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惊雷破瘴,星轨指归 ...
-
文廿翼摔碎第五个青花盏时,青花盏的碎瓷在木地板上迸溅,釉色如冰裂,映着画舫内摇曳的烛火。文廿翼的指尖仍悬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方才那一摔不是泄愤,而是某种隐秘的仪式。璇星妩的金蚕丝无声缠上檐角铜铃,丝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条蛰伏的蛇。
碎瓷溅上璇星妩的茜色裙裾,晕开几滴暗红,像是血,又像是那夜被药酒浸透的劾疏残页——那上面曾写满魏忠贤的罪证,却在东厂鹰犬的围剿下化作灰烬。
“首座这身打扮,倒像教坊司逃出来的琵琶女。”文廿翼轻笑,玉尺挑起一片碎瓷,锋刃擦过璇星妩绣鞋上的并蒂莲纹,仿佛在试探某种界限。
璇星妩的银针倏然钉住最后一片飞溅的瓷片,针尾缠着的金蚕丝骤然收紧,铜铃震颤,嗡嗡声如蜂群低鸣——这本是白莲教的示警暗号,此刻却成了她无声的怒意。她抬眼,眸底映着文廿翼故作从容的笑:“隐书使摔盏的力道,比给魏阉写劾疏时更狠三分。” 针尾缠着的金蚕丝突然收紧,将铜铃震得嗡嗡作响——这是白莲教示警的暗号,此刻却被她用来宣泄怒气。
文廿翼的指尖一顿,旋即又笑:“怎么,心疼了?”
“心疼?”璇星妩的指尖抚过裙上污渍,声音轻得像风,“我心疼的是这青花盏——永乐年的官窑,如今可再烧不出了。”
话里有话。文廿翼的笑意微僵,玉尺在掌心转了一圈,终究没再挑衅。
针尾缠着的金蚕丝突然收紧,将铜铃震得嗡嗡作响——这是白莲教示警的暗号,此刻却被她用来宣泄怒气。
辰时的秦淮河市喧嚣渐起,蒸笼掀开时白雾裹着桂花糕的甜香,可文廿翼的竹篮里只盛着苦艾与断肠草。药铺掌柜接过药方时,八字胡抖了抖,指尖在“暹罗血蝉粉”上多停留了三息——这味药,正是三日前璇星妩疗伤所用。
“姑娘这方子……”掌柜眯起眼,“……得加三钱砒霜作引。”
文廿翼的玉尺无声抵上他咽喉,冰凉的刃贴紧皮肤:“陆氏药庄何时改行炼蛊了?”
柜面暗格“咔”地弹开,五六个泼皮从后堂涌出,为首的刀疤脸晃着匕首,刃上刻着东厂暗纹:“文姑娘偷了我家祖传药方,要么赔白银千两,要么——”
“要么怎样?”
胭脂摊的铜镜骤然炸裂,碎片中映出璇星妩倒悬的身影。她足尖勾着金蚕丝,丝线已无声缠上刀疤脸脖颈,勒出一道血痕:“用你的喉骨磨药臼可好?”
文廿翼冷眼旁观,却在转身欲走时被璇星妩一把拽住。染毒的帕子捂住口鼻,曼陀罗香混着龙涎窜入肺腑,她眼前一黑,踉跄跌进对方怀里:“放……开……妖女……”
“再动,鹤顶红就渗进香粉了。”璇星妩的银针贴上她耳后,却刺破了自己的指尖。血珠坠入药筐,暹罗血蝉蓦地振翅,将东厂暗探蛰得哀嚎翻滚。
掌柜的火折子刚掏出,璇星妩的金蚕丝已绞碎他腕骨。她绣鞋碾过地上东厂牙牌,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回去告诉魏阉——再敢动我的人,下次喂蛊虫的,就是他的眼珠子。”
画舫二层的椒房暖阁里,文廿翼盯着璇星妩正在捣药的背影。那人肩头箭伤又渗出血,将素白中衣染出红梅纹样,却偏要披着那件被她讥讽过的茜色外衫。
"喝药。"璇星妩端来青瓷碗,碗底沉着三枚剔透的冰糖暖阁的炭盆里埋着几块罕见的龙涎香,烟气在空气中勾勒出诡异的图腾。文廿翼注意到璇星妩捣药用的玉杵有些特别——杵身刻着密密麻麻的星象图,底部却嵌着一粒舍利子。
药碗边缘残留着淡紫色的指印,看来璇星妩配药时用了"紫河车"。文廿翼假装呛咳,趁机将一枚银针探入药汁——针尖立刻泛起诡异的青黑色,这药里果然掺了东西。
"首座这糖......"她故意用舌尖舔了舔碗底的冰糖,"......是岭南的霜糖吧?带着点荔枝木的烟熏味。"
璇星妩的瞳孔微微一缩。文廿翼知道说中了——这种霜糖只有广州十三行的私贩才弄得到,而白莲教在广州的暗桩,上月刚被东厂血洗。
她突然抓住璇星妩的手腕,指腹按在脉门上。那脉搏跳动的频率异常缓慢,像是......像是在刻意压制什么。文廿翼的指尖触到一块凸起——是蛊虫!璇星妩体内竟养着本命蛊!
……
"首座莫不是在下毒?"
"是又如何?"璇星妩突然含住汤匙喂过来,药汁混着她唇间血腥气,"你我同生共死十三回,要毒早毒了。"
文廿翼呛咳着推开药碗,却瞥见对方藏在袖中的手腕——那里缠着渗血的纱布,正是今晨为护她被匕首划伤处。
子时的秦淮河漂满祈福莲灯,璇星妩的金蚕丝正在船头织补那件染血的茜色外衫。文廿翼故意将松烟墨泼向绣面,墨迹却顺着金蚕丝爬成《减字木兰花》莲灯的竹骨上刻着细小的梵文,文廿翼认出这是《往生咒》的片段。她故意用墨泼向璇星妩的金蚕丝,松烟墨里其实掺了朱砂——这是试探白莲教圣女最好的媒介。
当墨迹顺着金蚕丝游走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丝线突然泛起金光,将墨汁中的朱砂尽数吸收。璇星妩的银针钉住的不是墨迹,而是丝线上某个特定的节点——那里凝结着一滴将落未落的血珠。
珍珠炸裂的瞬间,文廿翼闻到一股熟悉的药香。这味道......是药人窟里用来镇痛的白芍合剂!她突然明白那些幻象从何而来——璇星妩的金蚕丝里,编织着她们共同的记忆。
"你......"文廿翼的玉尺突然变得沉重,"......一直在用蛊术维系这些记忆?"
璇星妩没有回答,只是将补好的衣裳披在她肩上。衣领内侧绣着一行小字:"癸卯年惊蛰,星轨偏移三度"。这是......这是她们在药人窟里约定的暗号!
转头又看到:"惊蛰焚笺,廿娘烹茶毁我裳"。 心理一阵酸涩。
"幼稚。"璇星妩甩出银针钉住墨迹,针尾缀着的珍珠突然炸成齑粉。粉雾中浮出她们在苗疆共历生死时的场景——文廿翼正用嘴替她吸出蛇毒,唇色紫得骇人。
文廿翼的耳尖蓦地烧红,玉尺扫碎幻象:"陈年旧事..."
"是啊..."璇星妩突然贴近,将染着蔻丹的指尖按在她心口,"...某些人当年哭着说'要死一起死',如今倒嫌我多事。"
寅时三刻,璇星妩端着盘焦黑的桂花酥撞开文廿翼房门。
"东林党没教过你怎么炸厨房?"文廿翼戳着碳化的酥皮,却在掰开时发现内馅——竟是她念叨半月的苗疆玫瑰糖。焦黑的桂花酥底下垫着一张油纸,纸上用蜜糖画着奇怪的符号。文廿翼认出这是摩尼教的密文,翻译过来是:"灶台第三块砖"。
当她撬开那块砖时,发现里面藏着一支琉璃管,管内凝固的血液中悬浮着金色的微粒——这是......璇星妩的本命精血!
"火候过了些......"璇星妩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灶灰的气息。她的指尖不是沾着糖,而是某种金色的粉末。文廿翼突然想起苗疆传说中,有种叫"同心蛊"的奇毒,需以施术者精血为引......
更夫的笑声从远处传来,却带着诡异的回声。文廿翼这才发现,整个画舫不知何时已被一层薄薄的金蚕丝网笼罩,每根丝线上都缀着细小的铃铛——这是白莲教的"天罗地网"阵!
璇星妩腕间的"廿"字不是血,而是用金粉写的。当晨光照在上面时,那些笔画突然活动起来,变成了一条盘踞的小蛇——正是文廿翼幼年最怕的竹叶青!
"你......"文廿翼的银簪掉在地上,"......到底准备了多少后手?"
璇星妩只是笑着将糖藕塞进她嘴里。这一次,文廿翼尝到了不一样的味道——藕孔里的糯米,居然是用黄酒泡过的!
璇星妩的霜发还沾着灶灰:"火候过了些..."她突然将沾糖的指尖抹在文廿翼唇上,"...但比你的心软三分。"
画舫外传来更夫憋笑的声音。文廿翼的银簪掷向窗棂,却在半空被金蚕丝缠成并蒂莲状。璇星妩的叹息混着晨雾飘来:"明日我让人重修厨房..."她腕间纱布渗出的血正缓缓凝成"廿"字花纹,"...你得教我煮雨前龙井。"
第一缕天光穿透湘妃帘时,文廿翼的玉尺正卡在璇星妩咽喉。那人却将脖颈往锋刃上贴了贴,露出昨夜新刺的纹身——正是文廿翼最爱的那句"惊雷破瘴,星轨指归"。
"首座这身皮肉..."
"比不上隐书使嘴硬。"璇星妩突然咬破她指尖,血珠坠入晨露未干的茶盏,"但泡茶倒是正好。"
秦淮河上忽有货郎叫卖鲜藕,璇星妩的金蚕丝已卷来三节嫩藕。文廿翼看着藕孔里塞着的糯米红枣,突然想起这是自己三天前赌气扔进河里的"绝交礼"。
"首座捡垃圾的癖好..."
"不及隐书使口是心非。"璇星妩将糖藕塞进她嘴里,"毕竟有些人连吵架时..."她忽然扯开文廿翼衣襟,露出锁骨处未愈的咬痕,"...都舍不得咬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