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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松昌叶府 ...

  •   地干,草冒。
      此等灵异的事情迟迟没有解决的方式,即便人都到齐了,依然会有各式各样的人失踪,下落不明。
      某日诸秋华在折子戏快要结束的时候,得幸与那位叶小姐叶雪善有了几语评谈的机会。
      皮影班子的围帘被掀开,露出叶雪善清冷稳重的脸,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叶雪澄。见在幕布后面忙活的还是诸秋华和付冬实,周遭无人,叶雪善泄了几分果然如此的模样。
      但没多久,老太君也走了进来,并替叶雪善说了此行的目的,便是拜师学艺,会几首操纵皮影的把戏就行。
      诸秋华自然应下,幕后不过几人,叶雪澄微微有些吃惊,而付冬实和叶雪善却像是早就料到会如此,微笑着两两对视,点了点头将事情推行下去。
      至于什么时候学,什么时候练,一切皆凭老太君指挥,现下,戏演完了,人也散了。
      刚好这几天,老太君的那张皮到了画稿的步骤,她邀请诸秋华在一旁观看。
      画稿是成品皮影制作的基础,通常称为“样谱”。而样谱的设计图稿可谓是世代相传,常常需要根据人物的不同身份和个性来创作,越是精明灵动的皮影,越是要捕捉到人物那一点灵魂所在。
      风吹草动,老太君的院中铺满了各式样谱,一长桌,白纸被镇纸铺平,占墨勾勒,是一女君模样,远山见翠,淡然戛止。
      老太君的神色仍有不满,但诸秋华在旁边默默看了好一会儿,她停了笔,叹道:“这是最好的一幅了。”
      诸秋华实话道:“是极好的模样。”
      老太君摇了摇头,并不满意,她看了一眼诸秋华受伤的手腕,冷不丁道:“这次手是真的受伤了?”
      诸秋华蜷了蜷手,答道:“太君眼慧,是小伤,无伤大碍。”
      老太君没回话,自停了笔没再画下去,转身从屋里拿出了处理好的皮料。
      本来在画稿之前,还有一些不可多余的小步骤,老太君既然没让诸秋华在一旁看,大概里面有她独有的工艺,不可为外人道也。
      看到老太君处理好的皮料,诸秋华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某些不可言状的活物,他了解,在画稿之前,还需要对成品皮料进行一定合理的分配切割。
      譬如,那些薄而透亮的部分被老太君用于头、胸、腹等的显要部位,而那些较厚而色暗的部分则被用于腿部和其他一般道具。
      诸秋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太君,秋华有一疑虑,想请太君解惑。”
      “你说。”
      诸秋华稍许斟酌,疑声道:“皮影难制,风华万千。积年累月,如何珍惜总有一两处破损。秋华见太君善技,想问太君,多年爱物,如何是残缺和断裂的地方恢复如初。”
      “这倒是个好问题。”老太君略微感到意外,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告诉诸秋华,“残缺的地方,你可以重新找些材质和颜色相近的皮料来补配。但记得,新找来的皮料需要裁剪成合适的形状,再用胶糊粘合,最好确保接缝的地方平整。”
      “那些断裂的地方,你针脚还算不错,可以使用针线进行缝合,至于美不美观,就看你手稳不稳。”
      “多谢太君,秋华受教了。”
      老太君笑了笑,指着手中一块一块分解好的皮,突然说:“这是最节约的方式,不能让我好不容易挑出来的皮就这么浪费了。”
      诸秋华没有回话,他有一个荒谬的猜测,这猜测让他全身发寒,他见风吹纸稿,纸上之人,眼波流转。
      “诸班主也清楚吧。怎么处理皮料,诸班主这些年经手的也数不胜数不是吗?”老太君笑问,手下却开始了过稿的过程,所谓过稿,是将画稿誊在皮上的过程,也俗称落样。她将设计好的纹样放在透明皮子上,打算先做头的部位。
      她摸索着层层皮的触感,将分解割皮的过程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前几日我将刮好的皮分解成块,这里还没好,还得用湿布潮软,再用特制的硬木推板,逐次加油汁反复推摩,这皮才会平展光滑,还不轻易收缩。”
      诸秋华突然伸出手握住老太君拿起的钢针,他心有疑虑,胆颤发问:“太君,敢问这皮是人吗?”
      “是吧。”老太君笑了笑,松了手中的钢针,拿出毛笔将各部件的轮廓描绘在皮面上,“都是畜生,还分什么人不人?”
      纸稿从架子上落了地,老太君勃然大怒,发颤的手昭示心底的不平静,千言万语无从下口,被操控的手夺过钢针,毫不留情的一点点敲打拷贝。
      特制的钢针,沿着描摹好的线条轻轻刺孔,这些针孔密密麻麻,如漆黑长夜,同繁星点点缀在皮面上。
      “合该如此?!”诸秋华挣脱着规则束缚,再次争夺那枚钢针,瞠目嘶吼,“生人冤枉!”
      老太君发笑,她指了指周围,又或是指了指自己,笑道:“这里活着的东西,都是人不人,鬼不鬼,你
      有什么区别?”
      诸秋华陡然出手,针扎穿的血滴将要落在那张皮上面,老太君伸手接过,面色青黑,指了将诸秋华拖出去,她冷笑一声:“同道之人,留几分薄面。”
      “你当真以为我不能奈你何!”
      诸秋华被逐出了小院,因皮影班子的事,老太君缓和了语气,拿出几笔不菲的珠宝与其做上交易,留诸秋华最后多待几日,话说至此,几日事,几日毕。
      付冬实一直守在院门口,见诸秋华带伤出来,面色一变,快步走上去牵住对方的手,诸秋华的手颤个不停,他直接扣住,在诸秋华有些怔愣的状态下,他没有平时的闲心去逗弄,只十指相扣,空出的手抚摸着诸秋华的脊背,使他失态的呼吸慢慢平稳。
      过了许久,相扣的手感受到了另一方的回应,付冬实放下心来,仍旧道:“调整呼吸。”
      诸秋华轻声道:“我好了。”
      付冬实没松开手,牵着人在假山群间的小道走了一遭,直到诸秋华扯着笑想岔开话题,他才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诸秋华试探道:“最近吧。”
      付冬实压着人没入了假山丛,夹缝间,诸秋华的背抵在模棱不平的石壁上,他凑近,鼻尖相碰,屈膝相抵:“我想想,是在海鲁斯的时候,还是在莲花镇?”
      属于付冬实的气息扑面而来,诸秋华心颤,试探亲了亲付冬实的唇,见付冬实没有回避,他轻轻笑了笑,摇头道:“老毛病了,不碍事。”
      付冬实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浅淡的笑意又逐渐消逝,化为一滩深水,犹如初见。他摸索着诸秋华的胸口,继而捧着诸秋华的脸,莫名说了句:“不能在这里久待了。”
      “嗯?不行。”诸秋华隐隐感觉到付冬实话中的意思,也许在那些忘却的记忆里也有过这一句,所以才会令他如此惶恐。
      付冬实没让诸秋华陷入沉思,说了句“这次有我。”,然后等诸秋华如平常一般向他靠近的时候,他嘴角微勾,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开始讲了近日的所得和计划的进展。
      正如之前所安排的那样,诸秋华来负责窥探皮影的秘密,而付冬实去对接和叶雪澄的合作,因此诸秋华对于叶雪澄或者说被禁锢的叶小姐叶雪善,知之甚少。
      付冬实所收集到的消息有点过于邪祟方面的。
      用老太君的话来讲,近日发生的种种不幸,皆源于叶雪善中了邪,这个邪不仅是傍错了一段算不上太好的因缘,也是世道邪物进了叶雪善的身,需要洗邪驱祟,方能休止。
      付冬实在暗处观望全局,事件的主人公,叶雪善对此不置可否,披着张老太君会喜欢的表情,好赖全收。
      老太君就站在她面前,翁管拉着多长的一张脸,叶雪善淡然处之,两两对视,往往是老太君醒了神,沉默良久。最后重复念叨,叶雪善的心窍被淤塞,读书读书,读成不知礼数的书呆子了,已经不认清自己是个劳什物了。
      像叶雪善这样的人,在叶府不是第一个。古往今来,太多这样的人,叶府已经有了处理这种疾病最熟练的措施。
      根据老太君的经验,叶雪善的情况并非无药可医,此病需要分两个阶段,有了第一个阶段成功,方才告诉和进行第二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说的是化淤排毒,其核心就是要远离自己最重要或是最想要的东西。而叶雪善最重要也最想要的东西,整个叶府无不过双亲和面前的老太君心知肚明,最重要的东西便是那些对她们来说,这个世道,即便已经开始推崇男女平等,对她们来说并不重要的书籍。
      老太君指了人将屋里的书搬空,也不许叶雪善执笔作文,如何将一个人的身心投入到另一种更具吸引力的爱好上,正是诸秋华现在做的事情,比如叶府一众人喜欢看的戏剧,老太君心中所想的用新鲜事物冲刷旧的毒害。
      叶雪善允其合作的基础就是自身以身入局,从其中撕开一处桃花源。
      但其中不可能事事都得偿所愿,叶雪善的母亲失踪了,消息是从何处传出来的无从可知,但既然特例消息广为人传,其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或者是透露给段浦生这些外人的耳里,也或许是单独指给叶雪善,事实如何,无人探究。
      而叶雪善听到这个消息后,不作声响,细长指甲扣进自己的皮肉,低垂着头继续接受老太君的安排。
      如付冬实所说的那样,这一段时间,诸秋华有目共睹,叶雪善看戏时更上心了,不久她开始不满足于模仿、学唱,在老太君的暗示下,重新开始拜师学艺、亲手操作皮影戏,老师傅不止有他,还多了叶雪善的姑姑婶婶。
      中间,老太君也把叶雪善带到叶府的西厢房,让她大开眼界。房里靠墙的格架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精美鲜艳的皮影,一边是祖宗牌位,一边是各式各样的皮影。
      诸秋华还曾感叹,松昌县的皮影戏班有十几家,但比较下来收藏最多最精致的还是叶府这家。
      与之一道来的还有诸秋华和付冬实两人,她神神叨叨讲了这些皮影所演绎过的故事,也就是十二金钗玉女的故事,叶雪善听完整个故事,沉默跪在祖宗牌位前,等老太君问话了,扯着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说着老太君满意的话。
      这是老太君允许的范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让诸秋华和付冬实在不表演的时候教叶雪善学习皮影戏,当然,她也安排了叶雪澄在一边,可以一同学着点。
      老太君曾问:“雪善,你还记得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吗?”
      祖宗牌位前的烛光映照在叶雪善的脸上,神色寡淡,应人心言:“我明白的。”
      老太君在一旁盯着叶雪善看了好久,也没再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等人走了,叶雪善朝着暗处藏着的付冬实,说了她藏着的另一段心思:“我的故事是有那么几分与其相似,但我的梁山伯是我自己,无关他人。”
      诸秋华倚靠在付冬实肩头,闻之敬佩,不由道:“她真这么说?”
      付冬实点了点头,后又补充了句:“这里困不住她的。”
      诸秋华笑了笑,眉眼舒朗开来,佩服道:“奇女子。”
      付冬实碎碎念讲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人完全平静下来后,他拉着人回到皮影班子,即便早上诸秋华和老太君隐隐有撕破脸的趋势,但傍晚照旧排起了皮影戏。
      接触皮影时间长了,叶雪善从刚开始的不耐烦,逐渐看出了些门道,今日这出戏全程由她来掌控,不过没待多久,戏排完了,人也被重新关回了院里。
      诸秋华还想照之前一样,去找夜里的女郎询问关于皮影的事情,可今日实在蹊跷,走廊里静悄悄的,屋里也早早就熄了灯,倒不是说没人,只是凭空给诸秋华感觉,在躲着什么比前些夜里更吓人的东西。
      月色袭人,走廊里出现一批打着灯笼,穿着道士袍的人,诸秋华细细的分辨,看出是叶府的老爷壮汉,他们往人住的地方贴上黄纸,等人群走到另一处院落,他凑上去看,手指头密密麻麻的针孔。
      付冬实看了一眼,阴着脸从屋内的木匣子里取了药膏,给诸秋华抹了厚厚的一层,才允诸秋华去看去摸。黄纸上倒没画符,而是写上了姓氏和年月日,大抵是屋里人的生辰八字。
      他们住的地方同样被贴上了黄纸,再晚些的时候,那些壮汉重新出现,他们抬着担架,将屋中的人一箩筐的抬起,男的一边,女的一边,微妙的是,不少牌都掉落在了地面。
      壮汉们踩过纸牌,抬着人穿过回廊小院,他们正要去追踪这群人的目的,有人从他们的房间的出来,接着传来玉容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们不在屋里。”
      玉容从一边走到另一边,最后走到诸秋华和付冬实面前,欲说又止,反而道:“也不收敛点。”
      诸秋华有些莫名:“收敛什么。”
      玉容笑了笑,告诉诸秋华,指了指两人黏在一块的衣袖,提醒道:“两个你侬我侬的,都说原来师徒俩是这腌臜关系呢。”
      诸秋华挠了挠头,看向付冬实。
      付冬实淡笑不语,没有反驳。
      玉容愣了愣,笑意渐消。
      “怎么不下手。”付冬实只见过玉容几次,凭借几句话几个动作,他直接道,“你的身份应该可以替老太君选人下手,怎么不选我们?”
      玉容木着脸,没有之前的浮躁,打趣道:“和公馆的老大待一个世界就是倒霉,想做什么还没出手就被猜到了。”
      付冬实淡笑,只道:“要下手,总有办法的。”
      “不是都被你拦下了,保护的真好。”玉容沉默,冷哼一声,吐槽道,“交情太深也不会好,下不了手。”
      诸秋华支在两人中间,一时间竟插不上话。
      付冬实道:“那就告诉我们吧,他们在做什么?”
      玉容摇了摇头,只道:“想得真美,要什么总得拿出什么。”
      付冬实想了想,给了两个选择:“极点的重整算不算,或者我这里也有张丛和程雪的旧物。”
      玉容面色陡然一变,嘟囔了一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们颐公馆能撑到什么时候。”紧接着她又补充道:“旧物吧,极点是回不来了,回来也是要散的,还有小心东社,他们最近的资金流异常庞大,买通了不少人找一张牌,事出蹊跷必有妖,你们小心点。”
      “多谢。”付冬实若有所感,瞧了郁青丛,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慢慢来吧,我这个老大是会送走所有人再安心走的。”
      “你挺会记仇的。”玉容也不恼,这笔交易算是完成,她将这边的消息透露给他们,“挺邪乎的,这叶府是个加工厂,男人投票选皮,女人制皮,但一般情况,除非重大事件,男人们不轻易投票,据他们所说,是怕沾了血腥。他们选出来的皮,男的献祭给皮影,女的交给老太君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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