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惊梦》鍅oro

1、初遇

　　你第一次见到齐司礼，是在春分后第三日。

　　雕花窗棂外飘着杏花雨，戏台就搭在垂花门前的海棠树下。母亲特意请了城里最红的庆祥班来贺老太爷七十大寿，檐下挂着二十四盏琉璃宫灯，将夜色浸在琥珀色的光晕里。

　　金丝楠木圈椅硌得你腰背发酸。自清晨起便端坐在这里迎客，耳坠上的翡翠坠子随着叩首的动作轻晃，在颈侧投下细碎的影。你望着戏台后晃动的幕布，数着云锦屏风上绣的百蝶穿花纹，数到第七十七只时，戏台忽然暗了。

　　檀板清脆地一响。

　　雪青色的追光里转出个银甲白缨的身影，你手中的湘妃竹扇"啪嗒"掉在青砖地上。那杆红缨枪挽出的枪花像要劈开春夜，皂靴踏过满地落英，战袍翻卷时露出绣金蟒纹的箭袖。你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凤目斜飞入鬓，金粉勾的眼尾在灯下泛着冷光，可当他旋身亮相时，眸光扫过你发间颤巍巍的珍珠步摇，竟似檐角消融的雪水般清冽。

　　"好！"

　　满堂喝彩惊醒了你。指尖还残留着扇骨跌落的震麻，戏台上赵子龙正唱到"匹马单枪出重围"，银枪挑落假山石畔的海棠，花瓣簌簌落在你石榴红的马面裙上。你慌忙用帕子去接，却见那戏子借着走位俯身，枪尖轻巧地挑起你遗落的团扇。

　　凤目与你惊惶的视线相撞，不过瞬息。他旋即将团扇抛向半空，银枪挽个剑花，扇面竟稳稳落在枪尖。满座哗然中你听见班主高喊："齐老板给小姐赔礼了！"这才知道他就是名震津门的武生齐司礼。

　　宴散时你借口更衣溜出花厅。夜露沾湿了绣鞋，循着若有若无的檀香味转过月洞门，却见卸了妆的齐司礼正在井边浣面。月白中衣松垮垮系着，水珠顺着凌厉的下颌线滚进锁骨，你这才发现他没戴戏台上那副白玉耳坠——左耳垂竟有颗朱砂痣，在月光下红得惊心。

　　"小姐看够了？"

　　你倒退半步撞上紫藤花架，腕间翡翠镯子磕出清响。他转身时带起一阵檀香，未束的白发扫过你手背，比台上那顶白狐尾帅盔更蛊惑人心。你看着他慢条斯理地系好靛青长衫，突然注意到他指节有道血痕——定是接扇时被竹骨划破的。

　　"别动。"

　　鬼使神差地，你抽出襟前绣玉兰的绢帕。指尖将将触到他手背时，远处传来丫鬟的呼唤。齐司礼迅速收回手，帕子却被他顺势抽走。你看着他将染血的绢帕塞进袖袋，转身时袍角扫过你裙边："这种地方，小姐不该来。"

　　更漏声遥遥传来，你提着裙裾往回跑，腕间他发丝拂过的地方火烧似的烫。海棠香混着檀香萦绕在鼻尖，你忽然想起那帕子上绣的正是西府海棠——原来早在枪尖挑起团扇的刹那，春天的第一片雪就落进了深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