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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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修清不知道该怎么启齿，他察觉到自己鼻腔酸意，知道再待下去就憋不住眼泪，在顾知时面前丢脸。
他手上再度用力，努力压制喉咙肿胀感，压着声音，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推着顾知时肩膀，第一次表达自己的意愿——
“我不想说。”
顾知时终于如他所愿，向后退了几步，给了他足够空间。可还没等他松口气，顾知时又道：“想哭？”
宋修清撇过头，咬紧牙关，面红耳赤：“……没有。”
他开始讨厌顾知时了。
什么都不说，让他掩饰过去又如何？
宋修清不看顾知时，他刚转移了注意力，下一秒，却感觉肩膀一沉，胸口被压着，有谁的手掌拍着他脊背。
——是顾知时在拥抱他。
宋修清鲜少与人拥抱，仔细想想唯一一次也是顾知时，不过是他主动。
这次轮到顾知时主动拥抱他，宋修清顿时手足无措，僵在原地，陌生的感觉，熟悉的香气，他不知道该继续还是推开。
顾知时的呼吸打在耳廓，随即是他的声音——
“这没什么好遮掩的，我也哭过。”
顾知时说：“想哭就哭，在我面前不用藏着。”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那些人会因为眼泪而看不起他，嘲笑他，贬低他，但只有顾知时，告诉他眼泪可以落下。
宋修清咬着牙想憋住，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想控制，越无法控制。
他拼命抽离自己现在的情绪，在心底告诉自己，你是个成年人，在老板面前哭算什么？真丢脸！
他企图将自己置入从前的情形，贬低自己，责备自己，控制自己。
可越是这样，胸口的温度和肩上的重量就越明显。
终于，他的防线在意识到顾知时的手正在轻拍后背时，崩溃了。
灯光对他来说太亮了。
宋修清低着头，下意识把脸埋进顾知时颈窝，室内开着暖气，可顾知时的体温比暖气还要暖，连眼泪似乎都更灼热。
他不习惯发出声音，只是默默地，无声地哭。
顾知时声音很轻，也很低：“你为什么哭？为什么要把自己逼成这样？和我说说？”
宋修清哑着声音：“……我不想你讨厌我。”
顾知时：“讨厌你？”
宋修清却又不说。他意识到再说下去，会把自己的心里话全都说出来。
会被讨厌的。
就算之前没被讨厌，等他说完，顾知时就会讨厌他。
顾知时温柔地：“我不会讨厌你，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所以告诉我，好吗？”
无论温和还是强硬，他的目的都不动摇，他想知道宋修清在想什么，他要宋修清彻底坦白。
宋修清感觉到了他的意图。
宋修清的防线已经瓦解，再丢脸也不嫌多，宋修清放弃挽尊，一股脑把所有的烦恼全都丢出，哭着：“我能感觉到的！我不过是在消耗你的耐心，你开始讨厌我了！”
他狼狈地向后退，想逃脱顾知时的怀抱，控诉般：“你说的都是假的，如果没有音乐，你还是会放弃我——你、你……”
宋修清用力擦去眼泪，与顾知时对视：“你其实还是要利益！”
顾知时：“……”
一口大锅砸头上。
顾知时苦笑：“你这么看我的？”
宋修清一听他语气，就觉完蛋，顿时后悔说了实话。
他就知道，就算先前不讨厌，但被人当面这样说虚伪，顾知时肯定会反感。
可说都说了，又不能撤回。
宋修清自暴自弃，干脆把想说的不想说的没想过要说的，全都说了——
“就是那天，我和你说我不想做音乐，你建议我当经济助理之后，你、你就开始疏远我了，不是吗？”
“我就知道你之前全都因为音乐，如果我不做音乐，我就没有价值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好心，又救我又帮我隐瞒身份，又当我朋友又带我工作……你肯定有所图谋！”
“我都知道的！”
“可、可是就算这样，我也不想失去你——”
宋修清说着说着，又狠狠用手背擦去眼泪，用发红湿润的眼睛瞪着他，咬牙切齿般：“我一定会拿出足够有价值的曲子！你等着，不准离开我！”
顾知时：“……”
他好想晃着宋修清喊冤枉！
又觉得面前放狠话的宋修清实在是……
太有诱惑力了。
他一动不动地与宋修清对视，喉咙滚动上下，弯起唇角：“你是这样想的？不想我离开？”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宋修清猛地一惊，膨胀的气势又渐渐萎缩，可木已成舟，他只能点头认下。
宋修清：“我、我说的没错吧？如果不是音乐，你才不会把我当朋友。”
顾知时想起他刚刚的控诉。
经济助理？
原来是因为这个。
在那天，顾知时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为了不妨碍宋修清，他决意退却，冷淡处理。
但宋修清却无比敏锐，当即察觉到了顾知时的态度变化，并将这种变化误会成“因为不做音乐没有利益”而带来的疏远。
要怎么解释呢？
顾知时苦笑。
疏远是真，可原因却不是宋修清想的那样。
顾知时不敢告诉宋修清真相。
现在他反倒成了那个无法坦诚的人了。
告诉宋修清什么呢？
因为爱意过分所以决定收敛亲密？
他能预感到宋修清的愕然。
顾知时没有说话，只当默认。
宋修清再后退，直至退无可退，只能靠在墙上，他因长凳而微微屈膝，却仍抬头看着顾知时：“既然这样，你就不要再装关心我的样子了。我知道的，你想要利益，我可以给你利益，你不要像哄小孩一样假装喜欢我，我要你当我是平等的朋友。还有……”
他顿了顿：“我会搬出去。”
顾知时示弱：“不能留下吗？”
宋修清移开视线，没有回答。
太丢脸了，闹成这样。
要是再面对面，还不知道有多尴尬。
必须得搬走。
他知道朋友不能这样明码标价，这不叫朋友，这叫商业交易。
可宋修清发觉，让顾知时与他断绝来往，比商业交易更让他无法接受。他宁愿让友情沦为交易，也不愿顾知时离开——
最起码在榨干他的利益之前，顾知时肯定不会离开。而这给了他一种古怪的安全感。
已经见过最糟糕的一面，宋修清无所顾忌，他不用再控制自己的情绪，直接推开顾知时，用上想象中最拽最冷的语气：“走开，我今天不想和你见面，绝交一天。”
顾知时：“……好？”
这算是成功攻略吗？
修清应该从没对别人这样过吧？
他看着宋修清穿上外套，走向门口，准备开门，没忍住高声喊了一句：“那你明天想见我吗？明天可以再约你吃饭吗？”
宋修清停下脚步，声音淡淡：“明天再说。”
顾知时：“好？”
宋修清压下门把手，还没推门，只听顾知时又道：“记得吃晚饭。还有，干呕是因为什么？我叫医生来检查？”
宋修清恼羞：“我会吃晚饭的。还有我没有毛病，只是因为一想到没有音乐你就不是我的朋友，所以难受，行了吗！？？”
吃晚饭！都是因为吃晚饭！早知道他就该先吃晚饭，让顾知时没机会等他吃晚饭！
他猛地拉开练习室的门，却没想到顾知时冲过来，一把揪住他后衣领，好不容易才能逃走的通道又关上了。
宋修清扭头，还没开口，鸭舌帽就带到了头上。
顾知时又扯着口罩，撩开脸颊碎发，替他带上口罩。他温和地：“门外说不定等着人呢。”
宋修清一脸懵的被带上帽子和口罩，还没反应过来，顾知时却又拍拍他的肩膀，并肩和他向外走：“走吧，我也要吃饭。”
宋修清：“……”
和吃饭过不去了是吗？
最终两人在附近的茶餐厅吃了晚饭，两个人进，但分开坐。
宋修清特意坐在顾知时看不见的位置，他佯装淡定地喝着茶，但脑袋几乎停摆——
太羞耻了。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失去理性，哭成狗样，还乱说一通，乱发脾气？
宋修清捂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办。
狠话都放了，反悔也太丢脸了。
还好前一段时间帮着作曲，手里有钱，宋修清决定过两天就搬出去，暂时冷静冷静。
隔着半透明的磨砂玻璃，影影绰绰，宋修清似乎看见不远处的顾知时。
他纠结又矛盾，陷入迷茫。
朋友之间到底该怎么相处？又该怎么和顾知时这样的人做朋友？
对他而言，顾知时似乎有很多身份。
既是他的长辈，又是他的引导者，是他的老板，还是他的朋友。
作为长辈，他帮着宋修清逃离从前的身份，包容安慰他。作为引导者，他安抚着宋修清的不安，告诉他他有天赋，他值得被人喜爱。而作为老板，他又要求利益，最后，作为朋友，宋修清和喜欢和他相处玩乐。
宋修清想象不来，如果他失去了顾知时，生活将多么空白单薄。
他不该怀疑顾知时的……
宋修清想。
或许有利益的原因，但顾知时看他的眼神不作假。
宋修清趴在桌上，目光定定望向磨砂玻璃另一边，顾知时若隐若现的影子。
在遇见顾知时之前，他就像一艘小船漂在大洋里，漫无目的，被风浪打得几乎沉入海底。
他的存在似乎没有意义，在所有人眼里，他是会被毫不犹豫放弃的那一个，他不过是条随时可以踢开的狗。
直到遇见了顾知时。
他第一次感觉到被珍视，那颗动荡不安的心开始平静。
一见到顾知时，他就感觉安心，似乎只要有顾知时在，他就不再是那个孤独无助，在无边无际深夜山林里奔跑的孩子。
他的世界开始重建。
顾知时成为了他的庇护所，但他也得时刻小心庇护所坍塌。
新的曲子完成了百分之九十，还差最后一块拼图。
宋修清忽然知道该写什么了。
他起身，到前台借了笔，抽出桌上纸巾，补上空缺的那一小节。
——他不用再害怕了。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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