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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玉堂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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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班后院的青砖墙爬满龟背竹,你提着杏子黄的马面裙摆,踮脚从褪了漆的角门望进去。齐司礼正在给新来的学徒纠正云手,靛青长衫被春风掀起一角,露出里头月白色中衣的滚边。晨雾裹着梨花瓣扑簌簌落在肩头,你数着他腕间翻飞的银链——那链子缀着颗小巧的铃铛,却哑了似的发不出声响,如同你此刻压在舌根下的千万句诘问。
"腕子要含三分劲。"他扣住少年伶人的手肘向后压,你突然想起那日红缨枪挑落海棠的弧度。少年疼得吸气,他却将目光投向角门缝隙里漏出的杏子黄衣角:"疼才能记住,这世道容不得半分虚架子。"
"小姐又来听白戏?"
黄铜门环撞上青砖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油纸包里的桂花糖蒸栗粉糕滚到他皂靴边,裹上一层细尘。他俯身时发尾扫过你腕间翡翠镯,松香混着油彩味漫进鼻腔,你瞥见他后颈碎发里那颗朱砂痣,像白瓷盏底凝着的血珀。
"上回...帕子..."你盯着他袖口银线绣的云纹,喉间像含了颗青梅。
"扔了。"他直起身将糕点塞回你手中,油纸窸窣声盖过你骤乱的心跳。角门外春桃的呼唤渐近,你倒退着撞上爬满青苔的砖墙,冰凉的湿意渗过妆花缎。他却突然从袖中抖出方素帕,玉兰花瓣上的血渍已褪成浅褐:"这种腌臜物,原该烧了。"
你伸手去接,他却用帕角包住块滚烫的物件。指尖相触的刹那,远处传来班主沙哑的吆喝:"齐老板!《虹霓关》的剑婢还没着落呢!"他顺势将帕子按回你襟前,指尖擦过锁骨时激得茉莉香粉簌簌而落:"明日申时三刻,"转身时袍角扫落几瓣海棠,"带二十个银角子给王班主。"
垂花门那厢母亲正命人量秋裳尺寸,你躲在太湖石后展开帕子。染血的玉兰花瓣上躺着枚鎏银点翠的耳坠子,分明是那日《长坂坡》里赵子龙的白玉耳铛——此刻却缺了半边璎珞,断口处还沾着干涸的猩红。
当夜你碾碎了妆匣底的安息香。月光爬上茜纱窗时,指腹反复摩挲耳坠内侧的刻痕。极小的"齐"字藏在水波纹里,像他总爱在唱词间添的私印。更漏响过三声,你突然攥紧那点冰凉——他递来耳坠时,分明用尾指勾走了你发间半凋的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