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柳草风》楚七泽

29、四

　　“离离，我去上班了，你在家好好帮阿姨干活，中午记得去给妹妹送饭。你放假在家也没事，以后每天中午去学校给妹妹送饭吧！”父亲花白的头发反射着清晨的阳光，让草离有流泪的冲动。
　　“好的。”草离清楚地记得她念高中时，父亲每天骑着电动车熟练地避开路面的坑坑洼洼，载着她回远远的家吃饭。倚在爸爸宽宽的后背上，她以为那就是全世界。可世界，那么快，就全部崩塌。
　　爸爸踩着漆盖深的雪送来的热汤，爸爸在急匆匆路上的跌伤，爸爸偷偷塞给她的零花钱，爸爸望着女儿心疼的脸，怎么全被一个逆光的背影变成了残忍的现实呢？而且，那个宽宽的后背，在金灿灿的光线中，离她越来越远。
　　她的家，好像不是她的了。她的爸爸，她不认识了。

　　“草离，你把地擦干净了没？衣服呢，还没洗?你以为你还是独生女啊！你以为你真是千金小姐啊！快点！别耽误了给金珠、银豆送饭！”一个精明的妇人躺在沙发上嗑着悠闲的瓜子，一地果皮纸屑。
　　草离拂开头上湿湿的留海，咬牙跪在地上，攥紧抹布拼命擦瓜子壳留下的脏痕，一下下，像刻刀划在心上。她要忍，她不能生气，一旦发火，她就会失去这最后一个落脚的地方，她就会失去全部的幸福记忆----她曾经那么温暖的家。
　　“看你那慢吞吞的笨样，让你上大学就是个错误！先去给你妹妹做饭，衣服回来再洗！”妇人起身，拖着肥胖松弛的躯体，一摇一摆地走向冰箱，从底层摸出一大块牛肉，又拎出一把绿油油的萝卜缨，“炒它！你敢炒坏试试！快点！”
　　草离失语的嘴，上唇如石灰般惨白，下唇被细细的牙齿咬得血红。一刀刀，牛肉上的冰棱让她尚且温热的手失去了最后一丝温度。蔬菜绿绿的汁水顺着锋利的刀刃淌下来，如果是血，应该会很解恨吧······

　　放假是荒城最痛苦的日子，晴翠形影不离的在身后继续她的轰炸，“你该学习了，这样咱俩才能念同一所大学的研究生、博士啊······”神啊！天地无光啊！苍天无眼啊！
　　“晴翠，你觉得我像···呃···像芋头吗？”慎重的问题。
　　“神经病！你是又想逃避学习吧?告诉你，这招不好用！别打岔，快看书！”轻率的回答。
　　真失望。那个草离，现在应该很快乐吧？和她在一起，真是世界上最好玩的事。

　　放假是古原最幸福的日子，他又可以和草离在一起了。“草离，我们出去玩吧！”“古原，我在家有点事，下次吧！”“草离，呵呵，我想去你家看看你说的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古原，我爸上班去了，下次吧！”
　　“草离，你是在躲我吗？”
　　古原望着死了的手机，陷入了沉默，距离真的是一把无坚不摧的长剑，划开了他和最心爱的女孩。
　　只要她幸福，他就幸福了。他是她的蚌，永远的蚌。

　　“金珠，银豆，这！这！”草离极力在人群中挥舞着纤细的手臂，试图唤起两个肥硕妹妹的注意。“姐！”银豆的三角眼最先发现了嘶喊了许久的草离，接着金珠排开众人，一起朝草离奔来。
　　“姐！你怎么又瘦了？在学校减肥呢？”稍活泼的银豆仔细地打量着姐姐。
　　“没，呵呵，上大学就瘦了。”草离一直觉得和她们有距离。或许是因为她们的母亲。可她们仿佛一点都不觉得，她俩都非常喜欢这个念大学的姐姐，甚于她们离过婚的母亲。
　　“姐，回家就好了，回家有好吃的，就可以长胖啦！叫我妈多给你做些好吃的！”腼腆的金珠欢块地说。
　　“······”
　　“姐，你看我俩穿你柜子里的衣服好看不？你怎么都不穿啊？我妈说你不喜欢穿新衣服！真的吗？”银豆好奇的问。
　　“······”
　　草离看着妈妈生前给她买的新衣服撑在别人肥胖的身上，扭曲的好像变形的时空，她善良的妈妈，慈爱的爸爸，一下子全被岁月带走了，可岁月，惟独忘了带她。
　　“那是我的妈妈留给长大后的我的，最后的纪念······”渐渐消失的假象，她的悲伤像经声，像佛火，在冬日的假期，随风变得一片凄迷。
　　“姐······对不起······我们不知道······”

　　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又能改变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