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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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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月栖失魂落魄跑出崔府,眼里溢满了泪。
赵向暝适才所言是真吗?他要娶崔如枫,他要娶崔如枫!
张月栖神智不清,反复念叨这件事,不敢置信,他要娶她,他不喜欢崔如枫,只为安抚,就要娶她,抛弃自己!
两人之间的情爱都可舍弃了吗?
张月栖知晓赵向暝重礼明德,却不曾想他连终身大事都不放在心上,他可以娶不爱之人。
天空乌云层叠,不见日光。
赵向暝安抚完崔如枫,在崔府不见张月栖,担忧之心渐盛,暗忖:她定听见了,这桩事是我对不住她,为了如枫,只能如此。
虽是如此想,心如刀割,可他与崔如枫一起长大,如何忍心见她痛苦至此?他不忍。
趁着微弱月光去了宁香堂,阖门转身之际,忽听得背后衣裳摩擦之声,赵向暝一猜便知是张月栖,从前,她经常在背后出没。
今夜,她却按捺不住,率先发声,语气发颤:“你……真的要娶她吗?”
赵向暝扭转身形,月光朦胧,屋内漆黑,她皎白的容颜隐在黑暗里,不明神色,但是从她微弱发抖的声音,可以知晓她的惊惧忧痛。
赵向暝喉头微酸,涩声道:“月栖,如枫生死一线,只有这一办法,我知晓这对你不公平,但是人这一生并不是随心所欲,所欲皆所得,有得就有失,你…你能懂吗?”
他亲口承认,并不异于在张月栖心头扎刀,她撕心裂肺道:“我不懂,我们相爱,你怎么会答应娶她?就是为了她的命,那么我呢,如果没有你,我也会死呢?!”
其声音震天动地,悲愤交加,更带有奋不顾身的决绝。
话声入耳,赵向暝脸上肌肉一动,当即捏住张月栖双肩,急道:“性命可不能拿来开玩笑。”
张月栖泪光莹然,看着面前模糊不清的脸,语气坚决,一字一句道:“我没有开玩笑。”
赵向暝眼眸里满是酸楚,蓦地里搂她入怀,道:“我知道你伤心,人活一世,不止是为了情,我若不娶如枫,她撑不下去的,你不一样,你一向懂得明哲保身,心志坚定,没有我,你依旧能活下去。”
张月栖泪流不止,用力推开他,凄然道:“是,在你眼里我无所无能,你要娶他人,我恭喜你,我会亲眼看着你们成亲!”
赵向暝听她语气含哀,极尽痛苦,料想这是气话,可自己心头酸楚无限,他又怎么忍心张月栖流泪受苦。
“月栖——”
他举步上前,伸手欲触她的脸,张月栖却侧身避开,冷然道:“你决意娶她,就要注意分寸。”
赵向暝缩手,怔怔看向她,黑夜里,散发出炽热的光辉。
“是我对不起你,今夜就当是我们最后的告别了,以后不管是人前人后,就只有张二姑娘了,只是你处境艰难,我…很为你忧心。”
声音在黑夜里刺人耳骨,张月栖只听到那声“张二姑娘”,脸上泪水兀自掉落不止,话声不能入耳,她蓦地里后退一步,强忍哽咽道:“你决然如此,还管我做甚?我们一刀两断好了!”
像是泄愤一般,不等他回话,张月栖猛地转身,衣带飘飘,身影与黑夜融为一体。
赵向暝浑身力气就像被抽去了,两滴泪蓦地滚落,心中顿感凄凉,张月栖的那句话深扎于心,一刀两断,以后他们再无瓜葛了。
翌日晨时,地面积雪早已化了,只有朦胧的水光,湿冷许多。
张府一早便聚在一起用膳,近些时日,一起用膳的次数显得多了,张月栖本想推脱了,但怕林氏心里着恼,人在屋檐下,做事岂能随心而为。
“月栖,这鱼肉鲜滑细腻,看看你都瘦了,多吃点。”
张径灵夹鱼入碗,一脸殷切,十分期待目视张月栖。
其实昨日崔府之事已闹得人尽皆知,人人皆有所闻,而张径灵目光炽烈,语气夹杂丝缕劝慰,张月栖此下心思敏锐,勉强一笑,道:“吃得多,到时便要胖,一胖就要丑,哥哥净让我出丑。”
张径灵情知她遭逢大事,心情如何能明朗,此般是有意说笑,顺嘴道:“你这娇容还怕有出丑的一日吗?这话,倒要惹得天底下的人群起而攻之。”
张月栖被他一语逗笑,眼眸亮了亮,轻笑着道:“他们嫉妒不嫉妒我不知道,可是你的话要害苦了我。”
两人在饭席间你来我往,忘了在座其他人,林氏顾念张月栖与赵向暝一事,并未过多责怪,而张心琬,倒是盼着这一日,早就乐得忘了东西南北。
张心琬虽喜,但是不幸灾乐祸,就不是她张心琬了,听他二人旁若无人说笑,当即扬着下巴,十分看不起人道:“一个身份低微的人,谁会花费时间、浪费气力去嫉妒,听着就叫人笑掉大牙!”
语声尖锐刻薄,直冲张月栖而去,席间顿陷沉寂。
眼见张月栖脸如土色,张径灵心里火气直冒,双眸盯着张心琬,沉声道:“心琬,娘多次要你谨言慎行,你一次次地出言不逊,你是个女子,何以就出口不饶人?再不改了这脾气,只怕要吃苦头。”
张心琬性子执拗,或者说是死性不改,撅着嘴道:“我又不害人,能吃什么苦?”
说着话,将筷子在碗里戳得嗒嗒作响,眉眼一挑,又道:“哼,赵公子与崔姑娘好事将近了,赵公子是个明白人,温文儒雅,心怀大义,他与崔姑娘就是天作之合,他们即将成婚,我们都要敲锣打鼓,大加庆贺。”
这桩事却是可喜可庆,算是明眼人都能预料到的事,可张月栖在场,大家面色俱难看不已,尤其是张月栖,脸色发白,双手颤抖不止。
林氏眸光左右一扫,忽的一喝:“好了,他们成婚,你欢喜什么?哪天给你定门亲事,让张府热闹热闹!”
这话也没能阻住她的嘴,张心琬哼的一声,话音渐小道:“我年级最小,娘这话不该对我说。”
林氏板着脸:“好了,你就安生吃顿饭罢。”
张月栖兀自垂头,嘴里含了些许菜,却食之无味,最后将筷子一放,寻了个借口离去。
林氏眉头一皱,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张心琬兀自嘀咕:“架子越来越大了,娘都没放筷子,她急什么?”
林氏对张月栖心有愧疚,见她这般丧气,心里颇不畅快,张心琬便是撞在了枪口上,林氏横她一眼,喝道:“月栖是你的妹妹,你处处讥讽,好没来由,以后再让我听见一句,休怪我罚你了!”
张心琬敢怒不敢言,面色一白,扔下筷子便也走了。
林氏朝张径灵看去,见他正大口吃肉,又倒了杯酒,喝得酣畅。
林氏幽幽叹了口气。
是日天朗气清,一扫前几日的阴霾迷雾。
赵府前院,赵夫人与赵大人一脸欢畅,赵向暝坐于左手边,端茶自饮。
赵夫人面色红润,眼角眉梢均挂着笑意,目光扫向赵向暝时,笑意更甚,自从赵崔两府的婚事传开,赵向暝去看望如枫的次数渐增,而这婚事也需得商议了,人逢喜事精神爽。
赵夫人见赵向暝面色如常,以为他会心不甘情不愿,现在却是准时去崔府,回来后又来前厅问候,这属实是出乎意料,看来他对张府那丫头,不算用情太深,也许庆幸如此。
“致夕,你往返于官署、崔府,奔波多日,以后不必日日来此问候,身体紧要。”
赵夫人甚为关切。
仔细看去,赵向暝面容清癯,温润脸庞掩藏淡淡的倦意,清冷之气四散,他只一凝神,便道:“为人臣子,政事不容懈怠,为人子女,孝顺父母也不容推脱。”
他一向严于律己,不曾有疏忽,赵夫人满色柔和,道:“崔姑娘的身体如何?于日常琐事可有碍?”
赵向暝听其意思,虽含关切,但隐有担心,便道:“她精神爽快,身体一日好过一日,眼睛自会大好。”
崔夫人一听,心知痊愈不易,面上掠过失意,喟叹道:“当日要你娶她,是为崔赵二府的和气,只是她真嫁进赵府,日后便是赵府的主母,无法视物,如何操持大业?你的担子可就重了。”
话音落地,赵大人哼的一声,接过话茬:“崔府赖定我们,那又如何,那丫头没那能耐,到时只给致夕张罗几房侍妾,她也说不得什么。”
崔夫人白他一眼,颇不赞同:“那丫头又岂是善罢甘休的人,只怕她不乐意。”
崔大人脸色微沉,双眸似电:“她既嫁到赵府,自是要为夫家着想,为致夕着想……”
话声阵阵,赵向暝也都充耳不闻,心里忧思甚重,这几日他劳累无比,在崔府须得关心如枫,在官署便是付出全身心力,日日如此,身心俱疲。
只有这样,他才不至于触及心底的伤痛,只是沉寂下来之时,总是无法阻挡地忆起张月栖。
就好像是本能,回想起她,心里就是无穷尽的伤痛,但是思及过去的一幕幕,当下的开心喜悦,又一丝丝地滋生,令他欲罢不能。
欢喜过后,思及两人最后一面,当下情状,他们再无半分瓜葛了。
忧凄之下,赵向暝举步向宁香堂而去。
甫踏进院落,只见晓风站于前,手拄长剑,左看看右瞧瞧,身形颇为局促。
赵向暝面带惊疑,举步过去,温声道:“你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
晓风正愣神往左看,岂料身后传来声响,当下着慌,“扑通”一声,长剑落地,与自己双脚相隔一分之余。
晓风惊惧未定,强自定神下跪,结巴道:“公……公子,我……我在观鸟,这……这一刻钟前来了一只鸟,它啁啾不息,似…似乎在与我叫嚣,我正要逮它!”
这通话前言不搭后语,他言尽又低了低头,满脸通红。
赵向暝心有牵念,知他满嘴胡言,故不与他纠缠,眸光凝在他头顶,道:“一只鸟,有什么好计较的,起来罢。”
晓风连连称是,说着便站起了身。
看着赵向暝的背影,眼里满是踌躇,隔了半晌,敲了敲自己脑袋,转身就走。
其时暮霭四合,鸟声阵阵。
赵向暝踏脚入内,忽见前方一道娉婷身影,隐在模糊光影中,凝眸看去时,娇容玉靥,恍若如梦,当下心里涌起一阵冲动。
虽与张月栖日久不见,但窥其身姿,一见便知是她,只是她在前方沏茶,身形消瘦,侧脸萧索,正如梦幻泡影,触碰不得。
赵向暝双眉紧锁,眼眸里翻涌着汹涌骇浪,隔了好半晌,阖上门,抬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