌杯壁，在心里倒数时间。

　　再坐五分钟，她想。

　　袁娅之握着酒杯的手泛了白，未凝结的水珠顺袖口滚落，突兀的冰凉似乎是在提醒她。

　　现在还不是时候。

　　杯底接触桌面，发出轻轻的一声响。

　　袁娅之起身往中间靠，深色羊绒沙发又往里陷了一点。

　　许沐正拿着话筒接词，突然感觉到沙发柔软地动了一下。

　　熟悉的玫瑰香混着威士忌的味道悄然进入鼻腔，她心跳猛地一滞，成功忘词了。

　　袁娅之在这漫天晕开的彩色光斑中朝她偏过头，直直地望向她的眼底。

　　许沐在袁娅之浅茶色的瞳孔里找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们离得太近，许沐甚至产生了错觉，似乎袁娅之眼里有海浪汹涌，浪的中心透明的气泡里，小小的自己被呵护着，被珍藏着。

　　伴奏还在自顾自往后走，鼓点一声一声砸在心里，震耳欲聋。

　　袁娅之俯身凑近的那一刻，许沐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而始作俑者只是拂过许沐的发丝，朝她莞尔一笑。

　　微醺的气流像是替代了谁的手留恋地抚摸许沐的侧脸，又温热如同一个克制的吻。

　　“沐沐，我走啦。下次再见。”

　　许沐愣愣地点头。

　　袁娅之抱歉地朝林晓的方向笑笑，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要提前走。

　　灯光大亮，音乐突然暂停。她们起身送别袁娅之，遗憾地打趣说没能听到天后的ktv限定版曲目。

　　“不好意思，实在是赶行程，下次一定赔罪。”袁娅之说着朝她们挥手走出门。

　　大家回到包间，音乐继续。

　　许沐沉默地旁观着，任音乐放肆击打鼓膜，好像这样能赶走心里循环播放的那句道别。

　　“小沐。”苏乔坐到她旁边，拧开瓶盖喝了口水。

　　“其实今天的聚餐娅之没答应来的，她人在京城。我听说她会压轴出席歌手星光盛典来着。结果今天凌晨突然给我发消息说到南城了，可以聚一下。”

　　苏乔凑过来，声音放得低低的，

　　“我往上翻了聊天记录突然发现我笼统地提了一嘴编剧制片都来，要不要见一见。”

　　“结果她就真的来了，是不是因为你......”

　　“不是。”许沐否定的很快。

　　“那今天晚上呢？娅之明明平时不喜欢去ktv的，自己工作室的设备不比ktv好多了，肯定是因为你在。”

　　“不是”许沐又否定，说着补了一句，“今晚是因为来都来了，不去的话不给导演面子。”

　　“屁，人袁娅之的咖位会在意这点事？而且我们跟领导都认识多少年了，不需要给谁面子。我看娅之是真的很忙，匆匆过来连司机都没有，结果就吃了个饭没玩多久就走了。”

　　苏乔说话间，狐疑的目光投向身旁沉默的许沐，

　　“你们俩不会旧情未了吧？”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