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酒爱》六月的记忆

7、酒道之争

　　在纷繁世界的喧嚣之外，有一种相遇叫久酒爱。
　　夜色沉沉，"醉乡"酒吧的VIP品鉴室里灯光柔和。李明远修长的手指轻轻旋转着高脚杯，红宝石般的液体在杯中划出优雅的弧线。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对面的刘瑜——那个在业内以"酒中战神"闻名的男人。
　　"刘总，您说这次见面是为了谈合作，但我们之间...似乎没什么可合作的吧？"李明远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自信。
　　刘瑜四十出头，短发利落，眼神锐利如鹰。他是"醉仙酒业"的掌舵人，以雷厉风行和商业手腕犀利著称。他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露出了标志性的冷笑。
　　"李评论家果然直接。那我也开门见山——你的《橡木与时光的对话》系列评测，颇具影响力啊。"
　　"过奖了，不过是我个人的一些浅见。"
　　"浅见？"刘瑜冷笑，"你知道你那篇对'星河'系列的负面评价，让我们损失了多少订单吗？"
　　空气陡然凝固。李明远放下酒杯，脸上的温和消失了。
　　"刘总，我评酒，只评酒本身，不考虑其他因素。"
　　"天真！"刘瑜嗤之以鼻，"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有多少交易在暗处进行？你的清高，不过是装给外人看的。"
　　李明远没有回应刘瑜的嘲讽，而是拿起面前的酒单，翻到中国酒部分。"今天我请客，刘总想尝尝宁夏产区的赤霞珠吗？近年来进步很大。"
　　刘瑜冷笑一声："中国酒？李评论家，你我都是专业人士，何必自欺欺人？中国的葡萄酒，至少还需要五十年才能与法国一流酒庄相提并论。"
　　"五十年？"李明远轻轻摇头，"刘总恐怕对自己的祖国没有信心啊。"
　　"不是信心问题，是现实。"刘瑜正色道，"法国的葡萄酒历史可以追溯到罗马时代，博若莱、勃艮第、波尔多...每个产区都有几百年的酿造经验和土壤积累。而我们呢？八十年代才开始系统化种植酿酒葡萄，连土壤都还在调整期。"
　　李明远不急不缓地反驳："刘总说的是西方葡萄酒的历史。但如果谈中国的酒文化，可以追溯到五千年前。《诗经》中就有'绎绎葛藟，覃覃黄棘。绎绎牵牛，食之饮酒'的记载。"
　　"那不是葡萄酒。"刘瑜不以为然。
　　"酒的本质是什么？是发酵，是对粮食或果实中糖分的转化。"李明远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中国古代有'酒为百药之长'的说法，将酒视为药物、祭品和社交媒介。这种对酒的理解与尊重，难道不值得我们借鉴吗？"
　　"理念是一回事，技术是另一回事。"刘瑜毫不退让，"现代葡萄酒是一门精确的科学，需要温度控制、酸碱平衡、单宁管理...这些都是西方几百年来积累的经验。"
　　"而这些，恰恰是中国古代酿造技术中就有的智慧。"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两人同时转头，看到苏晚站在那里，一袭黑色长裙，手持一只青花瓷杯。
　　"苏评论家，"刘瑜起身相迎，表情变得客套，"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聚少离多而已。"苏晚微笑着入座，"刚才听到你们的讨论，忍不住插一句。"
　　李明远给苏晚倒了一杯宁夏产区的赤霞珠，"苏晚在古代酒文化研究上造诣颇深，刘总不妨听听她的观点。"
　　苏晚品了一口杯中酒，眼中闪过赞赏。"刘总认为现代葡萄酒酿造需要精确的科学控制，这点我同意。但您可能不知道，中国古代的《齐民要术》中就有详细的温度控制记载，甚至用专门的器具测量发酵过程中的温度变化。"
　　刘瑜挑眉："即使如此，也不能否认西方葡萄酒工艺的先进性。"
　　"我不否认。"苏晚放下酒杯，"但我认为，葡萄酒不仅仅是一种饮品，更是一种文化载体。中国的酒文化讲究'和'，讲究天人合一，这种哲学思想融入酿造过程，可以赋予酒更深层次的灵魂。"
　　"灵魂？"刘瑜笑了，"苏评论家太浪漫了。酒是用来卖的产品，不是诗歌。"
　　"这就是我们的分歧所在。"李明远平静地说，"刘总把酒当作商品，而我和苏晚，把酒视为文化。"
　　刘瑜不甘示弱："正是因为我尊重葡萄酒的商业价值，才能推动产业发展。你们的文化情怀很美，但能养活多少葡萄农？能建立多少现代化酒庄？"
　　"商业与文化本不矛盾。"李明远迎击，"日本的清酒、苏格兰的威士忌，都是将传统文化与现代商业完美结合的例子。为什么中国葡萄酒不能走这条路？"
　　刘瑜摇头："市场不会等你慢慢发展。中国要在国际舞台上争得一席之地，就必须遵循国际标准，学习西方先进经验。"
　　"这就是我反对的地方。"苏晚声音提高了一些，"照搬西方标准，只会让中国葡萄酒失去自己的个性。我们应该建立自己的标准体系，展现中国特色。"
　　"比如？"刘瑜反问。
　　"比如利用中国丰富的茶文化经验，开发适合中国人味蕾的葡萄酒风格。"苏晚解释道，"再比如，中国古代讲究'陈酒香'，这种对陈年的追求与波尔多列级酒庄的理念不谋而合，但表达方式不同。"
　　李明远补充："中国有'天时地利人和'的说法，这与法国人推崇的'风土'概念异曲同工。我们可以用自己的语言解释自己的酒。"
　　刘瑜沉默片刻，突然转变话题："理论争论没有意义。我今天带了一款酒，想请两位品鉴。"他打了个响指，助理送来一个红木盒子。
　　刘瑜慢条斯理地打开盒子，取出一瓶没有标签的酒。"这是我们即将上市的新品，'醉仙'顶级系列。"他亲自倒了三杯，推给李明远和苏晚各一杯，"请。"
　　李明远和苏晚互看一眼，拿起酒杯。两人都是行内顶尖的品酒师，开始了专业的评估流程。
　　李明远先观察酒液的色泽和挂杯，然后轻轻旋转酒杯释放香气，闭目感受。"黑莓、黑加仑的香气，有橡木桶陈年带来的香草和巧克力风味..."
　　苏晚则更为细致："还有一丝干燥的玫瑰花香，单宁结构紧实但圆润，酸度平衡，回味悠长...这是一款非常优雅的酒。"
　　两人同时品尝，然后几乎同时露出疑惑的表情。
　　"奇怪..."李明远喃喃道。
　　"有意思。"苏晚微微一笑。
　　刘瑜得意地看着他们："怎么样？是不是很惊艳？"
　　李明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又品了一口，然后坚定地说："这不是你们的新酒。这是'蓝山'酒庄2015年的特级珍藏，我曾在巴黎的一次闭门品鉴会上喝过。"
　　苏晚点头附和："确实是蓝山酒庄的风格，但..."她顿了顿，"这瓶酒有些许不同。如果我没猜错，它在中国的橡木桶中后熟过。"
　　刘瑜的表情变得精彩起来。"厉害！你们真不愧是业内顶尖评论家。"他鼓掌道，"这确实是蓝山酒庄的酒，但经过了我们的'改良'——在中国宁夏产区的橡木桶中又陈年了一年。"
　　"为什么要这么做？"李明远皱眉。
　　"这就是我要证明的东西。"刘瑜突然变得严肃，"我们不需要固守所谓的'传统'，也不需要盲目崇拜西方。真正的创新，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融会贯通。"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三人的讨论更加深入。
　　"刘总的实验很有意思。"苏晚承认，"但这种'改良'是否尊重了原酒的特性？在西方，这几乎是一种亵渎。"
　　"亵渎？"刘瑜反问，"法国人用美国橡木桶陈年，难道也是亵渎？酿酒是一门艺术，艺术需要创新。"
　　李明远沉思片刻："我明白刘总的意图了。你想证明中国元素可以为国际葡萄酒带来新的可能性。"
　　"没错。"刘瑜点头，"我追求的不是简单的东学西或西学东，而是真正的融合。中国有五千年酒文化，为什么不能成为世界葡萄酒的一部分？"
　　这个观点让李明远和苏晚陷入思考。
　　"但问题是，"李明远最终开口，"这种融合应该建立在尊重基础上。你把西方顶级酒庄的酒拿来'改良'，是否征得他们同意？你这样做，是否尊重了原酒的灵魂？"
　　"市场竞争本就如此。"刘瑜不以为然，"西方葡萄酒产业发展数百年，占据了全球市场的主导地位。中国想要追赶，就必须有所突破。"
　　苏晚摇头："刘总，我理解你的雄心，但方法有问题。真正的文化自信，不是通过改变别人来证明自己，而是创造属于自己的价值。"
　　随着讨论的深入，三人的关系变得复杂起来。
　　"其实我今天邀请李评论家，是有更深层次的考虑。"刘瑜突然转向李明远，"我想邀请你担任'醉仙'的首席品酒顾问。年薪七位数，全球品鉴旅行，还有股份期权。"
　　李明远惊讶地看着刘瑜："为什么是我？我们的理念相去甚远。"
　　"正因如此。"刘瑜解释道，"我需要不同的声音，需要像你这样对中国传统文化有深刻理解的人。只有真正的碰撞，才能产生最佳的融合。"
　　苏晚看着两人，若有所思。"这是个有趣的提议。但李明远，如果你接受了，那篇对'星河'系列的评价..."
　　刘瑜打断她："当然，那篇评价需要'修正'。毕竟，内部人士不能公开抨击自己的公司，对吧？"
　　李明远的表情变得冷峻："所以这才是真相。你不是要我的专业知识，而是要收买我的声誉。"
　　刘瑜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这叫双赢。你获得丰厚报酬，我获得专业背书。商业不就是这样运作的吗？"
　　李明远缓缓站起身，眼神中流露出失望与坚定。"刘总，请恕我拒绝。我的评论，只对酒负责，不对金钱负责。"
　　"别急着拒绝，"刘瑜露出狡黠的笑容，"你知道吗？那瓶传说中的'酒逢知己千杯少'...其实在我手里。"
　　李明远和苏晚同时一震。那瓶传说中由王轻轻教授的恩师亲手酿造的绝世佳酿，据说能解开"酒神"酒庄百年之谜的钥匙...对任何一个葡萄酒爱好者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如果你接受我的邀请，"刘瑜悠然道，"这瓶酒就是你的。"
　　空气凝固了。苏晚紧张地看着李明远，而李明远则陷入了沉思。那瓶酒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是职业生涯的顶峰？是对恩师王轻轻的追念？还是对中国酒文化的终极解答？
　　良久，李明远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刘总，我依然拒绝。"他的声音平静但坚定，"如果那瓶酒真的如此珍贵，它应该属于所有热爱葡萄酒的人，而不是成为交易的筹码。真正的酒人，不会用酒来做交易。"
　　刘瑜的脸色变得难看："你会后悔的，李明远。在这个圈子里，理想主义者活不长。看看苏晚，曾经的'酒仙'，现在不也深陷舆论风波？"
　　提到苏晚的处境，李明远的眼神变得犀利："说到这个，刘总，苏晚的负面新闻，是不是也有你的手笔？"
　　刘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商场如战场，各凭本事罢了。"
　　"你错了，"李明远冷静地说，"酒不是战场，而是和平的使者。古人云'酒逢知己千杯少'，酒的本质是沟通与分享，而不是争夺与算计。"
　　苏晚站起身，来到李明远身边："刘总，我想你误解了我们的立场。我们不是反对西方葡萄酒文化，而是希望在汲取精华的同时，保持东方的独特魅力。"
　　李明远接过话："正如中医与西医并不对立，而是互补。葡萄酒文化也可以东西融合，但必须建立在平等与尊重的基础上。"
　　"空谈。"刘瑜不耐烦地摆手，"市场只认数字，不认情怀。"
　　"那就让数字说话。"李明远突然提议，"我有个想法——举办一场中西葡萄酒对比品鉴会，邀请国内外顶尖评论家盲品，看看中国的优质葡萄酒能否得到公正评价。"
　　苏晚眼前一亮："好主意！而且我们可以邀请媒体全程直播，让大众也参与进来，增加中国葡萄酒的曝光度。"
　　刘瑜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又恢复了自信："有意思。如果你们真能办成这样的活动，我愿意提供场地和部分资金支持。"
　　李明远惊讶地看着他："这是我没想到的。"
　　"别误会，"刘瑜冷笑，"我支持这个活动，只是因为它符合我的商业利益。无论结果如何，'醉仙'酒业都能获得曝光。"
　　"动机不重要，结果才重要。"苏晚笑道，"只要能推动中国葡萄酒文化的发展，我们就是志同道合。"
　　当夜色更深，三人的谈话终于结束。临别时，刘瑜意味深长地对李明远说："今晚拒绝我的提议，你放弃了一个亿万富翁的机会。"
　　李明远微笑道："但我保住了一个睡得安稳的灵魂。"
　　刘瑜摇头而去，只留下李明远和苏晚站在"醉乡"酒吧门前的月光下。
　　"你真的不后悔？"苏晚轻声问。
　　"后悔什么？"李明远抬头望向星空，"我从不认为金钱和名誉是评判人生的唯一标准。我的导师王轻轻教授曾说过，'品酒如品人，真正的好酒不张扬，不媚俗，只在适当的时机绽放其光彩'。"
　　"王老师的话总是充满智慧。"苏晚感叹，"但现实很残酷，刘瑜这样的人掌握着巨大资源和话语权。"
　　"那就更需要我们坚守本心。"李明远坚定地说，"中国葡萄酒要走的路还很长，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坚持以品质和文化为核心，终有一天会赢得世界的尊重。"
　　"就像你在《橡木与时光的对话》中写的那样——'真正的酒，不惧时间的考验，反而因时间而愈发璀璨'。"苏晚引用道。
　　李明远笑了："正是如此。我们的葡萄酒文化也一样，需要时间的沉淀，但终将绽放属于自己的光彩。"
　　夜色中，两人并肩而行，身后"醉乡"酒吧的灯光渐渐远去。这一夜的交锋，不仅是东西方葡萄酒文化的碰撞，更是对各自文化自信的一次深刻检验。
　　一周后，《葡萄酒世界》杂志发表了李明远的新文章——《真酒与假象：品味背后的商业角力》，文章中虽未点名，但字里行间对某些大型酒企的商业操作提出了尖锐批评。
　　同时，由李明远、苏晚联合发起的"东西方葡萄酒文化交流品鉴会"筹备工作正式启动，得到了业内多方支持。出人意料的是，刘瑜也如承诺般提供了大力支持，甚至邀请了多位国际顶级酒评家参与。
　　对于李明远来说，这是一次全新的挑战。他开始频繁往返于各大葡萄产区，精心挑选最能代表中国特色的优质葡萄酒。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了许多被忽视的宝藏酒庄——那些坚持传统工艺，又勇于创新的小型酒庄。
　　有一天，当他在宁夏一个偏远山区的小型家族酒庄品尝一款风格独特的赤霞珠时，酒庄老板递给他一封泛黄的信。
　　"这是王轻轻教授十年前来我这里时留下的，他说有一天会有一个真正懂酒的人来到这里，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他。"
　　李明远惊讶地接过信，颤抖着打开。信中只有简短的一段话：
　　"酒之道，不在于知多少，而在于悟多少。东方有东方的道，西方有西方的理。融而不同，和而不流，方为真酒之道。那瓶'酒逢知己千杯少'，不在任何人手中，而在每一个真正懂酒之人的心中。"
　　信的最后，有一张手绘的地图，指向宁夏深处的一个未开发区域。
　　李明远握紧了信，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全新的道路——不是简单地模仿西方，也不是固步自封地排斥外来，而是在交流与融合中，寻找属于中国葡萄酒的独特表达。
　　那一刻，他明白了自己拒绝刘瑜的原因——不是因为清高，而是因为信念。他相信中国葡萄酒的未来，不在于谁的橡木桶更贵，谁的酒标更华丽，而在于谁能真正传承中国千年酒文化的精髓，并与现代葡萄酒工艺完美结合。
　　而这，正是他和苏晚一直在坚守的东西。
　　当他将这个发现告诉苏晚时，两人决定踏上寻找那片神秘葡萄园的旅程。无论前路如何，他们都坚信，唯有坚守本心，方能酿造真正的"久酒爱"。
　　在纷繁世界的喧嚣之外，有一种坚守叫久酒爱，有一种信念叫文化自信，有一种精神叫薪火相传。
　　而李明远，正是这种精神的守护者与传承者。