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鬼》叶二猫

2、让我上一次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沿着一条荒芜大路往西逶迤前行。

　　震天哭声，伴随持续不断的叮当声。白色丧服宛若白雪将整条大路铺得严严实实，金色的纸钱在狂风中飞舞，犹如成阵的黄蝴蝶。

　　霎时肖邦的《夜曲》在空气中荡漾开来，节奏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空灵。

　　送葬队伍僵尸一般机械前行，钢琴声回荡着划破苍穹，一道金光直射进白色队伍，霎时钢琴声达到顶点。

　　童心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直挺挺坐了起来，双手抱头，好一会儿才起身从床上下来走进逼仄狭窄的浴室，打开水龙头，低头在脸上泼了两把冷水，抬头看一眼镜子，扯了扯嘴角。

　　“怎么了？”盛阳蹿出来，吓了童心一跳。

　　“你能不能别这么神出鬼没？”童心捂着心口，生气地瞪他一眼。

　　“又做那个梦了？”盛阳双臂抱在胸前，斜倚着浴室门框。

　　“奇怪，为什么总是一模一样的梦？”童心拿擦了擦脸走出去。

　　“你外婆没告诉你点什么？”盛阳跟着他转过身子。

　　“啊！”童心惊叫一声，“你怎么进来的？”

　　一只黑猫正站在门边看着他，一双黄色的眼睛在黑暗里幽光闪烁。

　　盛阳急促飘过来：“原来是只猫。”

　　“你快给我出去！”童心不耐烦地对那猫说。

　　“怎么了？一只猫而已，明天再让它走吧，大晚上的，又这么冷，看着挺可怜的。”盛阳朝黑猫看一眼，听那猫喵了一声。

　　“我讨厌猫。”童心把自己摔回床上，将被子扯来盖住脸。

　　“你讨厌，可是我喜欢啊！”盛阳朝黑猫扑过去，一本正经的模样立刻变得软萌起来，伸手去抓猫的尾巴，“嘿嘿，让我摸摸，老兄！”

　　眼看着就能碰到却整个儿从猫身上穿了过去，它咧嘴一撇：“真没劲！”

　　“叫什么老兄，人家是个母的！”童心从被子里发出抗议。

　　“真的假的，我明明闻到它是公的！”盛阳凑到猫尾巴后面一看，果然是母的！奇了怪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你管我！”

　　“童心，你是不是还看到别的什么了？”盛阳盯着那猫琢磨。

　　“是啊，还看到那只猫变成了个大美女！”

　　“卧槽！不会吧，难道是妖精？”盛阳瞬间从那猫身边移了过去，紧紧靠着童心。

　　“怎么了？怕了？”童心揶揄。

　　“我才不怕！”

　　“那你就赶它出去！”

　　盛阳朝那猫问一句：“喂，你到底是不是妖精？”

　　“喵！”黑猫尖叫一声。

　　“你倒是说句话啊？”

　　“喵！”

　　“喂，你说不说？”盛阳跑过去要去抓它。

　　“喵！”猫被它吓得全身黑毛直竖，一个激灵从窗户缝隙挤了出去。

　　盛阳气得半死，看到童心掀开被子捂嘴笑才知道被耍了，整个儿身子朝他扑过去，死死咬住了他的脸。

　　“竟然又耍我？”盛阳不依不饶地在童心身上捶打。

　　作为一只鬼，它能触碰的只有童心，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童心那双眼睛。

　　“喂，你咬我哪里？”童心起身在方寸大小的出租屋里乱跑，身上还挂着一只身形庞大的鬼，“不许咬脸！”

　　“你说了不算！”盛阳正准备伸手去挠他，就被童心狠狠扯了下来，猛地一甩，轻轻落在了墙上。

　　看吧，这就是身为一只鬼的好处，摔不疼，杀不死。

　　“好了，别闹了，我认输！”童心求饶。

　　盛阳最烦童心打了别人之后举手投降，知道的就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欺负了，实际上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又来这招！休想骗我！”

　　盛阳欺身上去，狠狠在童心脸上啃了一口。

　　“这就是报应，疼不疼，反正是鬼咬的，除了你，别人也看不到。”盛阳满意地看着童心左脸上的两排牙印，得意地吹起了口哨。

　　“你丫的！”

　　刚刚因为噩梦而烦恼的心情，此时已经烟消云散，他现在只想把盛阳狠狠揍一顿，无奈，又拿一只鬼没办法，只能干瞪眼！

　　一觉起来，心情还不错，拉开窗帘，却看到外面细雨蒙蒙。

　　童心最怕这种天气，因为这种时候总会有奇怪的东西盯着他。

　　“你终于醒了，有只鬼在外面站了一整晚。”盛阳忽然从他背后过来。

　　“你能不能消停点？”童心不耐烦地踢了一下旁边的凳子。

　　“没骗你，不信你开门看看。”盛阳慵懒地伸个懒腰。

　　童心有点犯怂，可他已经和一家公司约好去面试，好不容易得来的面试机会不能失约，抬头看一眼挂钟：8点，还有一个小时，他心里盘算着，磨蹭着朝门过去，回头看盛阳，心虚地喊了一声：“那个，盛阳？”

　　“什么事儿啊？”盛阳凑过去，一脸兴奋，它最喜欢看童心害怕的样子，可怜楚楚。

　　童心个头矮了点，但皮肤白皙，眼睛又黑又圆，害怕的时候总是露出一副可怜样分分钟击中盛阳心窝最软处。

　　它飘过去趁机伸手在他肩膀摸了一把，展现出一副英雄救美的气概：“别怕，我在这里呢！”

　　“那我开门了，你说会是什么？”童心声音弱弱的。

　　“开吧。”

　　童心闭上眼睛，把门拉开，感觉到一阵阴风迎面扑来，他身体不自觉后退，还没睁开眼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你终于肯开门了。”

　　童心睁眼看到昨天的女鬼，眉头紧锁：“你来干什么？”

　　“你就让我上你一回。”女鬼低声诉求。

　　“你说什么？”童心又气又急，“你快点让开，我要去面试了！”

　　“我说你让我上你一回呗！”女鬼可怜巴巴地露出两只带血的眼睛，黑长的头发竟然比昨夜还长，一直拖到地上。

　　“我他妈干什么要让你一只鬼上？”童心正发怒却听到盛阳在旁边仰头大笑，真是愈发过分，回头狠狠瞪他一眼，“你笑个屁啊！”

　　“哈哈哈，哈哈，不行了！笑死我了！”盛阳捂着肚子，忍着笑意抬头看童心，两条英眉因为憋笑而蹙在一起，“你就让她上吧，哈哈哈...”

　　童心气得七窍生烟，真想现在就手撕了这鬼，无奈时间紧迫，这份工作可是他千辛万苦才找到的，他有很大希望能面试上，如果错过了，不知道他还能不能交齐这个月的房租。

　　“喂，你走不走？”他对着那女鬼说。

　　“只要你让我上一回，我就走。”女鬼很坚定。

　　“我凭什么让你上？你说？”

　　“谁叫你能看见我？”女鬼理所当然回击。

　　“MD，我能看见还是我的错了？”

　　“那当然，你就是有错！”女鬼理直气壮地看着他，似乎随时准备上他，双手做出虎扑的姿势。

　　这句话猛地击中童心的某根神经，想起外婆的话：“童心啊，你是上辈子做了错事才会拥有这双眼睛啊！”

　　想想就来气，上一辈子的错，为什么要这一世来偿还？他今天还偏偏不要！瞅准了时机，朝盛阳使个眼色。

　　盛阳会意，冲上前一把抓住那女鬼。童心趁机夺门而出。

　　盛阳死死抓紧女鬼，女鬼挣扎着摆脱盛阳，各不相让。霎时，空间竟发生微微的扭曲，两只鬼在空间恢复的瞬间“咔”一声撕裂，一个被摔进浴室，一个被甩出门外。

　　童心趁机关上门，迅速跑下楼梯。

　　“童心，你等等我！”盛阳方才被甩得眼晕，爬起来就去追童心。

　　“你离我远点，我可不想整天跟一只死鬼待在一起。”

　　“什么死鬼？我明明是活鬼。”盛阳丝毫不在意童心的言语攻击，“你又不吃早饭！”

　　“吃什么吃？我面试要迟到了！”童心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款黑色老人机，看到屏幕上有条新消息，没点开看，又放回兜里，加快步子。

　　那家公司就在离他公寓不远的一幢大楼里，18楼1804房间。

　　他走进电梯，摁下楼号，耳边传来一阵音乐声，倏地惊醒，是肖邦的《夜曲》，和梦里的一模一样。他紧张地搓了搓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毕竟马上就要见到面试官，决不能输在这里！

　　电梯到站，他努了努嘴角，扯出一个笑，迈开步子走出电梯，走进楼道。

　　灯光昏暗，安静得有点可怕。

　　“喂，童心，我觉得不对劲。”盛阳在他耳边提醒。

　　“有什么不对劲的，我是来找工作的！”

　　童心决不能让这次的工作再从手边溜走，从楼道一头往里走，1801、1802、1803、1805...奇怪，从头到尾，根本没有1804！

　　以为自己漏看了，童心又从头到尾看一遍，依然没有1804，难道是那家公司发错了房间号？他抬手看了看腕表，离面试时间还有五分钟，为了让自己死心，他决定从1801开始敲门。

　　“砰砰砰”，他敲开了第一间房门，出来一个戴眼镜的女人，面色红润，看起来十分健康。

　　“你找谁？”眼镜女人问。

　　“请问你们这里是‘音间’公司吗？”

　　眼镜女人一听怒了，破口大骂：“臭小子，说什么啊，快点滚开！”随后就“砰”一声关上了门。

　　显然，这肯定不是，接着他又敲开了1802、1803，都被拒之门外。

　　可童心没打算就此放弃，朝前走了两步，伸手去敲门，很久都没听到有人回应，他有些急躁，抬手看一眼手表，指针刚好指向9:00，他有点失望，看来就算找到那间公司现在也已经晚了，不禁想要放弃，刚要转身，就听到盛阳大呼：“童心，快看！”

　　“什么？”

　　“快看门！”

　　童心抬头看门，瞪圆了双眼：那门牌号竟然是1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