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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无声的陪伴 ——露台上的白衫影 ...


  •   加班到深夜的写字楼像座被遗忘的孤岛,中央空调的冷风贴着地面游走,卷起走廊尽头散落的几张A4纸。
      苏江姜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穿过空荡的长廊,鞋跟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撞在玻璃幕墙上又弹回来,像有人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电梯数字跳得慢吞吞的,红色的光点在19和20之间迟疑片刻,才不情不愿地往下落。
      镜面倒映出她眼底的红血丝,像两团被揉皱的蛛网,还有额角新冒的痘——上周为了赶画展布展方案,她连续三天睡在画廊的折叠床上。
      手机在帆布包里震动,屏幕亮起时映出物业发来的提醒:“近期18层装修,夜间施工请注意避让。”
      苏江姜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指尖划过屏幕删除消息。
      这栋建于九十年代的写字楼早该翻新了,墙皮剥落的电梯间里,连监控摄像头都蒙着层灰,像只昏昏欲睡的眼。
      走出写字楼时,晚风卷着初夏的湿热漫过来,带着点护城河的水腥气。
      苏江姜站在公交站牌下等车,看见自己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孤单地趴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
      三年前买的那辆白色轿车还在4S店的停车场里,蒙着层厚厚的防尘布——自那场雨夜的车祸后,她再也没能鼓起勇气坐进驾驶座。
      她住的公寓在老城区,是栋爬满爬山虎的六层小楼。
      顶楼带个十几平米的露台,原主人在墙角砌了个小花坛,种着些叫不出名字的草。上周搬进来时,中介说前任租客是位画家,走得匆忙,留下些零碎物件。
      苏江姜当时没在意,直到推开露台门的瞬间,被一阵清冽的香气撞了满怀。
      窗台上摆着只粗陶花盆,里面的茉莉开得正盛,细碎的白花挤在绿叶间,像撒了把星星。
      晚风卷着栀子花香从隔壁露台漫过来,和茉莉香缠在一起,竟生出种久违的安宁。
      苏江姜放下帆布包,正想去厨房倒杯温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藤椅上搭着件米白色针织开衫。
      开衫的质地是上好的羊绒,摸上去像云絮般柔软,领口处绣着朵极小的玉兰花,针脚细密得几乎要看不见。
      苏江姜皱了皱眉——她的衣物都是黑白灰三色,从未有过这样温柔的米白色。
      “谁?”她的声音有些发紧,顺手摸了摸玄关的台灯开关。
      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了下。
      没人应。
      老城区的夜很静,能听见远处巷口流浪猫的叫声,还有隔壁奶奶摇蒲扇的沙沙声。
      月光忽然从云层里钻出来,银纱似的铺满露台,照亮开衫的衣角在风里轻轻晃,像有人刚起身离开。
      苏江姜走过去拿起开衫,袖口处沾着点潮湿的水汽,还带着种淡淡的冷香,不像香水,倒像洗过的月光晒在旧书卷上的味道。
      她把开衫叠好放在藤桌上,转身时,无意间瞥见玻璃门映出的影子——
      除了自己模糊的轮廓,还有个纤细的身影站在茉莉花盆前,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长发垂在肩头,正望着窗台上的花。
      “!”苏江姜猛地回头,露台上空空荡荡的,只有晚风卷起几片茉莉花瓣,轻飘飘地落在她的帆布鞋上。
      藤椅还保持着刚才的形状,只是那股冷香似乎更浓了些,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之后的每晚,那件米白色开衫总会准时出现在藤椅上。
      有时搭着本翻旧了的诗集,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有时放着颗透明的薄荷糖,糖纸在月光下泛着虹彩;有次苏江姜加班到凌晨,推开门竟看见开衫里裹着袋热牛奶,包装袋上的温度还没散尽,像刚从便利店买的。
      起初的惊惧慢慢被一种微妙的习惯取代。
      苏江姜会在出门前把开衫收进屋里,叠好放在沙发的一角,晚上回来时再拿出去,轻轻搭在藤椅上。
      她甚至开始对着空荡的露台说话,像在和一位看不见的朋友聊天。
      “今天画廊收了幅老画,是位民国女画家的作品,画里的紫藤萝开得真好。”
      “楼下的桂花糕铺出新口味了,红豆馅的,下次可以试试。”
      “策划案被老板批了,说我选的画太晦涩,可我觉得……”
      说到这里时,风忽然卷起露台的窗帘,拂过她的脸颊,带着点凉意。
      苏江姜愣了愣,忽然笑了——好像真的有人在认真听她说话。
      她在“知夏画廊”工作,画廊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门脸不大,却藏着不少宝贝。
      最近在筹备一场老画家的回顾展,画家姓林,是位隐居多年的老太太,上周刚过完八十八岁生日。
      林老的画大多是江南水乡,唯独这次送来的展品里,有幅《雨夜街景》格外特别。
      画是水墨画,却用了西洋画的光影技法。
      墨色的雨丝斜斜地织在空中,穿旗袍的女子撑着把黑色的伞,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路灯的光晕在水洼里碎成一片金,把女子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画面深处,那里隐约还有个模糊的身影,像是在等她。
      苏江姜站在画前看得入神,总觉得这幅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雨丝的角度,路灯的亮度,甚至水洼里倒影的形状,都像在哪里见过。
      她伸出手,指尖快要触到画面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轻声说:“这里的光影,像极了三年前的雨夜。”
      那声音清润得像浸在溪水里的玉,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
      苏江姜猛地回头,展厅里只有穿工装的师傅在搬画框,沉重的木框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
      空荡的走廊里,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可那声音分明还在耳边,挥之不去。
      “江姜,发什么呆呢?”同事小张抱着卷画轴走过来,“林老的家属来了,在办公室等你呢。”
      苏江姜回过神,指尖有些发凉。“没什么,”她勉强笑了笑,“就是觉得这幅画……很特别。”
      晚上回到公寓,苏江姜把帆布包往沙发上一扔,径直走到露台。
      藤椅上的开衫还在,晚风掀起衣角,露出里面夹着的半块桂花糕。
      她拿起开衫,忽然对着空露台说:“今天看到幅画,叫《雨夜街景》,很特别。”
      风吹过茉莉花盆,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
      苏江姜忽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拿出本展览手册,放在开衫旁边。
      手册的封面是林老的肖像,戴着副圆框眼镜,笑得慈祥。“下周开展,你……要不要来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句话,或许是连日来的孤独太过沉重,或许是那若有似无的陪伴让她生出了不该有的期待。
      说完这句话,连耳根都热了起来,像个对着空气告白的傻子。
      第二天清晨,苏江姜被窗外的鸟鸣吵醒。
      她揉着眼睛走到露台,发现那本展览手册不见了,藤桌上只留下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开衫。
      她有些失落,正准备转身,却瞥见自己常看的那本诗集被翻开了,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玉兰花瓣,正好是她折角的那页——里面印着聂鲁达的诗句:
      “爱情太短,遗忘太长。”

      开展那天飘着细雨,淅淅沥沥的,像要把整座城市都泡软。
      苏江姜穿着件黑色连衣裙,站在画廊门口的签到处核对名单,指尖因为紧张有些发凉。
      这场展览筹备了半年,林老的作品第一次公开亮相,业内的关注度很高。
      “苏小姐,麻烦签个到。”一位戴金丝眼镜的老先生递过笔,苏江姜接过时,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回头,看见个穿白衬衫的姑娘站在入口处,长发被雨气打湿,贴在颊边,像洇开的墨痕。
      姑娘手里捏着本展览手册,正是她放在露台上的那本——封面上还留着她不小心洒上的咖啡渍,像朵褐色的小花。
      “您好,这边登记。”苏江姜递过笔,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对方的手,那触感凉得像浸在溪水里,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姑娘接过笔,手腕轻轻一扬,清瘦的字迹便落在纸上,笔锋很稳,带着种独特的风骨——“陆衿”。
      苏江姜的心漏跳了一拍。
      这个名字像枚被遗忘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插进记忆的锁孔。
      她在梦里听过这个名字,在雨夜的风声里听过这个名字,甚至在画廊的旧档案里见过类似的笔迹——
      三年前那场未完成的联合画展,参展名单里有个叫“陆衿”的年轻画家,作品编号停留在最后一位,备注栏里写着“因故缺席”。
      “陆小姐是林老的朋友?”苏江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
      陆衿摇摇头,目光越过她,望向展厅深处:“我是来看画的。”
      她的声音和那晚在展厅听到的一模一样,清润里带着点冷意,像冰下流动的水。
      陆衿没多说话,沿着展墙慢慢看。
      她看得很认真,不像其他观众那样匆匆掠过,而是停在每幅画前,目光在画布上逡巡,指尖偶尔会在空中轻轻划,像在描摹那些看不见的笔触。
      苏江姜注意到,她看画时总是微微蹙眉,仿佛在透过画纸,寻找些别的什么。
      当她停在《雨夜街景》前时,脚步顿住了。
      苏江姜端着两杯咖啡走过去,看见陆衿的指尖在玻璃展柜上轻轻划,沿着雨丝的方向,一遍又一遍。“喜欢这幅?”
      “嗯。”陆衿转头看她,眼底像盛着揉碎的雨,“画里的街,我曾和人一起走过。”
      “和谁?”苏江姜追问,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厉害。
      陆衿笑了笑,没回答,只指着画里撑伞的人影:“你看,她们靠得很近,伞只够遮两个人。”
      苏江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画里的两个身影确实挨得极近,共用一把黑色的伞。
      穿旗袍的女子微微侧着头,像是在对身边的人说话,伞沿倾斜的角度刚好护住两人的肩膀,雨丝落在伞面上,织成道透明的帘。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露台,想起那件总在藤椅上的开衫,想起那些悄无声息的陪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软得发疼。
      “林老说,这幅画是她二十年前画的,”苏江姜轻声说,“模特是她的两位学生,后来……其中一位出了意外。”
      陆衿的指尖顿了顿,玻璃展柜上留下个淡淡的湿痕。“意外?”
      “嗯,车祸。”苏江姜的声音有些发涩,“林老说,那是个雨夜,和画里一样。”
      展厅里的吊灯光线很柔,落在陆衿的侧脸上,勾勒出她清晰的下颌线。
      苏江姜忽然发现,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连血管都看得清,像上好的宣纸。
      “你……”她想问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
      是前台打来的,说有位重要的收藏家到了。苏江姜只好匆匆告辞,转身时,听见陆衿在身后轻声说:“那把伞,是我送她的。”
      等苏江姜应酬完客人,再回到《雨夜街景》前时,陆衿已经不见了。
      玻璃展柜上的湿痕还在,像滴没来得及擦去的泪。
      闭展时雨还没停,苏江姜锁门时,看见陆衿站在画廊门口的路灯下。
      白衬衫被雨打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轮廓,可她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冷,只是望着街对面的老巷出神。
      “我送你回去?”苏江姜撑起伞走过去,伞面很大,足够遮住两个人,“不远的,我住前面那条巷。”
      陆衿摇摇头,指了指街对面的巷口:“我住那边。”
      雨幕里,她的身影走得很慢,白衬衫在昏黄的灯光里泛着淡光,像随时会融进雨里。
      苏江姜站在原地看着,忽然发现她走过水洼时,水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连半个脚印都没留下。

      苏江姜开始在露台上放两只杯子。
      是她特意去瓷器店挑的,白瓷的,杯口处描着圈细金线。
      每晚回来,总会有一只杯子里盛着凉掉的柠檬水,杯沿沾着点茉莉香,像是刚泡好不久。
      苏江姜会把另一只杯子倒满温水,放在旁边,等第二天清晨,两只杯子都会空着,杯底留着淡淡的水痕,像有人真的陪她喝过。
      她不再刻意回避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有时是车祸瞬间刺眼的远光灯,有时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时是副驾上那个模糊的侧脸,发间别着朵玉兰花,在雨夜里格外醒目。
      心理医生说,记忆的恢复需要时间,不能急。可苏江姜知道,她不是急,是怕——怕那些被遗忘的碎片里,藏着她无法承受的真相。
      有次她重感冒,发着高烧躺在床上,意识昏沉间,总觉得有人坐在床边。
      朦胧中,她看见个穿白衬衫的身影站在台灯下,正往她额头上放湿毛巾,指尖的凉意透过毛巾渗进来,让她舒服了些。
      “衿……”她下意识地呢喃,声音轻得像梦呓。
      那身影顿了顿,毛巾的动作慢了些。苏江姜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水。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人轻轻抚摸她的额头,那触感凉丝丝的,带着种让人安心的冷香。
      第二天清晨,苏江姜在一阵急促的闹铃声中醒来。
      高烧退了些,只是头还有点晕。
      她翻身下床时,发现毛巾掉在地板上,已经半干了。
      床头柜上放着盒感冒药,是她常用的牌子,旁边压着张便签,字迹清瘦,和陆衿在画展上签的名字一模一样:“记得吃药,多喝温水。”
      苏江姜捏着便签纸,指尖微微发抖。阳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照在便签上,让那些字迹显得格外清晰。
      她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露台,藤椅上的开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小束新鲜的玉兰花,插在那只白瓷杯里,清冽的香气漫了满室。
      周末整理旧物时,苏江姜在衣柜最底层翻出个落灰的纸箱。里面是她大学时的画具,还有几本写生簿。
      她蹲在地上翻了翻,忽然在一本牛皮纸封面的相册里,看见张泛黄的合影。
      香樟树的浓荫里,她穿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身边站着个穿白衬衫的姑娘,发间别着朵玉兰花,正低头对她笑,眉眼温柔得像此刻窗外的月光。
      姑娘的左手搭在她的肩上,手腕上戴着只银镯子,和她现在左手的这只一模一样。
      苏江姜的手开始发抖,照片的边角被她捏得发皱。
      她想起三年前那场车祸,雨夜,十字路口,刺耳的刹车声,还有副驾上那个人扑过来护住她的背影。
      她记得对方发间的玉兰香,记得那只银镯子撞在方向盘上的脆响,却怎么也想不起那张脸。
      医生说她受了撞击,选择性遗忘了部分记忆,可此刻看着照片里的人,那些被尘封的碎片忽然像潮水般涌来——
      画室里并排的画架,上面总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奶茶;冬夜里共享的毛毯,两个人挤在暖气片前看老电影;毕业旅行时在海边捡的贝壳,被串成风铃挂在宿舍窗前;还有车祸前那个电话,对方说:
      “江姜,等我回来,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
      露台上的风忽然大了,吹得茉莉花瓣落了一地。
      苏江姜拿着照片冲出去,看见藤椅上的米白色开衫在风里扬起,像只欲飞的白鸟。
      “是你,对不对?”她的声音发颤,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陆衿,是你……你一直都在,对不对?”
      开衫慢慢落在地上,叠成整齐的样子。
      月光忽然穿过云层,银纱似的铺满露台,照亮角落那个模糊的影子。
      影子慢慢变得清晰,正是照片里的姑娘,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发间别着玉兰,对着她笑,眼底的雨终于落了下来,像无声的泪。

      城市的霓虹漫进露台时,苏江姜把照片放在藤桌上,旁边摆着两只空的白瓷杯。
      陆衿的身影坐在对面,轮廓比从前清晰了些,能看见她白衬衫的袖口绣着朵玉兰花,和开衫上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不告诉我?”苏江姜的声音很轻,带着哭过的沙哑。
      “怕你怕。”陆衿的指尖穿过玻璃杯,碰不到实体,却让杯壁凝起层薄霜,“也怕你难过。”
      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被夜露打湿的琴弦,带着点发涩的颤音,“医生说你需要静养,不能受刺激。”
      苏江姜望着她半透明的指尖,忽然想起那些失眠的夜晚。
      她总觉得床头的台灯会莫名亮起来,书桌上的画具会自己归位,甚至有次深夜渴醒,发现床头柜上摆着杯温度刚好的水。
      原来那些被她归结为“巧合”的瞬间,都是她无声的陪伴。
      “你一直在?”
      “嗯。”陆衿的目光落在照片上,那里的她还带着点学生气,笑起来时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车祸后我试着靠近你,可你每次见到我都会发抖,医生说……说我的存在会让你病情反复。”
      苏江姜想起那些模糊的噩梦。
      梦里总有个白衬衫的影子在病房外徘徊,想进来又不敢,像只被遗弃的猫。
      原来不是梦,是她真的在。心口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酸得发疼。
      “傻瓜。”她拿起那只绣着玉兰的开衫,贴在胸口,羊绒的柔软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我不怕,从来都不怕。”
      陆衿的身影在月光里晃了晃,像水波里的倒影。
      她伸出手,这一次,苏江姜清晰地感觉到了微凉的触碰,像初春的溪水漫过指尖,带着点麻酥酥的痒。
      “画展最后那幅画,”陆衿轻声说,“是你画的,对不对?角落里藏着我们的名字。”
      苏江姜愣住。最后那幅《星空》是她半年前画的,当时只是觉得画布空白处太空,便用极淡的银灰色笔触写了两个小字,藏在猎户座的星云里。
      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连画廊的同事都没发现。
      “我想起来了。”苏江姜的眼泪又开始掉,这一次却带着笑,“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开家小画廊,只挂我们的画。”
      那是毕业前的某个深夜,她们挤在画室的行军床上,对着窗外的月亮畅想未来。
      陆衿说要画遍城市的角落,苏江姜说要把她的画都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她们还说要在画廊的后院种满玉兰和茉莉,等到花开时,就搬张藤椅坐在树下喝茶,像两只慵懒的猫。
      陆衿的身影越来越亮,像融进了月光里。她笑起来时,眼角的梨涡和照片里一模一样。
      “现在,也算实现了。”她的声音渐渐变得缥缈,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林老说,执念散了,就能安心走了。”
      “别走!”苏江姜伸手想去抓她,却只握住一把冰凉的月光,“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还有好多画没跟你一起画……”
      “我没走。”陆衿的声音温柔得像叹息,“你看,茉莉还开着,玉兰也快开了。”
      露水落在茉莉花瓣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苏江姜握紧那只空杯,感觉掌心渐渐暖起来,像有谁在对面,轻轻回握住她。
      远处的霓虹明明灭灭,露台的两只杯子里,慢慢盛满了月光,像永远喝不完的,无声的陪伴。
      天快亮时,藤椅上的开衫不见了。
      苏江姜在窗台发现盆新的玉兰,花苞饱满得像要裂开,清晨的微光落在花瓣上,泛着淡淡的粉。
      她摸了摸花瓣,指尖沾着点清冽的香,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楼下的早餐铺开始冒热气,油条的香气混着豆浆的甜漫上来。
      苏江姜拿起画具,往画廊走去。
      阳光穿过云层,在地上投下她的影子,长长的,却不再孤单——影子的边缘似乎有圈淡淡的光晕,像有人正轻轻牵着她的手。
      画廊的门推开时,风铃叮当作响。苏江姜把《星空》取下来,换上了那张泛黄的合影。
      照片里的两个姑娘笑得灿烂,背景里的香樟树绿得发亮,像永远停留在那个没有遗憾的夏天。
      她转身时,看见玻璃展柜上的《雨夜街景》,忽然发现画里撑伞的人影旁,多了个半透明的轮廓,正对着旗袍女子笑。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画布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像有人用指尖,轻轻抚平了所有的褶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无声的陪伴 ——露台上的白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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