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终焉]被讨厌的勇气》瑛玊

5、幸福

　　黑色具有包容性，它能吸收所有的色彩而不改变它的本色，这片静寂中，人总能隐藏起自己的情绪来。

　　不安、焦躁、痛苦……

　　那些心里的小秘密被藏起来，却又因为黑暗的包容，那些委屈无限放大，它诱惑着、为你张开温柔的怀抱，轻柔地说着“过来吧”，前方不知是地狱还是天堂。

　　陈俊南抄着的大概是台灯之类的东西，听到齐夏声音之后他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想问你怎么不在床上睡觉，后知后觉想起齐夏不在床上睡觉，他闭了嘴，先回答了齐夏问题:“小爷来看看你睡没睡觉，顺便……顺便说个晚安……”

　　饶是陈俊南这样脸皮厚的人都有些挂不住了，只能庆幸现在没开灯，他只能勉强看清齐夏的轮廓，估摸着齐夏也看不清他，他至少不用表情管理，纠结完这个问题，他结巴道:“我先走了，你继续睡。”

　　他转过身，摸黑着朝门边走去，他这才后悔起来为什么要关门，为什么要做那个多余的动作，他摸黑前行，腿不知碰到了哪里吃痛叫了一声，然后发出“嘶——”的声音。

　　齐夏叹了口气，走到开关前打开了室内的灯，突如其来的光让陈俊南的眼睛无法适应，光线太强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用手挡住了眼睛，努力适应着强光，在还没反应过来时，齐夏拉着他的手将他带到床边让他坐下，接着问他磕到了哪里。

　　陈俊南一时没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看向齐夏，光线刺得他流泪，他听见自己说:“膝盖。”

　　“右腿还是左腿？”

　　“右腿。”

　　于是齐夏轻轻地将裤腿翻上去避过膝盖的位置。他仔细看了看，没破，就象征性揉了一下，告诉他放心，没破，不会留疤。

　　陈俊南没说话，他知道肯定不会破，齐夏顺着他无理取闹让他很震惊，他知道这种程度不会留疤，顶多会留青过两天就好了。

　　齐夏站起身，出去拿了个冰袋敷在陈俊南腿上，这下留青的概率也小了不少，陈俊南抿了抿唇，垂眸看着齐夏认真的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齐，余念安对你很重要吗？”

　　现在的气氛太好了，好到陈俊南的精神都有些放松，自然而然问出了这个问题，问出口后他才觉得后悔，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问这个做什么呢？

　　齐夏点了点头，抬头望向陈俊南的眼睛，陈俊南知道，齐夏很郑重，对这个问题很郑重，他说:“很重要，比我的命还重要。”

　　还没等陈俊南再说什么，齐夏先问了:“你有房间睡吗？”

　　陈俊南没搞懂他的意思，但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齐夏明白了，便抬头指了指门，示意陈俊南可以滚回房间休息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在齐夏让他出门的瞬间，他又说道:“没有！哎呀——小爷我被嫌弃了他们都不给我安排房间！”

　　这话不能被楚天秋听到了，不然指定要翻白眼，齐夏大概没想过有人会死皮赖脸在自己这赖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陈俊南一头倒在床上，撒泼打滚，就是不离开。

　　齐夏叹了口气，没辙了，将被子一下抖开，盖在陈俊南身上，嘴里开口道:“睡吧。”

　　陈俊南瞬间安静下来，床铺没人用过，被子轻柔，因为黑暗的缘故，除视觉外的所有感官都敏感起来，他听着自己的呼吸声，亦听着齐夏的动静，他也听不到他的动静——齐夏没动。

　　他拿开头上阻碍呼吸的被子，坐起身来，借着月光看着那个身影。他用不着看清齐夏的脸，过去很多年，特别是在那个房间里待着的七年，他无数次在脑子里描摹着齐夏的脸，回荡着齐夏的声音，比回响还要清晰，还要悠长。

　　“你可以试试躺下睡觉。”良久，他说出这么一句，像是鬼迷了心窍，说出了最可能会让齐夏怀疑的话。

　　他仰望着，没有沉迷，只是冷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知道，现在齐夏躺下睡觉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了，有的只是他的心理问题。

　　他的心跳声大如擂鼓，在这样静谧的地方，总觉得齐夏听到了他的心跳声，可能下一秒就会嘲笑他的虚张声势。可陈俊南又知道，齐夏不会这么做的。

　　“我从不躺着睡觉。”

　　“我知道你不躺着睡觉，你可以试一下，我可以保证，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们看不到彼此的表情，齐夏却听出了陈俊南声音中的坚毅，说来也奇怪，他居然答应了。

　　床是双人床，原本意思是想让人睡觉舒服点，这下居然成了两个人一起睡觉最好的助力，陈俊南默默在心里给楚天秋点了个赞，帮齐夏压好被子也躺了下来。

　　说来很神奇，他们从未这么一起待过，终焉之地的时候杂事太多，考虑得太多，心完全静不下来，也没有地方可以让他们这样待着，外面的世界他们差了时间，也因此，陈俊南从未想过能和齐夏这么待着。

　　齐夏确实累了，没多久陈俊南就听到了他平稳的呼吸声。这也正常，毕竟这家伙今天脑子疼进了医院，昏迷也没睡好，现在这样也正常。

　　他本来想和齐夏聊些什么的，明明聊天是他最擅长的事，面对齐夏却像是哑了火——不能随便说，容易被怀疑和讨厌，说多错多；说不出能闲谈的话题，他失忆了。

　　之前齐夏失忆他还没这么别扭，现在却害怕起来，实属奇怪。

　　大概因为他有过怀疑的情绪吧。

　　在终焉之地时，一瞬间涌上来的记忆冲的他脑袋发蒙，之后便是无尽的怀疑。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他之后还会再相信齐夏吗？

　　他没能得到答案，因为他出来了，大家都出来了，面对新的熟悉的旧生活，之前的罪恶全都消解，他们能够很好地活下去了。

　　陈俊南从不是可以轻易朝前看的人，要不然回响也不会是「替罪」，他为那些怀疑羞愧，他不敢面对齐夏，一种扭曲的、愧疚的情绪淹没他，在他看来，感情干干净净才好，要相信就要相信到底，讨厌也是透彻心扉的，讨厌一半又说喜欢是怎么回事？

　　他蹑手蹑脚起身，拉过椅子在齐夏身边坐在那里守在一边，像是医院的陪护者——他白天的时候确实是这么陪护的——他就这么别扭着、固执地守了一夜。

　　万幸，和他猜测的一样，齐夏没做噩梦，没人能做到扰乱齐夏的心神、侵入齐夏的梦境了。

　　陈俊南睡得并不踏实，坐着睡是一点，心里有鬼是另一点。

　　他梦到自己回到了「终焉之地」，他梦见自己从来没有回归过正常生活，他梦见齐夏发现了他当初的怀疑与厌恶，对他说“滚”，他梦见老乔职责他不是好兄弟，以后不用跟着他们了。

　　醒来的时候眼泪打湿了床单，那是齐夏身边的位置，他有些尴尬，却又不敢乱动，想着它能够自然干燥，齐夏再说起来，他就说:这本来就有。

　　抬头看向窗户，外面微微发亮，浅白与浅黑混杂，组成黎明前的曙光。

　　他轻轻地出门去，稳稳地关上了门。

　　一个噩梦打乱了所有的美好，陈俊南想着，出去买份早餐吧。

　　凌晨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他慢悠悠散着步，见到了老吕和童姨，他们两个一个卖鞋垫一个卖早点，还挺配。

　　陈俊南笑了一声过去和他们打招呼，“哟，这么早啊！”

　　两位中年人也笑着打招呼，打完招呼童姨问起昨天的晚饭来，陈俊南回答可以啊！老乔都要哭了呢——

　　童姨笑着打趣没多好，又问要不要早点，陈俊南点了一些，他接过早点就要扫二维码，却被童姨制止了。

　　“小陈啊，姨知道你是要给谁吃，就当我谢谢他，这段我请了。”

　　陈俊南看着压在自己手上的手，皱纹不少，抬头再看她的脸，很好看，笑盈盈的。

　　陈俊南摇了摇头，他知道大家都不容易，齐夏就算是接受好意，也是恢复记忆后他自己决定，而不是在无知无觉时被人塞过去。

　　“之后我把他带来，你想给他几份早餐都没问题。”

　　童姨答应了，告诉他一定要过来。

　　陈俊南承诺一定，又笑着打趣老吕够快，昨天才找到童姨今天就在一起了，两位中年人都没好意思说什么，知道他是好意，便接受了祝福。

　　“以后结婚请小爷喝喜酒啊！”

　　他没听清两位低估了什么，大概是年纪大了哪还有婚礼，他也没说什么，就提着一兜早餐回了「堂口」。

　　往回走的档口，几个小孩跑着穿过，他叫住了他们，孩子们背着书包，神采奕奕地看着陈俊南——他们要去上学了。

　　陈俊南笑了，挑战着年纪较小的朋友们:“好好学习啊——”

　　“好——”女孩们乖乖听话，吴萱和舒画一齐点头。

　　“陈俊南你管的还挺多！”郑应雄和许家华就没那么乖了，嘴巴带针似的。

　　“行了行了，快走吧，以后记得叫哥听见没！”

　　陈俊南很放心让他们自己去上学，特别是两位小姑娘，之前第一次见到她们是在一个幼儿园，小张三和秦丁冬是她们的老师，这两位老师可以说是互补了，一个温柔贤惠一个绝不会被欺负，对外有了温柔对内也有了刚强，门卫是原先的地虎，他很适合这种工作，他的女儿也在这里，一切都刚刚好。

　　陈俊南绝对不会去幼儿园的，开玩笑，和秦丁冬对上，他有时候都怀疑他冬姐就不应该是老师，那么凶谁受得了啊？这种活还是得小张三来，那才是老师的标配。

　　说起幼儿园老师不得不说另一个人了——肖冉——她贩卖小孩的事曝光被抓起来了，也算是罪有应得。

　　陈俊南路过一个大楼，一位中年大叔走了出来，见到他愣了愣，陈俊南也愣了，他几十年的记忆全回来了，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位中年大叔——那是和他原先同房间人，之后的地鼠。

　　其实也并没有第一眼认出来，因为变化太大了，那位卑躬屈膝一声声“领导、领导”喊着的人如今穿着得体的西装打扮得体走出了一个公司。

　　“陈俊南啊！”

　　陈俊南点了点头，“哎哟——这不那谁谁谁嘛，好久不见啊——”

　　确实很久没见了，特别是以这样真面目示人的样子，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完好无损地见面了？再次见面的时候一个戴着头套成了生肖一个已经忘了。

　　他走过去给了对方一个拥抱，没注意一杯豆浆洒了出来，那身完美的西装就这样湿了一块。

　　地鼠:……

　　陈俊南:……

　　陈俊南连忙处理好自己掂着的东西往回跑，无视地鼠大叔的“陈俊南——”的大吼，跑回了「堂口」。

　　将豆浆放到桌子上，塑料袋上沾着白色的液体，成股流下。

　　表面看着不怎么样，但还是能喝的，陈俊南在心里安慰着，坐下一边喝豆浆一边看消息。

　　微信里有他父母给他发来的平安消息，那是他昨天要在这里留宿给他们报备的回复，还有一些房客的消息，他是个房东，不愁吃不愁穿，自己住的还是四合院。

　　粗略扫完消息，打开那个开了消息免打扰的置顶聊天群，里面的人之前还没多少，现在已经到五位数了，过不了多久，那些愿意进来的「终焉参与者」就会都进来了吧。

　　说来也奇怪，这个群里无法设置备注，这里所有人的名字都是固定的，要么是「回响」的名字，要么是本人名字，不过没人担心消息泄露，因为所有人都发现，没进过「终焉之地」的人进不来，而里面的都知道里面的人都经历过怎么样的苦难，自己也经历过那么多，不会去对他人不利。

　　陈俊南是群聊的发起者，起初发起这个群聊是为了找齐夏，后来发现这里成了纯粹的聊天室，很多人在这里知道了一些当初不知道的事。

　　比如关于「极道」的事，不知是谁开的头，他们发现极道是为了保护大家，刷了很久的「极道万岁」。

　　云瑶和江若雪冰释前嫌，虽没有彻底复合为情侣，但关系没有之前僵了，成了很好的朋友。

　　大明星不愧是大明星，回来就开始干活，和他们的团队又出了新歌，大明星手段也是一顶一的，在云瑶知道陈俊南在找齐夏时她发动了自己的人脉，让粉丝去找。

　　不得不说她那样找比陈俊南快速的多，虽然并没有多大成效，但还是展开了半个世界的寻找。

　　也因为她，陈俊南和楚天秋猜测，齐夏没来到这个世界。

　　群里现在比较闲的人是韩一墨，他正宣传自己的新书。

　　回归现实后他仅靠两天就写完了一篇长篇小说，破了所有人的记录，小说套路很简单很无聊但意外的火爆，他一时间赚得盆满钵满，也算成了个知名作家。

　　「终焉大家庭」:

　　「招灾」:有人来看看我的新小说吗？榜首呢！

　　「离析」:大家都很忙呢韩一墨，没人看你的小说的。

　　「招灾」:主角的故事难道不比你们那些无聊的日常有意思吗？！

　　「离析」:我在忙齐夏的事情啊。

　　「招灾」:救世主啊……那你快去吧。

　　「离析」:……

　　「替罪」:你不是在忙老齐的事吗？怎么有空在这里聊天？

　　「赝品」:你还说人家赵医生呢，你不也在聊天吗？！

　　「离析」不说话了。

　　「替罪」也不说话了。

　　其实陈俊南很少在这个群里发消息，即使他是群主。

　　原因并没有那么高大上，只是因为他对于自己的群名很……很不满意，或者说，他对自己的「回响」不满意，很丢人又很令他不满意的「回响」，最重要的是他还不能改。

　　正想私信跟秦丁冬发个不要拆台的消息，有人进到了会客厅，陈俊南扭头一看，下意识关掉了手机，站起来跟来人打招呼。

　　来人回了个招呼，他拿起一杯豆浆和一根油条递了过去，让他享受早餐。

　　齐夏接过早餐坐下一点点啃食着，刚睡醒的齐夏还有点迷糊，他问:“你很早就起来了？”

　　陈俊南得意道:“那可不！小爷我可是模范呢，早晨起床晨跑还给你们买早餐，简直就是大家的好榜样……”

　　“哦，我还以为你昨晚没睡呢。”

　　“……”

　　不得不说齐夏说得很对，但陈俊南是不可能承认这种事的，只是打着哈哈糊弄过去：“怎么可能啊！小爷睡得很好的。你呢老齐，你昨晚躺着睡还好吧？没做噩梦吧？”

　　齐夏摇了摇头，他不得不承认，陈俊南说得没错，躺下睡确实没有任何问题，那他为什么忌惮了那么久呢？

　　「堂口」的几位重要成员陆陆续续醒了过来，一起吃完了早餐。昨天答应齐夏要出去找余念安，没有多少人，只齐夏、乔家劲、陈俊南三人，也只需要他们三个就够了，他们一起出了门。

　　“哎呀，多久没有一起出来了？”

　　“很久。”乔家劲附和。

　　“哎，老乔，你知道吗？有人在群里给咱们三个起了外号呢，叫「终焉铁三角」，还挺酷！”

　　乔家劲眼睛一亮，点了点听应和:“真靓啊！”

　　说是找人也只是漫无目的地闲逛，这和他们当初找齐夏一个性质，他们当初找齐夏的时候就没有任何画像，只能靠着众多「终焉之地」有齐夏记忆的人一起找，如今找的是余念安，有记忆的人更是少的可怜，去哪找啊？只能闲逛呗。

　　大城市的屏幕放的东西很杂，明星，动漫、游戏、小说的热门IP，哪个公司的老板、新出的商品……多种多样。

　　今天放的是云瑶和顾禹，如果郑应雄在这一定会喊出声，那是很久不见的重要的伙伴。

　　“大明星就是不一样哈，排面挺大啊。”

　　陈俊南仰着头看着大屏幕这么说着，听着语气像是在感慨、嘲讽，看过去他却笑着，眼睛里带着斑斑点点的星光，一脸幸福。

　　没错，所有人都幸福就好了。

　　这也是齐夏从头到尾的想法。

　　陈俊南想着。

　　tbc.

　　PS:之后大概就是遇到很多人说很多废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