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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宁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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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新的通缉令吗?”
沙哑的疑问从街角的铁匠铺里飘出,铁匠老李放下手里还沾着铁屑的锤子,用满是老茧的手揉了揉酸痛的腰,目光越过堆积着木板的街道,落在了不远处广场中央的公示栏上。
这里是七水之都商业街,曾经是这座水城最热闹的地方。
石板路上还残留着“水之诸神”过境时留下的印记。青灰色的建筑外墙大多还贴着修补的木板,玻璃橱窗上的裂痕用胶带草草粘住,曾经热闹非凡的酒吧街如今依旧透着萧条的寂静。
黑鸟事件的后果,不仅掀翻了半个街区,更让不少店主一夜之间倾家荡产。
不过今日的街道上,总算多了几分生气。
穿着工装的造船厂工人们扛着木料加入了修缮工作,推车的小贩吆喝着售卖新鲜的贝类,就连孩子们也跑了出来,帮着大人们搬运碎石块,清脆的笑声偶尔划破沉寂。
“多亏了冰山市长啊。”
“哦,造船厂的各位也来了!”
“听说酒吧街的重建费用,都是市长牵头找一位商人赞助的。”
两人的对话被一阵浑厚的轮船鸣笛声打断,有人抬头望去,只见海平面上浮现出几艘巨大的海军舰船,船帆上的海鸥标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是海军的商船!”有人兴奋地喊道,“我昨天听码头的人说,海军这一次订购了大量的舰船,全落在咱们七水之都了!”
海军订单意味着源源不断的活计,这座被灾难重创的城市,也能够有了足够的资金支持。
“妈妈!妈妈!看,是驯鹿假面!”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身影,眼睛亮晶晶的。她手里还抱着一块小碎石,好奇地盯着那个背着医药箱的“怪人”。
小女孩的妈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忍不住笑了出来。
什么“驯鹿假面”。
“是乔巴医生啊,”妇人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语气里满是感激,“水之诸神过后,多亏了乔巴医生帮忙治疗伤员呢。”
她挽起了衣袖,露出手臂上还缠着的绷带,那是当时被掉落的瓦片划伤的,是乔巴帮她清理的伤口,还送了药膏。
一旁的丈夫也认出了乔巴,他刚从码头回来,手里提着一个水桶,里面装着几条新鲜的鱼获。男人连忙走上前,从网兜里拿出两条最大的鱼,热情地递了过去:“乔巴医生,拿着吧,只是一点谢礼,不值什么钱。”
鱼获还带着海水的咸湿气息,鳞片在阳光下闪着银光,新鲜得很。
乔巴冷不防被递来的鱼获吓了一跳,看着眼前热情的夫妇,脸颊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不、不用了,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哎呀,既然人家这么热情,那我们就收下吧!”山治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他怀里抱着从市场买来的食材,毫不客气地从男人手里接过鱼获翻看着,“这鱼很新鲜啊,用来做香煎鱼排最合适不过了,再搭配一点柠檬汁,味道肯定绝了!”
乔巴看着山治熟练的样子,又看了看夫妇俩期待的眼神,索性把医药箱放在路边的石阶上,拿出听诊器和体温计,笑着对妇人说:“那我再帮您和孩子检查一下身体吧,看看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
小女孩好奇地凑了过来,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乔巴毛茸茸的耳朵,惹得乔巴忍不住抖了抖耳朵,逗得小女孩咯咯直笑。
小插曲过后,乔巴背起医药箱,山治抱着食材,两人并肩往前走。他们目不斜视地掠过擦肩而过的海军,三个士兵正靠在酒肆的木柱上闲聊,军帽檐压得很低,望向他们的眼神带着几分审视。
最左侧的海军士兵手指猛地一顿,搭在腰间刀柄上的手瞬间握紧,还没等他出声,身边个子稍高的同伴就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警告:“别找麻烦,别忘了上面的命令。”
被提醒的士兵脸色沉了沉,恶狠狠的目光从乔巴的耳朵扫到山治的金发,腮帮子鼓得老高,却终究没敢多说什么。
直到两人走出几步远,乔巴还能感觉到背后那道不甘的视线,他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正好对上那名海军瞪过来的眼神,吓得赶紧转回头,耳朵也耷拉了半截。
“别理他们。”
山治的目光顺着海军的方向,落在广场中央的公示栏,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抱着食材挤进人群里,抬头看向那张新张贴出来的通缉令。
“五亿七千万、这涨幅真惊人。”
罪名一栏写着“袭击海上列车及政府官员”。山治的目光往下移,很快就看到了草帽海贼团的名字,路飞的悬赏令排在最前面,金额比之前又涨了一截,罪名却不是“破坏司法岛”,而是和其他人一样,统一印着“袭击七水之都”。
“奇怪,司法岛的事怎么没提?”
在司法岛经历的那场大战,从闯入司法塔到救出罗宾,再到最后黑幕与司法岛的崩塌,每一件事都足以震动整个世界,可通缉令上却只字未提,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从未发生过。
“毕竟整个司法岛都消失了。”乔巴也走了过来,看着通缉令上的内容,心有余悸地说道,“那么大的一座岛,说没就没了,要是把这件事通告出去,肯定会引发全世界的震动吧?到时候大家都会好奇,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能把司法岛毁掉。”
山治点了点头,心里了然。
世界政府那套“掩盖真相”的手段,他们这些常年与海军周旋的人早已见怪不怪。司法岛作为政府的重要机构,被革命军摧毁并沉入海底,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不仅会让政府颜面扫地,还可能引发民众对政府能力的质疑。
所以政府干脆选择不提,只把罪名安在“袭击七水之都”上,既能通缉他们,又能避免引发更大的混乱。
至于司法岛的崩塌,按照罗宾的解释是说,阿尔当时需要的以太能量太多了,为了不伤及更多无辜的人,所以选择了直接解离司法岛。因为万事万物都是由以太构成的,司法岛也不例外。
土地与大海凝聚的水元素和土元素魔法,一贯是阿尔擅长的类别。
不过这都是罗宾的猜想啦,因为当事人自从从司法岛回来以后,就一直处于昏迷中,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乔巴已经检查了无数次,却始终找不到她昏迷的具体原因,只能推测是过度消耗以太能量导致的身体机能暂时停滞。
只是,这还不能缓解大家的担忧。
尤其是阿尔的体温,自始至终都没有恢复常态。这种持续不退的低温还伴随着生命体征的异常波动,她的呼吸时而浅得几乎察觉不到,心跳也偶尔会慢下几拍。乔巴不敢深想,这样的状况持续下去,会对她的内脏造成怎样的影响。
好在眼下七水之都的天气还算良好,温暖的阳光每天都会透过窗户洒进房间,落在阿尔的脸上时,能让她的脸色稍微红润一点。
于是,在乔巴背着药箱外出时,留守在房间里的人便会不约而同地行动起来。
或是搬出舒适的藤椅,或是抱来柔软的被子,大家默契地配合着,把阿尔从床上抱起,安置在洒满阳光的花园里,再用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一切,花园又重归宁静。
最耐得住性子的罗宾依旧守在角落,树荫与帆布太阳伞的阴影叠在一起将日光滤得只剩零星碎金,她捧着的那本旧书早已泛黄,书脊处的胶线有些松动,指尖拂过书页上模糊的印刷字,翻开新的一页,却没有沉浸进去。
罗宾侧过头,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另一侧的藤椅,她的眉头依旧微蹙着,身体习惯性地蜷缩在羊毛毯里,膝盖微微收拢,双手拢在胸前,嘴角则紧紧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
显然,今天也不是什么安稳的好梦。
风穿过庭院的栅栏,带着海边咸湿的气息掠过,掀起羊毛毯的边角,露出阿尔纤细的手腕。
手腕苍白得近乎透明,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若隐隐现,手背贴着留置针。
罗宾放下书,她走到阿尔的藤椅旁,弯腰将羊毛毯松散的边角妥帖地卷起,再顺着阿尔蜷缩的身形,轻轻掖在她的身侧。
她又顿了顿,伸手将阿尔额前散落的刘海轻轻拨到耳后,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耳廓时,阿尔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却没有醒。
罗宾收回手,又退回自己的位置,重新拿起旧书,摊开之前看到的页码。
只是这一次,她连书页都没再翻动,只是静静地坐着。
虫鸣、鸟叫,还有海边建造新船的工人们偶尔喊出的号子声,断断续续地顺着风飘过来,穿过花园的草木与风声后,变得格外遥远。
意识像是从深海里缓缓浮出,带着沉甸甸的疲惫与模糊的梦境碎片。
阿尔的脑海里还残留着混乱的画面,那些破碎的场景在眼前闪来闪去,让她的眉头始终舒展不开。
炙热的阳光透过眼睫,刺得眼睛微微发疼,阿尔放在身侧的手指忽然轻轻动了一下,像是握住了什么虚无的东西,接着是指节缓缓舒展,再轻轻蜷起,动作缓慢而僵硬。
她的呼吸也慢慢变得急促了起来,胸口微微起伏着,原本平稳的气息变得有些紊乱,喉咙里还溢出一丝极轻的哼唧声,带着梦境残留的不安。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片刻,阿尔的睫毛忽然颤了颤,但她的眼睛没有立刻睁开,只是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嘴角的紧绷也缓和了些许,呼吸慢慢变得平稳下来。
罗宾已经放下了书,直到看见阿尔眉头舒展,扣着书脊的手指才悄悄松了些力道。
初醒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走,掠过头顶交错的树枝,始终带着几分游离的茫然。直到几片被风吹动的云絮,慢悠悠地从树叶的缝隙间飘过,她才像是忽然被拉回了现实,混沌渐渐褪去,指尖轻轻动了动,触到身下微暖的毛毯,终于找回了现实的触感。
她试探着动了动脖子,随即便想撑起身子,但四肢却像灌了铅般沉重,疲软得完全不听从命令。手肘刚微微用力,便不受控制地往下沉,身体依旧陷在柔软的毛毯里。
罗宾搭在书页上的手轻轻一收,起身朝着阿尔走过来。
“醒了?”
油墨的陈旧气息混着草木的清香漫入鼻腔,转过头,她的目光落在罗宾身上,眼底最后一丝残留的茫然彻底褪去了。
阿尔张了张嘴,喉咙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干涩感,像是有无数细小的沙砾在摩擦,她费了很大力气,才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微弱的字。
“是人间啊。”
“很遗憾,这里还是很残酷的世界。”罗宾在阿尔身边缓缓蹲下,膝盖轻触草地,距离近得能看清阿尔眼底未散的水汽,“感觉怎么样。”
阿尔想回答,只是喉咙里的干涩感越来越强烈,她张了张嘴,只有微弱的气音,索性沉默下来,几秒钟后,她轻轻摇了摇头。
“那太糟糕了。”
她虚握着拳头,再一次尝试坐起来,然而,肌肉却像是不听使唤一般,手臂只是微微颤抖了一下,那点微弱的挣扎,很快便被沉重的无力感淹没。
罗宾已经伸出手扶在了她的后背,还顺手将旁边叠好的薄毯递了过去,让她垫在背后。
“先喝点水吧。”罗宾的手还没从阿尔后背移开,指尖清晰地勾勒出她单薄的肩线,能轻易感受到皮下凸起的肩胛骨,“乔巴应该马上回来了,等等让他再检查一次。”
或许是苏生的代价,阿尔比之前更加消瘦了,身上几乎没有多余的肉,骨头硌着手臂,单是抱着都觉得有些不舒适。
罗宾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适,扶着她后背的手轻轻顿了顿,随后缓缓收回,将水杯轻轻抵在到阿尔唇边。
温热的水流顺着杯沿缓缓滑入阿尔的唇齿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甜,喉结轻滚,干裂的喉咙终于得到了一丝滋润,那股火烧火燎的干涩感稍稍退去。
当水杯里的水剩下小半杯时,阿尔的喉咙终于舒服了些,她轻轻偏过头,避开了杯口,示意自己已经喝够了。
罗宾收回了手,将水杯拿在手里,另一只手依旧轻轻扶着她的后背,防止她因为力气不足而倒下。
她定定地看着阿尔,目光里带着几分询问,像是在等待她继续说些什么,又像是在给她足够的时间恢复体力。
但是,事情并不如罗宾预计的。
没等阿尔再开口,罗宾便觉掌心下的身体突然一软,她下意识地收紧了扶着阿尔后背的手,另一只手连忙将水杯放在旁边的矮桌。
低头看去时,阿尔的头已经轻轻靠在了她的肩头,发丝蹭过脖颈,带着一点细碎的痒意。罗宾僵了一瞬,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的在躺椅上坐得稳了些。
她又一次睡了过去,安安静静的,即使屋子的路飞又和乌索普因为新船的设计图闹腾起来,她也没有醒来。
裙摆,被压住了。
阿尔搭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滑了下来,按在她米色裙摆的褶皱上,又无意识的轻攥住。
她保持着姿势不动,感受着对方均匀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颈间,带着淡淡的凉意。
这可是你让我不能走的。
罗宾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又翻开了那本被冷落许久的旧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