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诀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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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神明失去信仰就会逐渐消散。”黑暗中，山川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朝日酱第一次感到晕眩是在博物馆里，对吧？”
正前方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紧接着，神明那清冽的嗓音回应道：“没错，是在文物展厅。”
“抱歉……”山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自责，“是我们太迟钝，没能早点察觉。”
“你这正对着空气道歉呢，”星川的叹息声中夹杂着手指轻轻敲击的声响，“朝日就在你左手边。”
话音刚落，布料摩擦声便迅速转向了左侧。
“我们非得在这种环境下讨论吗？”
“正是这种混沌又神秘的感觉，才更有氛围嘛。”裹着薄荷糖般清甜嗓音的人轻快地回应，“在虚无缥缈中探讨存在性的问题，不觉得特别应景吗？”
这时，始终保持沉默的第四人突然挪动了位置，玻璃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所有人都瞬间安静下来，黑暗中，连呼吸声都变得格外清晰可闻。
啪——
白炽灯管在死寂中炸开，四人同时抬手遮光。山川最先适应光线，他不知从哪掏出个记事本：“神明失去信仰会消失，这是已知条件。现在正式梳理时间线，第一次晕眩在博物馆，第二次在摩天大楼顶楼，这两个地点可能存在我们不知道的关联。
朝日转头看向窗外的高楼大厦，“都在曼哈顿？或者...”她突然卡壳，被星川敲桌声打断。
“共同点是我们三人都在场。”星川用钢笔在空气里画圈，“博物馆有新一君和弘树君，大楼只有我们三个。但服装店、餐厅和酒店这些安全地点有希子夫妇都在，也就是三个彼岸者加三个人类这样的组合。”
山川笔尖悬在纸页上方：“飞机上的变量是拆弹事件，那两个危险分子只接触了不到十分钟还记得朝日，这违反了遗忘规律。”
弘树插话：“博物馆还有五个监视我的人。”
“他们就是派来监视你的，连我叫什么名字都未必记得住。”神明把玩着杯子，“而且他们根本听不懂我们的谈话，按常理早该把咱们忘干净了。
在霓虹即使没有人类在场我靠漫画销量照样能收信仰，但这是阿美莉卡，我失去了地域优势。博物馆的时候，虽然有两个关系密切的人类但提供的信仰就像往火坑里倒水，根本不够烧的。至于在摩天楼……”她的尾音压低，“身边连个人类都没有就敢用神力，差点死了倒也不奇怪。”
“可是在遇到弘树君前，只有新一君陪着我们也没事。”
“滞后性。那两个人的出现并没有延缓消失，说明不满足信仰供给条件。”山川快速补上了两个名字并且在旁边标注了一个大写的勾，“当时在飞机上你异常嗜睡可能也是初期症状。或许是刚离开霓虹国境，尚且微弱的反应轻到你根本没有察觉。”
“所以信仰也存在时差？”弘树提出一个猜测，“但这比物理时差致命多了。”
“对，差不多是这么个情况。总之，朝日酱的身边至少需要三个有缘的人类存在才能维持供给。”山川眉间沟壑深了几分，“至于被人类看见这件事，我暂时还没有头绪，目前只能归类为薛定谔式不稳定情况。”
朝日斜倚在沙发里，指尖百无聊赖地卷着发梢，仿佛方才濒临消散的并非自己，“神明跨洋渡海就跟手机换基站似的，我这台老古董在这片土地上，连2G信号都抓不稳呢。”
“现在就走。”星川“唰”地拉开衣柜，她将衣物胡乱塞进行李箱，“再待下去，您这尊大神怕是要直接神隐在阿美莉卡了。”
“还不能走，”神明轻柔的声音传来，“弘树君的事情还没解决呢，他只是暂时安全了。作为回报救命之恩的谢礼……”她指尖跃起萤火般的微光，“谢谢你始终如一的呼唤，才能在最后时刻拉住我。”尽管人类无法窥见隐匿在彼岸深处的妖怪和黑暗，这个稚嫩的孩童却以超越年龄的勇气，凭借纯粹的心灵之力将其驱散。
光芒悄然融入男孩眉心。
弘树抬手摸了摸额头，并没有异样的感觉，“这是？”
“现在可不能说哦。”神明神秘一笑，竖起食指轻嘘，“时候到了你自然会明白的。”
“谢谢……”弘树攥紧衣角，指尖发白，“是你们让我终于敢从牢笼里探出头看太阳，现在又对我这么好……”
“那就互相道谢？”朝日笑着揉乱他的头发，晃了晃手机，“你的心意，我收到啦。还得去找新一君呢，他打来的电话也救了我一命。”
多亏她曾经找冶炼之神祈求神力加固了手机，这才没像先前那几十个一样在意外中报废。想到霓虹当时应该是晨光熹微，她忽然弯起眼角——那个毒舌的小卷毛，难道是特意拨国际长途来道早安？
新一君就在隔壁，待会再找他也不迟，就先去楼下咖啡厅吧。
*
松田阵平将手机扣在桌面上，金属机身与玻璃相撞发出清脆声响。他仰头灌下半罐咖啡，苦涩液体滑过喉管，却压不下胸腔里翻涌的躁意。
夜晚的咖啡厅弥漫着冷萃咖啡的焦香，神明支着下巴望向窗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屏幕。方才那通对话像卡带的留声机，在耳蜗深处反复回放——
“早上好呀，松田警官。”少女轻快的声线裹着电流传来，惊得松田阵平差点摔了手机。
“已经是中午了。”他纠正的瞬间，喉结在不受控地滚动。该死，他明明想说的不是这个，开口却成了计较时间。
“所以警官先生大早上不睡觉专程打电话骚扰无辜市民？”
“谁骚扰你！”松田阵平猛地站起，撞得椅腿在瓷砖地面划出刺耳尖叫。身边同事投来诧异目光，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警视厅，悻悻压低声音走出办公室：“今天早上，我遇到了一个女孩。”
对方尾音上扬，带着戏谑的笑意，“警官先生该不会对她一见钟情，想找我做参谋吧？”她故意夸张了语气，做出一副受伤的模样，“不是吧，你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说这个？我还以为你是来给我道早安的，唉，我真是太伤心了。”
松田阵平额角青筋直跳，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到对未成年下手！”他做了个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语气，“望月美奈子，你还记得她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十秒，松田阵平握着听筒的手指渐渐发白。
“她是谁？”
这一次轮到松田阵平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双手猛地绷紧，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内心如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祈求般的希冀：“因为米原老师曾为了她和两个人渣殊死搏斗，而我替她查明了真相，所以对方说要送我们锦旗。”话落，他僵直了身体，冷汗顺着脊背缓缓滑落。
档案室里那莫名消失的笔录与监控画面，目暮警官和佐藤警官茫然的表情，杉山和下田与米原晃子激烈对峙的场景，还有涉谷幸弘自残的证词……这些原本看似零散无序的异常，此刻却如同一幅拼图，所有碎片突然精准咬合，拼凑出了一个荒谬到极点的真相。
“你也不记得了对吗？”他听见自己沙哑的质问，“从杯户小学到拉面馆，所有案件记录都消失了，所有人的记忆都被篡改，只有我还记得真相。”
玻璃幕墙映出他扭曲的面容，松田阵平笑出声，多可笑啊，此刻他竟成了唯一的漏洞。
咖啡罐被捏瘪的脆响惊醒了打盹的野猫，松田阵平将空罐投进垃圾桶，他望着街对面警视厅的轮廓，忽然想起最后那句未尽的话——
“松田警官，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之，希望你别查下去了。”
他突然发出一声嗤笑，那笑声在这寂静的正午里显得格外突兀，阳光刺得人眼眶发酸，他却好似毫无察觉，缓缓仰起头直直迎向光束，仿佛要借这炽热的光芒，驱散内心深处的阴霾。
黑色制服在烈日的炙烤下逐渐发烫。
放弃？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这个词。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那串永远不会收到回信的号码，此刻正静静躺在通讯录最深处，像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他一直在查，从未停歇。因为他知道只有查下去，才能为幼驯染报仇雪恨，让那无辜逝去的生命得到应有的慰藉。只有查下去，才能让并肩作战的同期暂时摆脱暴露的危机，在这危险重重的世界里多一份生的希望。
所以这一次，他又怎么能半途而废呢？那些未解的谜团，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地吸附在他的灵魂上，日日夜夜折磨着他。如果不将这层层伪装撕开，探寻被掩埋的真相，他连在梦中见到故人时都无法直视他充满信任与期待的眼睛，只能带着无尽的愧疚与悔恨在黑暗中独自徘徊。
*
咖啡厅里，朝日目光呆滞地盯着那只几乎见底的马克杯，思绪飘远。今晚这杯拿铁喝起来寡淡无味，就像被兑了水一般，恰似她正努力冲淡的回忆。
两个月的时间悄然流逝，松田阵平与她之间的这段缘分，远比她预想的要复杂深刻得多。得知他还记得自己她自然是高兴的。可随之而来的还有无尽的麻烦与潜藏的危险。
再忍耐一阵子吧，再多等一段时间。那些消失的笔录和监控资料，都是她冒着风险亲自潜入处理掉的。只要等松田阵平彻底将她遗忘，他就不会再执着于调查那些事了。
“叮——”
手机屏幕亮起，是松田阵平发来的消息。
“我会彻查到底的——能篡改记忆的家伙，不论是什么东西我都会亲自把他揪出来。”
汗流浃背了......
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方颤抖，只要轻轻一点，这个承载着诸多情绪的号码，就会从通讯录的列表中彻底抹去，如同擦去黑板上的一道粉笔痕迹，看似简单，却意味着要斩断与对方之间那微妙的缘分羁绊，这无疑是迈向断缘之路的第一步。
然而，这个号码背后的人是如此特别。他是第一个不用那些千篇一律的寒暄话语，就能将她深深印在记忆里且历经两个月仍未淡忘的人类。她实在无法狠下心按下那个代表着诀别的删除键。
彼岸的因果在脑海中轰鸣，人类与神明的羁绊本就是禁忌，她比谁都清楚。
“对不住啦，小卷毛。”
指尖终究还是重重地落在了删除键上，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黑字瞬间清空，他们之间曾有的所有联系，都被这一按无情地斩断。
可当她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那片空白时，刚才在电话里与他相处的画面，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在她的心头肆意切割。
“等等！”朝日猛地瞪大了眼睛。自己当初打电话回去，明明是为了向他表达诚挚的谢意啊！他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应该想尽办法报答这份恩情，只有这样，他们之间的缘分或许才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她在心里疯狂地咆哮，她怎么就这么冲动呢？明明听得出他话语里的试探和期望，可她还是狠下心斩断了他的这份期许，这简直是恩将仇报！
但现在也没时间在这儿自怨自艾了，还有件关键的事等着她处理呢。小卷毛那边的情况就先放一放，等回国了再好好解决。
泽田弘树，以她的能力，把他藏到神社里保护起来简直易如反掌。可要是真这么干，她和那个丧心病狂的辛多拉又有什么区别？她太清楚弘树的想法了，他不该被困在这小小的笼子里。他应该去感受春天花朵绽放的芬芳，去享受夏天阳光洒下的炎热，去惊叹秋天枫叶飘落的绚烂，去领略冬天雪花纷飞的浪漫。他应该拥有一个普通孩子无忧无虑的童年，在自由自在的环境中快乐成长。
然而，她心里明白，以人类常规的途径，自己根本无法给予弘树切实有效的帮助。
既然这样，是时候动用她的人脉了。
纤细的手指在联系人列表上缓缓滑动，最终停在了一个名字上。深吸一口气，朝日拨出了那个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她那略带慵懒却又透着几分亲昵的声音透过听筒轻轻传了过去：“绿川先生，晚上好呀，希望没有打扰到你的惬意时光。”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诀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