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呼吸》猫不爱水

9、第 9 章

　　大多数分别也许就是这样，像日常一样离开。然后就是再也不见。
　　钟心知道，刘离不会拒绝。
　　因为那是刘离，那个会尊重他一切选择的刘离。
　　钟心清楚，刘离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自己，太过懦弱，想要用死亡来掩饰一切。所以自己只能补偿，即使是欺骗也好，尽力的将对方推开，减少对方的伤害。
　　信的背后是钟心留下的一小幅素描。
　　那是刘离的手，带着伤口的手。

　　钟心没有去到老家。
　　那只是他留给刘离的一个念想。他不想让刘离找到他，看着自己皱皱巴巴的样子然后崩溃，不希望他变成第二个自己。
　　刘离那种善良的人就应该被一个非常好非常好的人抱在怀里保护，将他带向美好，过上幸福美满的一生。而不是跟随自己一起沉沦在黑暗里，永远无法看到那明媚的阳光。

　　钟心将轮椅停在水边。
　　这里是最近的水库。这已经是他靠自己能去到的最远的距离了。
　　水面很平静，偶尔能听到周围传来小鸟的叽喳叫声。
　　他扭动着将轮椅放倒，自己重重的摔在水泥地面上。
　　全身的重量让肉摩擦的生疼，但他只是牢牢的盯着不远处的水面，手脚并用的向前蠕动着。
　　他觉得自己此时肯定无比丑陋，但没有关系，很快就不会有人注视他了。他能够静静的一个人，沉到水底，闭上双眼，和水草躺在一起。
　　恍惚间，记忆中的耀眼白光开始倒流。
　　他听见父母对他办画展指指点点，听见话题从工作变成了结婚生子，听见父母指责刘离，说那是个离经叛道的怪物。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还给你们……我全都还给你们……

　　钟心，落入水中。
　　冰凉的水将它吞噬，没有了双腿，他仿佛一块木头一样直直的沉入水中。
　　他其实是讨厌水的。

　　小时候的他就“不小心”的掉到水里，差点淹死。还好有一个大人刚好路过，把他捞了起来。落水的地方也是这里，说起来还挺巧合的。当时他看见，远处有一个不说话的朋友，那个常常不被邀请加入的孩子。也许是那个孩子帮自己找来了大人，将自己救了起来。之后他全身湿漉漉的回了家，被父母狠狠的骂了一顿。可他怎么说的出口，是那群小孩子将自己推了下去……
　　他只是委屈，只是哭。
　　泪水和身上滑落的水滴混在一起。
　　心脏沉重的泛起酸涩。

　　钟心望着渐渐远去的天空，只觉得死亡靠近了，黑暗也靠近了。痛苦的感觉握住他的脖颈，将他挤压，碾碎。也抽走了他全部的意识……

　　他睁开眼，看见白色的一片，他就知道，自己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钟心没能按照计划那般死去，他被救了。为什么没有死掉呢？凭什么，自己做的事情还需要靠其他人承担？
　　自己真是个废物啊……
　　他知道自己身边会出现谁。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难以原谅的事情。
　　钟心只是强行压住自己内心的内疚，闭上眼睛。等待对方的审判。
　　骂他，打他，甚至说一声永不再见，甚至是恨之入骨。钟心都会毫不犹豫的接受。
　　钟心很清晰的知道，自己伤害了刘离，这个一直喜欢自己的人。他狠心的将这把刀插进了对方的心脏里。
　　自己真的做错了，错的无比荒谬，所以赶紧解决掉这个人生中的败笔，让他去自寻死路，让他去往永远见不到的地狱吧。
　　钟心很紧张，他无比期待刘离给自己一个最后的结局，至少能让自己体面一点，给自己一个充足的借口，让他再一次尝试。
　　但周围是寂静的。
　　没有声音，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刘离明明就在，刘离在这里，刘离，在，干什么？
　　为什么不骂我？怎么样都可以啊，你先说一点，说点什么，求求你……
　　钟心忍受不了这种寂静，他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

　　刘离在剥橘子。
　　还在，剥橘子。只是慢慢剥橘子。缓慢的，仿佛木偶一般，重复。
　　那个橘子，被剥掉橘皮，被剥掉脉络，被剥掉内心……
　　粘腻的汁水在钟心的手上侵蚀着，干涸之后留下黄白色的印记。
　　直到那个橘子变成了一滩融化的怪物，怪物散发着浓重的橘子香气向他扑来。

　　刘离，说：“下次，可以带上我吗？”
　　刘离眼中早已失去了神色，他只是坐在那，但心已经被掏空了。
　　停摆的思维在本能的说话。
　　刘离说：“带上我一起吧。”
　　眼泪，滴落。一滴，两滴，与橘子汁水一起，在地面蔓延。
　　刘离说：“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刘离说：“我好害怕，求求你别留我一个人。”
　　刘离说：“带上我好不好，我不会妨碍你的。”
　　橘子的香味越发浓郁。

　　钟心慌了神，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手足无措过。
　　他干了什么？他都干了什么？
　　责骂也好，失望也好，他也许都能承受，但是不该这样，不该这样的……
　　别这样……别这样……我，我不知道该……
　　刘离，刘离，刘离……别这样，刘离……
　　情绪在这一刻决堤。
　　他第一次在刘离面前哭了。
　　光明正大的，不做掩饰的。
　　什么伪装，什么脆弱的尊严，我不想在乎了，我不要了，我全都不要了，刘离，温柔的刘离，他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刘离要好好的，为什么？刘离，刘离要好好的才行……

　　钟心挣扎着下床，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残缺。
　　什么都好，只要快点到他的身边……快点……
　　别……别哭……我在这。钟心在心里这么说道。
　　他不出意外的摔倒在地，但是他没感觉到疼.。
　　钟心对上刘离眼中的惊慌，看见对方伸来的手。
　　他不管不顾对方手上粘腻的橘子汁液，只是将手的主人轻轻带了下来。将手放在对方的脸上，轻柔的擦拭对方的眼泪。
　　“别哭……别哭……”他终于说出口。
　　即使钟心自己也是面带泪水，但现在只有为对方擦拭眼泪，才会让他好受一些。
　　刘离闭上仍在不断落泪的眼，感受着从脸颊上传来的温热，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将自己的手掌与对方的手掌贴合。
　　对方的温度，好温暖……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作者有话说

　　重点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